不安
只想。
“她是咎由自取,自甘堕落。”她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话落伴着茶匙轻敲茶杯声。
她将茶杯放到茶几上,茶水晃晃荡荡又归于平静。她拿过一旁的茉莉,凑到鼻前。日光随意地撒在她的脚尖,一切温暖又惬意。
我瞥向她,她一袭白衣,一尘不染,似初雪静卧在暖阳之下,乌黑亮丽的头发用白色发带扎起。她放下手中的花,对我说“这茉莉真漂亮,你要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凉着冻着,花的身子骨总是娇弱的,总要人来爱惜。”我点了点头,瞟见一旁的钟,时间不早了。我说:“这茉莉你先留着吧,我要先去医院了,你真的不去吗?她一直想你去看看她呢。”“不了。你去吧。”她低下头,望着桌上那束茉莉,它藏在阴影之下。
我望着那个女孩病床边的那束茉莉,它被随意地插在玻璃瓶里,雪白的花瓣无精打采。望向窗外,只剩下灰色,阴云滚滚。
女孩已经醒了,但由于那件事她没有办法下床,动一根手指,全身便会跟着疼起来。女孩笑着说道:“你来看我啦。”我报以微笑。女孩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没来吗?”
“她是咎由自取,自甘堕落。”白色的影子闪过。
“她有事,你知道的,夏天她一直很忙。”我答道。
“嗯。”她垂下头,眼神中的兴奋消散,只留下失落,只有那么一瞬。
她抬起头,脸上重新明亮起来:“但你来了啊。”
我轻握着女孩的手臂,手腕上的深红色牙印触目惊心,不觉自己早已眼眶湿润。“别看啦。”女孩收回手。我一怔,眼泪滑落,在床单上留下一圈灰色。
“还疼吗?”“早就不疼了。”女孩的食指指甲脱落,只剩下凝固的黑红色,手臂上密密麻麻布着月牙儿,每一个月牙都带着褐红。
“警察已经来找我取过证了,马上就能知道他是谁了。会被绳之以法的,会的。”女孩顾自说道。我只能抚摸女孩的手臂,想带给她一点温暖。
走的时候,女孩让我带走那束茉莉,让我带给她。
医院门口,不知何时下起雨了,雨点打在雨伞上,发出一声声闷响。我一个踉跄,手中的茉莉滑落,落到一片泥泞中,白色的花瓣被褐色的污泥吞没。
那天。
女孩给我打来电话说,她出事了,那天晚上她抄了小路。
女孩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她,我同意了。
走到她家门前,只看到几辆警车。一位警察拦住我们,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女孩答道:“我们是来看望她的,我们是她朋友。”“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吧?”警察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我们只是沉默。警察放我们进去,并告诉我们,她始终不愿意开,他们不好展开调查。“她不是这样的人。”说罢,女孩拉着我的手走到她家门口。
女孩敲了敲门,门应声打开。
屋内一片漆黑,地上闪着点点光迹,似乎是玻璃碎片。
门缝里那张脸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深陷的眼窝,黯淡的双眼。原本的白衣染上灰色,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中飘出几丝苍白。
我是被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低下头,望见红蓝交替的警车灯光染上白色木门,攀上女孩的影子。她的目光忽得钉在女孩身上,“你来干什么?”
“啊?”女孩的影子像是中弹一样摇晃了一下,“我来探望你的,你也-”“不需要你探望!”她摔上了门。
女孩站在门口,她的影子隐于夜色之中。
入夜了。
女孩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她一只手捏着玻璃杯一只手握着听筒,关节用力到发白。本是满怀期待,但警察告诉她,他们还没有抓到他。
她坐在窗台前,望着后花园,草丛许久没有打理,茉莉丛已被杂草淹没,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女孩挂了电话,左右看看,周围只有她一个人,电视机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她倚着墙,全身忽得生起冷汗,不自觉颤抖,但突然又是一股怒意。女孩冲到厨房去,抓起刀,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在哪里?女孩不知道。汗水。女孩重重地把刀往案板上一插,无力地瘫坐在厨房的地板上。
她已经吃了很多药了,应该够了,她把玻璃杯放到床头柜上,关上了灯。月光包裹住她,一点点沉沦。
风雨欲来,我看见玻璃瓶里那束茉莉,不知为何,它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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