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里人视频聊天,总会被父母无情地说道穿衣实在不够得体,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我身上的那件外套真的是年代久远了!
那是一件特别亮眼的衣服——一件糖果色的拉链连帽外套,黄黑相间的条纹,在衣服显眼的地方,还有一些不知所云的LOGO,别看它长得幼稚,它可是我衣柜里最元老级的衣服,也是曾经最让我最爱不释手的一件衣服了。它的历史追可以溯到我的初中时代!
那一年,刚从南京转学回到家乡念初三的我,远离了父母的怀抱、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远离了一起玩耍的伙伴和那些青葱地记忆……转瞬之间,我从父母身边的小棉袄变成了一个“自身自灭”的留守儿童,我再一次寄居于外婆的青砖瓦房之下,与外公外婆守护着这一片生存的小空间,外婆家这一片不大的乐土便成了我的另一个家。
这件衣服来的突然,和它的第一次邂逅是在一个夜里。那天下了晚自习后,我匆匆赶着夜路回到家,推开外婆家留着一丝狭缝的厚重木门,我听到了外婆的呼唤声。顶着微弱的灯光,我走进外婆的房间里,一个红色的塑料袋立马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没有多问,我静静地看着外婆将袋子轻轻打开,然后不紧不慢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小心翼翼地铺在床上。昏暗的灯光下,那件黄色的衣服显得格外的耀眼。外婆唤我到她床边,故作镇定的神情里透露出种种期待,她对我说:“来,试一下,这是你妈给你寄的新衣裳”,新衣裳拿在手中,翻涌的幸福感让我开心到不能自拔,我拉下它的拉链,双手捏住衣领,向身后一甩便将它穿在了身上,连跑带跳地蹦哒到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自己咧开的嘴角,再看看身上因为穿的太急而略显不对称的新衣裳,这里面,是我的幸福,也是外婆的快乐。
外婆肯定不会想到,自此以后,这件衣服成了我的宝贝,我穿着它走过泥泞的田埂、跨过杂草丛生的沟渠、和田野里的蜻蜓相互追逐着……不曾想过,我会穿着它,不停的走,走向更远的地方……谁都不会料到这件衣裳能够陪伴我走过这般漫长的岁月,从初中到高中、再到青春洋溢的大学校园,就好像在我的感情中它已经陪伴着我走过了我的所有青春,给我留下了太深的不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父母劝我说这件衣服太久,该扔了;姐姐和我说这件衣服太土了,别穿了;曾经的女朋友对我说这件糖果色的衣服太幼稚了,你应该穿的更成熟一点……但——我始终没有萌生过扔掉它的想法。随着成长的推进,有时候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对,这件“年代久远”的衣服已经完全过时了!它已不再适合我了。我只好把它安置在我的衣柜里,穿在心里,温暖着我的回忆……
在我的生活里,被父母“看不上”的衣服还不止这一件。
在炎热的夏天里,我习惯性地穿上那件衬衫,父母见后直叫我赶紧扔了。那件衬衫是上了大学的姐姐给我买的,森马的短袖衬衫,伴随着这件衬衫一道而来的还有一件牛仔短裤、一双袜子。袜子容易穿坏,没能保存下来,但这件衬衫和牛仔短裤由于质量还不错、再加之自己的爱惜,留存至今。那一年高二,作为一个大龄农村留守儿童,父母长期在外地打工,我的穿着风格十分邋遢,就像一个没人管的可怜孩子一样,近乎一身的地摊货让我和那些城里孩子在形象上有着明显的差距。而那件衬衫是藏蓝色的、修身的,我记得第一次穿上它的时候,镜子里的我显得格外挺拔、阳光!它似乎就这么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我眼中时尚的代言词。于是,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会经常穿着它顶着酷暑和小伙伴浪迹在小城的各个角落,直至大学,我依旧把它当作夏日必穿的一件衣服,不曾有扔掉的打算。
我的衣柜里还有一件薄款的春装外套,浅灰色的后背,正面的上一半是蓝色、下半是黑色。这是一件极为尴尬的衣服,因为当它的拉链拉起来的时候,肚子地位置就会因为拉链的长度和衣服的弹性不够匹配而鼓胀起来,像极了一个小腹凸起的中年油腻大叔。所以,除非穿它的时候一不小心遇到了急剧的降温,在极大多数的情况下,我都会敞着穿它,至于拉链,就让它成为一件普通的装饰品吧。很遗憾,由于对它地不够用心,与它的初次见面的时刻也只剩些许模糊的印象了,只能记起大约是在高一的时候,一个普通的周末,也有可能是一个节假日,我和家里的表兄弟姐妹一同去镇上逛街,表姐突然提醒我也应该添一件新衣裳了,没有多少试穿、也没怎么货比三家,几步讲价,我就买下了它了。在与我一同生活的日子里,它是平凡的、低调的,在我的相册里也是鲜有出现,但它却陪伴了我很多个春秋冬夏。大一的时候,我主演的一部校园微电影,它是我穿着出境最多的衣服,这大概是它在我身上唯一高调的一回吧。在岁月的氧化和着身的磨损中,它的布料和颜色都已经开始显旧,逐渐被我封锁在冰凉的衣柜里。在炎炎夏日急剧的降温之后,我也会偶尔把它取出来,借用它短暂的温暖怀抱。
我的衣柜里那一叠T恤专用空间的最底层,是一件真维斯的蓝色长袖,长袖的正面印十分炫酷的黑色运动图案。我记得那一年初中升高中的暑假,父母约定好把我接到南京与他们一同度过夏天,由于舅舅舅妈和我的父母毗邻居住,表妹也和我一同前往。
那时候的科技并不是很发达,网络购票还不足以普及到高中的校园里,火车票只能去代理点购买,我和表妹在放假前的一周就开始不断地去代理点询问是否有票,但是每次去的时候都无功而返,直到放假前的那一天我和表妹才艰难的买到了两张站票。是的,需要站一整个晚上,两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为了见到远在千里的父母,就这样垫着报纸在嘈杂的车厢里,随着火车咔哧咔哧的声音飘向了他们的第二故乡——南京。
南京的夏天热的熟悉、热的焦灼,偶尔也会有一阵台风吹过,带来无尽的清凉感觉。在重新回到父母怀抱之后,母亲时常对我念叨着:“你怎么看着这么造孽”。也不知道是一句玩笑话、还是当时的我看上去真的是十分落魄,母亲拉着我去逛街,说要让我变得更好看点,其实也就是去几件买衣服,舅妈和表妹也一起同行。
大城市的衣服比乡村见到的更加迷人,价格自然也会贵出不少来,父母生活的地方位于城郊,品牌店和“地摊货”相间着排列在街道两旁,过去在这里生活的时候,父母也会带着我和姐姐专门挑“地摊货”逛,和老板砍价还价的那份激情着实让人难忘。当然,数年后的那一天也是如此,地摊货满大街都是,似乎没有不去逛一逛的理由,但是地摊货里的衣服款式重复而老土,久久不能有满意的衣服出现,店家的讲价还价也让人不觉得有多少诚意,我们就在不停的进店看衣服、问价格、砍价、再走出进入下一家店的循环中往往复复、不知疲倦。
逛到几乎整条街的最后,还是没有买到想要的衣服,母亲只好试探性地带我走进了一家真维斯专卖店。在“地摊货”逛习惯之后,再走这样进装修华丽的专卖店,我和母亲显得格外的不自在,挑过来挑过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一个心虚地小偷,随时会拿起衣服就跑一杨。在衣架间不停地挑拨之后,我竟然看中店员帮我拿起的那一件长袖,也不知道是不是逛的累了,我告诉母亲:“我觉得这一件,挺好看的”,一旁的舅妈也对这件长袖表示认可。母亲沉默了下,把这件T恤放在我身前反复打量着。“就这件?你要不再看看?”母亲问我,“这件吧,我觉得还挺好看的”我的回答略有失去底气。母亲又犹豫了一下,她知道接下来她该做什么了。
我的记忆很时深刻,母亲用一种很不自信的声音向店员询问道:“这件多少钱?”,“这件衣服,今天打折,99元,您儿子穿着很好看呢”店员的回复格外亲切,“还能便宜点吗”母亲的声音越发的不自信,“不好意思,我们这是专卖店,不打折的,我看您儿子也是真的喜欢这一件,小伙子穿着也精神,这件也不贵,您再考虑考虑下”,店员的回复依旧热情,但对我和母亲来说,却夹着一丝冷酷,这样的回复,母亲能够预料到,我也能够预料到。母亲沉默着,思考了一下,对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儿子认真说道:“这件,你真的想要吗?”
我也沉默了,因为我明白这样的价格,等同于“地摊货”里一件厚实保暖的大外套,运气好的话还能买到一件棉袄。“再看看吧,没好看的等会再来呗”,我回复地颇显老道,这样的剧本在过去上演过很多次了,我早已经熟记于心。本以为我们一行人会马上出店门,再次进入看衣服、问价格、砍价再走人的循环当中,却我的目光开始飘向门外的时候,舅妈突然拿起衣服像母亲一样在我身前打量着,目光坚定地对着我说:“这件衣服确实好看,不买太可惜了,后面也没几家店了”,这样的这一句话,听到母亲的心里,母亲愈发犹豫了,她咬了咬嘴唇,再一次严肃的问我:“这件衣服,你真的想要吗?你确定一下”,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真的喜欢,我坚定地看着母亲回复道:“嗯嗯,我要”。
再也没有任何迟疑,母亲直接把这件衣服交给店员包了起来。那一刻,我和母亲的不自然全部烟消云散,抱着装衣服用的硬纸袋、走出店门的那一刻,我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或许这是一件用爱换来的衣服,它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大一的校运动会上,我穿着它意外地拿下了跳高、跳远的双料年级冠军。到了大学,我依旧会穿上它,怀念父母在外打拼的不容易、怀念那一段候鸟般的生活。时光流转,它没能逃过岁月的摧残,如今,它变得越发陈旧、甚至变形,腰间还有许多被裤腰带不小心夹出来的洞,它就在衣柜里那一叠T恤专用的空间的最底层,静静的躺着……
时光流转,新衣服终会变成旧衣服,取而代之的是更新的衣服,在自然规律里面,没有一件衣服能够挺过岁月的撕扯,它们终将化作一把尘土,在大自然的物质循环中不断新生、不断幻灭……当你能意识到这些衣服的“历史悠久”时,它们就会变得足够坚强、足够珍贵,在流逝地岁月中,值得我们去怀念……
就像衣服的新旧交替一样,人也会随着时光不断成长,新的记忆总会取代旧的记忆,过去的模样总会蜕变出新的气质,而新的生活时刻都在到来。但其实也不一样,衣服不可永世留存,记忆却可以伴我们终身,不论有多少新的记忆入侵,那些值得怀念的故人、故事都会深深印刻在我们的脑海中,任凭时光的海浪冲刷而过,不曾褪色。
在许多时候,我的内心有一种深深地渴望,我期盼着,能有那么一件伴我终生的旧衣服,它会在寒冷的时候给我温暖、在狂风暴雨地时候给我力量、在我迷茫的时候指引我继续前行。
当然,我也会付出足够的心血好好地珍惜它、保护它、和它一起度过往后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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