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间到了,却停电了。我淌着汗,在厨房忙碌着。没有电,就把中午吃剩下的菜热一热吃吧。
我喊儿子吃饭,儿子不肯出来,他嫌热,他的房间里还有空调的余凉,他要求我把饭菜给他端到房间里去。
我擦着汗,使劲按下内心火辣辣的不满,我压低嗓门,对他说:"赶紧出来吃饭,不然等会英语课要迟到了。"儿子嘟着嘴,脸上挂着不乐意,边走边报怨:"地板是热的,椅子是烫的,连个电风扇都没有了,叫我怎么吃饭?要是在外婆家该多好啊。"
儿子的最后这句话,倒让我怀念起家乡来了。我的家乡是典型的江南水乡。我家门前就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每天清晨,家家的水埠头,都能见到妇女们或蹲或弯地在洗衣服呢。
若在家乡,每到夏天的傍晚,太阳公公下班回家的时候,霞光洒满西边山头的时候,我的乡人,就会热热闹闹地从河里提水冲洗晒谷场了。
晒谷场,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于是傍晚提水冲洗晒谷场,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活动。
一个个色彩斑斓的大水桶小水桶,拎起一桶桶的河水,哗啦一声,从家门口倒出,冲向晒谷场,最后又流进河里。一桶桶水提进来,又流出去。
这期间,最高兴的就是小孩子了。他们蹬掉拖鞋,脱掉裤子,穿着一条小裤衩,在水里来回跑着跳着笑着惊叫着。特别是大人们的水泼出去的那一刻,孩子们必然要惊呼起来,就像置身海边,海浪涌上来的一瞬间,我们是一定要惊叫欢呼的。
有些大人干脆故意把水往孩子身上泼,这样一来,孩子们的惊呼声更响了。他们昂着湿溚溚的小脑袋,眯着眼,双脚快速地蹬着,嘴里却喊:"再来,再来!"
调皮的大人,淘气的孩子,爽朗的笑声,充斥在晒谷场上空。我的乡人们,用一桶桶水,用一声声欢笑,驱走积累了一天的热气。
这是晩饭的前奏,等到晒谷场上的热气消逝殆尽,等到风中充满了凉气,人们就陆陆续续搬出桌子,准备吃晚饭了。
大桌小桌,方桌圆桌,摆满各家的门前。饭桌是固定的,但吃饭的人是流动的。吃着吃着,谁家今晚吃啥菜就都知道了,隔着一个晒谷场的距离,他们敞开嗓门聊天。
聊着聊着,男人们就聚集到一张桌上去了,他们端着一盘下酒菜,捎一瓶啤酒或白酒,聚到某一家去。
女人们呢,端着饭碗,这张桌边上坐一下,那张桌边上站一会儿,等她们"视察"完各家的饭菜,她们的晚饭就算吃完了。
霞光淡去了,天暗下来了,路灯亮起来了,蛙声响起来了,星星们闪起来了,喝酒聊天的声却一浪高过一浪。他们猜拳,喝酒,稻花香里瞎吹牛。这顿饭的滋味,不是圈在钢筋混凝土的高楼里的我们能体味得着的。
想到这里,我无心吃晚饭了,我的心已经飞到故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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