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城里住久了，总是不时地想离开这尘市的喧嚣，寻求片刻心灵的纯净。
一个周末，我独自开车到乡下去闲逛，沿途听听鸟鸣，赏赏野花，别有一番情趣。
进得山里，新鲜的空气、苍翠的树木、飞舞的蝴蝶，让我不由得把车停在路边，缓缓沿山路采摘着不知名的野花。
到了一片空坪地，前方一座小木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坐在屋前，她脚边的两只黄狗见到我就冲上来对着我狂吠。
我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只听得老人轻斥一声，两只狗才停下对我的“围攻”。
老婆婆对着我喊道：妹子，别怕，它们不咬人，你是来干嘛的？来这边坐坐咯。
看着老婆婆慈眉善目的样子，我走了过去。
她看起来起码有八十多了，脸上皱纹横生但皮肤白皙光滑，目光有神，虽然一笑就露出了牙齿脱光了的牙床，但仍隐隐透露出她年轻时的风采。
她指指身边的小凳子，我坐了下来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比她年纪小一些的老年男子，正在麻利地剥玉米。
那男子见了我，憨厚地笑了笑，打招呼：妹子，你一个人来这里干吗呀？
我说我是来山里玩的，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婆婆笑了，你们城里人哟，不知道住在这山里多舒服。说着她指指身边那个男子：我儿子让我去他们家去住，我才不去哩。
原来他们是两母子，我看看那个男子，问他年纪多大了。
他说他今年71了。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看起来最多六十来岁的样子，边说话边剥玉米，动作敏捷得很，我怎么看他也不像70岁的人。
他身材虽瘦但背一点都不驼，精气神也好得很，耳聪目明，少有老态。
我感慨道，别人七十多岁都要子女服侍了，你还要服侍母亲，真是厉害！
他道，没办法啊，年纪再大也是妈的儿子，我妈今年91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哪敢说老？
这家看来是有长寿基因 ，90多岁的老妈身材还这么硬朗，难怪70多岁的儿子一点都不显老了。
02
说话间，婆婆颤巍巍地从里屋端出来一盘红薯干，黄澄澄的，煞是馋人。
他们说这是自家晒的，让我尝尝。我一咬，软软绵绵的，又甜又有嚼劲儿，我一口气吃了好几根。
男子笑道：妹子，这可是纯天然食品，你多吃点。
闲聊间，我对他们的情况知道了个大概。
原来这婆婆有两儿两女，老伴五年前去世了，两个女儿嫁去了外地，两儿子就在本地。
以前老伴还在的时候，老两口就住在这儿，儿女们每个月会给点生活费，他们生活得倒也惬意。
五年前老伴走了，只剩老婆婆一个人，儿女们不放心，让她到山下儿子们家里住，她住惯了山里，不肯去。
两儿子就约定，每人轮流半年住到山上来照顾她，做做农活，养点儿鸡鸭。
这个71岁的老人是大儿子，还有个小儿子今年也62岁了。
我笑着对老婆婆说：婆婆，您好福气呀，儿子这么孝顺。
婆婆裂着没有牙齿的嘴笑：那是咯，我几个儿女都对我好着呢。我这么大把年纪了，也活得值了。
她儿子腼腆地笑：辛苦了一辈子，老了是得让她过得舒服一点，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陪陪她，那些活计我都还做得，不费力。
说着，他走出来又提了一袋玉米进屋，门外啄食的几只母鸡扑楞了几下，咕咕地叫着，一群黄茸茸的小鸡跟在后面，散了开去。
03
聊着聊着，她儿子又道：妹子，你在城里信息广，知道哪里有活儿干么？我还有半年可以外出干点活儿。
我说：老人家，你都已经七十多了，也该颐养天年了，还有半年时间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养身体最重要。
他道：我身体好得很，这不还想挣点钱吗，要用钱的地方多得嘞。
我刚才已经得知他是退休职工，每个月有三千多块退休金，我真是奇怪这么大年纪他还那么拼干什么。
或许是平时这里很少有人来，婆婆也难得有生人聊天，所以见了我很亲热，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
她说自己的大孙子最厉害了，在大城市上班，还有曾孙子，说着指着屋里墙上的一个框满了相片的镜框，说你看看，就是那个戴着眼镜的，又指着身边的儿子说：就是他的儿子。
她儿子仍埋头剥着玉米，身边已经一大堆的玉米粒，剥完的玉米棒丢在一边，只“嗯”了一声，看不清表情。
婆婆的话题一展开就停不下来，说大儿子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大城市上班，女儿就在本地乡镇。
又说：他就是闲不住哦，半年来照顾我，还有半年又要去打零工，跟他说了好好养养身子，他就是不听。他自己有退休工资，儿子女儿也都成家了，还差那点打零工的钱吗？
男子剥玉米的手停了一下，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剥玉米。
婆婆见他不作声，又拉长了声音：成伢子，你听到没有，这次回去就莫打零工了，莫太累着自己，你也年纪不小了。
男子应了一声，没再多说。
婆婆又转脸对我笑道：看看，我知道说起没用，他就是不晓得关心自己。
04
眼看着太阳快下山了，我起身告辞，热情的婆婆非把剩余的红薯干塞给我，那男子又拿个袋子给我装了五六个玉米，我满载着回了。
开车到了镇上，我看到路边一个南杂店就下去买瓶矿泉水，店里刚好遇见一个熟人 ，他是这里的包村干部，我们都叫他老余。
老余跟我打了招呼，问我从哪里来。
我跟他说了刚才那娘俩，又感慨道，这儿子孝心真好，难得啊。
他叹息道：你说他啊，确实是个好人，只可惜命不好啊，他儿子之前在外打工挺好的，前年却患癌去世了，儿媳妇扔下10岁的儿子走了，现在他那点退休工资不仅要服侍老娘，还要养孙子。
我一惊，道：是吗？刚才都没听他说。
老余摇摇头：他哪敢说啊，说了还不得要了他老娘的老命。他那91岁的老娘最疼的就是这个长孙，他只有把这事儿瞒着老人家。
原来如此，难怪他还要打零工，难怪他想去外面找活计干，他这是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下，生怕惊扰了母亲的晚年。
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因为这份坚守所以不得不坚强。
面对91岁的老母亲，哪怕他也71岁了，但仍然是她膝下的儿子，仍然要尽到做儿子的义务，仍然要尽心尽力地尽孝。
真正是父母在，不言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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