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吃完烧烤,毛子非拉着我在江边转悠。
我胃里都是酒,感觉边走边要吐,毛子在那里絮絮叨叨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么,我脑子里面感觉都灌满了酒,晃一晃都是水。
毛子像是抽疯了一样,一直跳起来要摸路灯,还喊程洁的名字。
我在风中凌乱,这货还是我那个走路带风做事嘎嘣脆的哥们儿吗?那个在没醉前,一提程洁,满嘴都是老子没她一样活得好的毛子,去哪里了?
果真男人嘴里没一句实话。靠。
凌晨两点,江边只有我们两个大男人,我真担心这货耍酒疯要跳江,只能强行拉着他走。
记得毛子和程洁刚分手的时候,拉着我喝酒,把我当成程洁非拉着我要跳江,说什么要同归于尽,幸亏老子身手敏捷会散打直接把他揍昏,才捡回一条命。
交友不慎啊!
终身误啊!
【二】
说起毛子和程洁,那都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了。
高中那会儿,毛子早恋,班主任杨三胖把他爸找来了。
我们哥们几个就在班主任门口和一帮哥们儿趴着小窗户,像微信群聊上线的一堆狗头一样堆在那里。嗯,这话没毛病,一堆比柴犬还单身的单身狗们,眼巴巴看着兄弟中唯一一个脱单的,在那里生死未卜。
说实话当时内心没有一丝同情,毛子也实在忒不讲究。程洁出现前,毛子信誓旦旦地边喝酒边和我们几个说,老弟,哥必须等你们有女人了哥再脱单,真的,来,这杯酒,走着!
短短两周后,毛子就从我们兄弟天团脱离,天天跑隔壁班献殷勤,三句话不离程洁。
爱情真是一阵龙卷风,一刮就把我们的大哥刮没了。
当天班主任坐在桌子一边,毛子他爸最开始端庄乖巧状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毛子就那么站在那边,角度正好,我们可以互相看到。毛子当时表情已经视死如归了。
“你家孩子早恋。”杨三胖喝口水,气场很强。
毛子他爸当时手就抬起来了,我们都以为完了完了,毛子这是要挨揍。
然后他爸那个严肃的脸一下子就春光灿烂,开心得不行,拍拍毛子的肩膀,“行啊,你小子,是不是咱邻居家那个程洁?那姑娘漂亮大方,好小子有眼光!”
???????
毛子他爸一席话,我们哥们几个,毛子,班主任,通通懵圈。
我勒个大去,毛子他爸不愧是公司老板,见过世面啊!那一刻我的脑子就在想,将来要是考不上大学就找毛子他爸去,做个小工也行啊,这老板,忒霸气!
自那次之后,毛子春风得意,牵着程洁的小手,上补课班,逛街,就这么一路牵到了高考,到之后的同城大学。
整整七年。
【三】
毛子醉得不成样子,把他送回家时,他还拉着我的手说程洁别走。
我这个大男人被这么强行摸着小手也不大光彩,而且这货大有要把我强行推倒之势,我只能再次把他打昏。
毛子顿时安静如鸡。
我感觉自己头痛到要炸裂,世界总算清静了。
手机振动吓我一跳,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林染,我感觉头又开始疼。
关机。
窗外蝉声一浪接着一浪。
【四】
梦里我又回到那年的夏天。
初次见到林染,她梳着马尾,笑起来有小酒窝,那是社团第一次聚会,她站起来,笑容明丽,“我是林染。”
我们工科院女生稀少,专业八十多人只有五个女生,然后五个女生只有一个能看得过去的。这都不是最悲催的,最悲催的是,我们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穷追不舍的唯一一个能看得过去的女生,还被外专业男生挖了墙角。
仿佛嫁了女儿般,我们这群想做男友的和尚们碎了一地的老父亲心。
能见到一个能看得过去的女生,着实不易。
自然而然,我就对林染有了好感。
之后的事情便是顺其自然,我那个时候总觉得,女孩子追到手,就胜利了。
这种心态,其实和考试前突击及格,考完不再看书,是一样一样的。
但我忘了一件事,我不确定到底多喜欢这个女孩子,我不确定这种好感只是短暂的荷尔蒙效应还是长久的心动。以至于在之后我们共度的日子中,激情和新鲜感一过,就像堆积的木炭火焰熄灭,剩下的只有一堆失去体面的样子。
而现在,正是火焰熄灭的时候。
【五】
毛子和我酒醒后马不停蹄去网吧开黑。
早饭都是带过去吃,大有重温大学十分钟从床上到教室之意。
打到一半,毛子又拉我去喝酒。
我队友还在那里等我,毛子就利落地把我电脑关机了,靠,这什么破哥们!交友不慎!我再次有了这种感慨。
这次毛子没拉着我吃烧烤,改吃火锅,说什么好不容易回成都一次,一定要把好吃的通通过一遍。我捞着锅底看浮起的一层辣椒,“哎呦,毛子你不是不能吃辣吗?什么时候能吃了?”
毛子拿着酒杯的手一顿,仿佛画面定格,他半晌没说话,嘴角抽了抽,“程洁。”
不用想,嗯,又是女人。
这就和我们男生寝室无论是聊车聊游戏还是聊比赛,还是疯狂开车,最后落脚点一定是女人,是一个道理。
“这次我回来,是彻底和她分手了。”喝醉了的毛子一直自斟自饮,开始絮絮叨叨,我就像神父目光露出悲悯。
“我这两年毕业,在北京工作,老弟,我过得不好,十分不好。我特么是孙子,哪里需要哪里搬,四处碰壁,谁也瞧不起我,也没有人帮我啊。我当年那些冲动,那些气概,那些自以为是的理想,到了那里,一文不值。”毛子说着说着,眼圈泛红,“以前,我不信命,觉得,命那种东西都是弱者才信的,但我现在,真的,完全信了。我特么就是弱者,还不信命,哈哈哈哈哈,老弟你说我是不是很讽刺。”
毛子一下子就落了泪,也不用酒杯喝酒,开始直接拿瓶子灌,衣襟上都是酒。
“我对不起程洁,我特么对不起她。我说过我要娶她,风风光光,八抬大轿,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个女人,是特么我的,就是我的。但我没做到,也做不到了。程洁之前死活不肯去北京,现在即使她想去,就凭我们两个,根本活不下去啊。这特么什么日子,什么生活,钱没有,爱情也没有。”
我心里不是滋味,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七年的感情,不是因为不爱而分开,而是因为现实。
这本身比两个人不爱而分开,更让人难过。
我爱你,但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毛子从来没有哭过,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他落泪。
而他此时像个孩子一样,哭得伤心而又难过,那种撕心裂肺我又能感受到几分。
他如同倒立的酒瓶子,终于在瓶塞冲开的那一刻,所有话语,所有感受,所有难过倾泻而出。
我沉默地坐着,听着他喊着一遍又一遍程洁的名字,絮絮叨叨说起往事,那些模糊的上了釉的往事,已经无法将我们温柔包裹。
走了这么久,我们还是难以分清,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在。以至于偶然的触点就像是扣动了扳机,所有一切直击心房,无一幸免。
【六】
送毛子走的那天。
毛子笑得很洒脱,大有北漂族破釜沉舟之意。
我们拥抱彼此,像高中毕业那年顺便狠狠给对方胸口一拳。
不论现在我们是二十四五,还是三十一二,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既然想要追逐阳光,那就必须承受那些舍弃带来的痛苦与难过。可能站在三十岁的时候,我们有房有车有钱,但身边的位置却空了。可能二十多岁那年遇见的那个姑娘应当是我此生的最佳伴侣,应该我们可以走到最后的。然而,可惜没如果。
人还是要往前走。
只希望少些遗憾,或者说,别后悔。
嗯,别后悔。
【七】
我最终发了那条短信。
我说,林染,对不起,我不该一时冲动追你的,我没有那么喜欢你,或者说,我可能有点喜欢你,但那种不是爱情。我不应该再继续耽误你。我们分手吧。
之后我的手机来电显示再也没有林染这个名字。
【八】
几年后。
毛子发了结婚的请帖,新娘不是程洁。两个人看起来很幸福,至少据我所知,两家家长对这桩婚事很满意,房子双方家长各出一半,北京户口落没落下我不得而知,也没有问询。除此之外,我还知道,结婚的前一个月毛子再次喝得酩酊大醉,在程洁的婚宴上。
而林染也交了男朋友,那个男人很爱她,每个照片中两个人都是紧紧相偎,她的笑容又如同我初见她那时阳光而又明媚。
成都这座城市终究也没能留住我,我如上海成千上万的金融民工一样将自己的梦想和理想困在陆家嘴中。我也曾经坐在街边的星巴克,拿着咖啡短暂歇息,想着未来。
时而这座城市起了雾霾,站在高处看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终究,我们都成长。
不知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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