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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车子驶离了高速,转向一个叫“蓝山脊”的陌生小镇,滑过铺着红砖的短短主街,进入一片绿树掩映的老住宅区。尽管向来不太关心他会带她去哪里,沈玉翎这时也不免有些诧异:“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刘家鼎微笑不语,把车子开上其中一座小洋房的停车道,对着漆成蛋壳色的两车位车库门停下:“到了,下车吧。”
玉翎钻出车子,眼前是一栋浅咖啡色墙面铺灰瓦的小洋房。前院修整得相当好。一条石板铺成的小径从脚下呈S形绕过草坪,通向大门。院子正中央挺立着一棵巨大的元宝枫,繁茂苍翠,枝条紧密的树冠把房子遮去了一半。这时节,掌形绿叶间正垂着一小串一小串扁平青绿的花,在阳光下半透明如无数小蜻蜓的翅膀。
玉翎问刘家鼎道:“谁家呢,这是?”
刘家鼎牵起她的手,走向那由两根米色圆柱撑起小小拱形门廊的大门: “先进去看看!”
沿墙辟出的花床用卫茅藤做地被,交错种着修剪整齐的龙柏和杜鹃,各种不同颜色的杜鹃正在怒放。最后一次了,高兴一点,玉翎对自己说,心里呼呼漏风,指尖在刘家鼎的掌握中有些发麻。过了今天,便拔慧剑斩情丝,悬崖勒马。让一段乐曲在华彩乐章戛然终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刘家鼎掏出钥匙开门,玉翎错愕:“这是——你的房子?狡兔三窟?”
他但笑不语,推她进去。踏进两扇落地对开的大门,玉翎只觉得眼前一亮。
门内铺着一色的橡木地板,浅咖啡色的墙壁,玄关处的天花板上吊下来一盏秀气的水晶灯。左手边是玻璃格子门的小起坐间,此刻阳光正好透过元宝枫的枝叶从窗外洒进来,在奶油色三件头的皮沙发上绰约摇曳。
沿走廊经过洗手间,一边是用拱门隔断的厨房和餐厅,各有一扇巨大的三角凸窗,大幅豆绿色的落地窗纱静静低垂。
玉翎东摸摸,西看看:“面积不大,却很精致,细节的地方十分用心。”
“原来的女主人是做室内设计的,品味还不错。你再过来这边看看,”刘家鼎拉着她,转向互为犄角的两间卧室。主卧室很宽敞,一屋子温暖的银底豆沙红。
圆弧形的两扇大窗子用丝绸洒花皱褶的竖拉式窗帘装饰,中间对开的落地门接着阳台。玉翎这才发现原来这整栋房子倚在小山丘上建成,从外面看是平房,进来却在二楼上。
“下面还有一层?”玉翎问。
刘家鼎点头。带她穿过厨房和餐厅,通往车库的洗衣间旁有一扇门,打开来就是楼梯。下面这一层是地下室,置身其间却完全没有在“地下”的感觉。一半空间以电视和音响设备为主,布置成起座间;另一半则用一整套刻花毛玻璃和不锈钢材料的家具围成书房。面向后院的整堵墙用钢化玻璃拉门,采光非常好,近处院子里的花色草色,远处的山色天色,都尽收眼底。
“这里,”玉翎指着办公桌前临拉门的空间。“如果再放一张贵妃榻,一个小茶几,闲来躺着喝茶看书,比神仙也不差什么了!”
“最重要的是这房子的位置,对你我来说都不远,”刘家鼎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礼盒,放进玉翎手里,示意她打开。
礼盒的形状,是一个小木桶。朱砂红的桶身,描着万字不断头的金边,把手上绑一个大大的金色缎带结。玉翎看着,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刘家鼎双手插在裤袋里,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的反应:“我们广东人说,水桶是聚宝聚财,招好运的东西。”
玉翎打开缎带结,伸手进小桶中,掏出一团绛红色的包装纸。而桶底,是两把黄澄澄的铜钥匙。
刘家鼎在一旁添加说明:“一把是大门钥匙,一把是车库侧门的钥匙。翎子,从今天起,你是榆树街372号的女主人。”
玉翎捧着手里的东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盯着他,口齿不清地问:“什么……意思?你在做什么?”
她的神情,并不是刘家鼎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反而有些受惊过度的苍白。他拍拍她的脸颊:“不要太激动,只是——租来的。怎么,你不喜欢吗?”
“不是……是……可是!为什么呢?”玉翎语无伦次。
他上前一步,拥住了她的双肩:“翎子,如果我不能给你世俗的一切,让我给你一个太虚幻境。”
“可是……这不对……不是这样的……”玉翎环室四顾,更加惶然。
“就是这样的!我们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地方,只属于你和我的地方,”他重重地强调。
“可是——”她畏缩地嗫嚅,垂下头去,只觉得这把钥匙让她无力负荷。不是要她爱的人都爱她吗,也算求仁得仁,如愿以偿了,那又惶恐什么?畏惧什么?犹豫什么?
两颗晶莹的大泪珠就从长长的睫毛下掉落,砸在衣襟上。她的肩膀微微抽动,鼻子轻吸着气,新的泪珠抛珠滚玉,一滴滴接连不断。
刘家鼎抬起她的下巴,用手指尖轻拭去她颊上的泪痕:“幸福不过是各人内心的感觉,翎子。而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会有这种感觉。你知道,我从前并不懂得什么爱情不爱情,也不在乎。可我在乎你,我必须拥有你。”
透过朦胧的泪雾,她注视着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他把她搂进怀里:“翎子,只要你高兴,我恨不能把我所有的都给你!我要你,我不能每次为了见面就把你带到酒店里去,我不忍心,你懂吗?”
玉翎把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口,听见自己理智的壁垒土崩瓦解,游离出她的身体和思维,如同沦陷在暴风雨之中的梨花,点点飘散。
刘家鼎揉搓着她的脑袋,语气轻松:“喏喏,你看,以我们每星期见一次面计算,每个月付给酒店的房钱也不少。不如拿来付这房子的租金,对吧?”
他算法之牵强,根本用不着花心思加减乘除便能明白。玉翎抬起头,抽噎着,眼睛里清光流转,幽幽地叹气:“我本来,只是想爱你。没有奢望过你有一天也会爱上我。”
“爱上你,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刘家鼎俯下头,轻吻她嗫嚅的嘴唇。
玉翎的双手搂上他的脖子:“你一定饿了,出去吃一点儿东西吧?”
刘家鼎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仔细地给她擦擦脸:“我还以为你为了保持身材,打算把我老人家给活活饿死!”
“你还不够老,”玉翎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他在她面前不时拿自己的年龄开玩笑,仿佛丝毫不介意,但她心里知道他其实是介意的,尤其是在她面前,他是很介意的。“你再老一点儿,我才可以更放肆一点儿。”
“你这是职业病啊?”刘家鼎啼笑皆非,顺手拍拍她的脸颊。“我订好晚餐了。你先去每个房间看一看,缺什么,我们吃了饭再一起出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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