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燕妮:
(一)
汪燕妮据说是从不哭泣、向来平静理智的,她大一的时候戴着一副笨重的红框的眼镜,除了那口整齐的牙齿在相貌上外乏善可陈,个子也不高,是大学校园里走在路上随时会被忽略的类型。后来她换下了那身运动服,把蓬松的头发拉直,戴日抛片,朋友们才发现原来她也可以很美丽这个事实,她是曾佶的朋友,那个酒瓶色眼睛的男人像《窈窕淑女》里的教授一样塑造训练了新的汪燕妮。
但她此刻就在哭,一种磅礴的气势,似乎要被悲伤的力量给撕裂,周围人也能感受到海潮般的悲伤,但她使劲闭着眼睛、咬着我的袖子想把泪水逼退。
还好今晚故事的主角全都散场了,今晚是一场男主和女主的复合,她只是故事的旁观者,因为被约稿的原因前来寻找素材,她最擅长用讽刺的口吻写这情天幻海的一切。
她还很擅长写劝慰别人的文字,只是这文字在人最需要劝慰的时候并没什么用,诸如:难过有用吗? 合则聚,不合则离,对大家都好。哭哭啼啼,把眼睛哭瞎了怎么办,对方会因为你哭瞎了太感动,或是你瞎眼睛太可爱而回头吗?
我对这样的文字并不排斥,也算一种风趣,只是其实哭瞎眼睛还是很少见的,这自然是废话,不过容易坏耳朵就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那位医生朋友告诉我,眼泪侧流进耳朵,睡着打湿的枕头,让耳朵处于潮湿的环境里——是很容易得中耳炎的——很多女生就是这么得了中耳炎。
我想周围的人大概都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但没有关系,毕竟这件衣服刚换的很干净,而且我也不排斥袖子上弄上口水和眼泪,洗掉就可以了。
我在旁边劝着她,却不敢用这么调侃的文字,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但总得说,直到她回复过来——我隐约想那个男人会不会出现,我知道他会怎么做,他会不顾她的反抗,尽可能将她抱紧,借着温柔攻势全力击溃她的悲伤,不论这悲伤是什么。他不用确定自己是否就是罪魁祸首,不用确定她会抱紧他寻求慰藉还是愤怒地将他撕碎。但他会抱紧她,不管理由是拯救还是牺牲,但就是管用。
(二)
晚上六点后,汪燕妮就看着男主的兄弟们,女主的姐妹们开始仪式的布置,蜡烛、 捧花、扩音机依次就位。她穿着红色飞行夹克和五星图案的流苏半裙,一直微笑着站在他们旁边,还不时搭把手。
女主被“千呼万唤始出来” ,女生们跳着拉着她过来,汪燕妮礼貌地让出路,既对他们的真诚感到尴尬、又很庆幸自己不必分享他们的情绪。仿佛误闯了别人的重要仪式、被错当成会众之一。
和电视剧中的场景完全不一样,他们一开始在蜡烛一旁站着不知所措,然后被众人拉近爱心烛光圈里。男生抱着玫瑰喃喃细语,根本听不清说什么,时而又高喊给次机会、知道错了、世界灰了这种陈词滥调——汪燕妮摇摇头,大概想这种俯拾皆是人皆有之的台词根本当不了素材。
她于是转了转头,周围玩着手机的男生女生们,大家也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说配角的台词啊,他们陪兄弟来陪姐妹到,只是想看场戏,唱歌打灯光起哄念诗也不管应不应景,不管结局如何都是饭后的谈资。
“营销号喜欢叹人心之不古,憎匪人之逆伦,而惟恐人间没有逆伦的故事,偏要用笔铺张扬厉起来,耸动低级趣味读者的眼目,看来众人与营销号也没什么区别。”她肯定会这么想。
汪燕妮自认为自己是个还不错的倾听者,她想从这男主、女主和他们的朋友之间的只言片语中,把这倒塌的楼阁的砖一堆、木一堆、铁一堆地分类,从中找到倒塌的原因,看现在的重建之道是否合理。
现在主角为之痛哭流涕配角为之疯狂呐喊的事,在汪燕妮看来都是小恩小怨。这些故事与那些故事,这群大学生与那群大学生,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映着七彩的肥皂泡,都在光的管辖。
直到她听见了有人在念诗。
(三)
“念诗?!为何此时此地有人会念诗?”她的神情分明是在这么说。
我也尖着耳朵听着,我听过这首诗,大伯给我念过,是他上小学时的课文,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当我的紫葡萄化作深秋的露水······
啊,下句是,我反应过来,那个下午大伯那沧桑困意中带着力量的朗诵,但此时夹在人群中的声音却深情深沉,像金色的银杏叶如流星般落下,每片叶子落地前都在空中盘旋好一会儿,仿佛精心挑选自己坠亡的地点。
偏偏我还记得下一句——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望过去,那个念诗的男孩身材瘦削,米黄色风衣里是件高领毛衣,阔腿裤子搭配着后跟很高的鞋子,拿着的手机在QQ聊天界面,却没有把聊天框里的消息发出去,他是在等成功的时刻祝贺吗,不对,那是别人成功时的悼念,悼念自己无法传达的感情。
悼念感情吗?其实绝大多数男人都会碰到和你类似的情况。他们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孩,可能是他身边的同事、同学开始聊得不错觉得挺投缘的,于是就渐渐产生了好感;或者是一个以前就喜欢她,但因为种种原因有段时间没有联系,又因为机缘巧合,你和她再一次相遇……
无论何种原因,何时、何地,当你发现你开始喜欢一个女孩。你就开始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甚至挖地三尺。她和你讲的任何一句话,你都细细琢磨,她给你的任何一个笑容,都会让你开心老半天。
直到有一天你终于忍不住,开始幻想,如果她能成为自己的女朋友那该多好。但你又能做什么呢?
对绝大多数男人而言,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噩梦就开始了。他们开始想方设法讨好女生,送她礼物,发关心她的短信,当然也包括向她“表白”。他们天真的以为,这样做就是“努力”赢得女生青睐的方法,结果换来的就是:“我不适合你,你会找到更好的。”“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就像我的哥哥(或亲人),我不想破坏这份友谊。”
喂,你都陪人家来复合了,还想着悼念,想着有个不同世界的剧本,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你该学我,读点书写点小说,就不会在该念情诗的场合念食指的《相信未来》。
外面的世界本可以弥补一切,他们却闭眼不看,因为他们固执地抱住自己过分逼真的幻象不放,并竭尽全力去追忆某一片土地的印象。
(四)
男女主角终于拥抱在一起,女生把头埋进男孩肩上哭诉着离别日子里的思念,又脸贴着脸诉说你当初要是怎么就好了,也就从这一刻起,他们才更容易追溯自己的爱情,并仔细审视其中的不足之处。平时,我们都自觉不自觉地知道,没有不能再完善的爱情,而我们却多少有点心安理得地让我们的爱情甘于平庸。
汪燕妮起身了,我想她觉得素材已经够了,是时候回去把编辑的稿子交了,我倒不排斥浪费时间看这些,不过确实没有一点新意。
嘿,还是有,那个念诗的男孩突然大声了起来:“不管人们对我们腐烂的皮肉,那些迷途的苦痛······”
他旁边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抢下他的诗稿,求他别念了,说“你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之类的话。
他们的对话吸引了我和汪燕妮的注意力,男孩接着念下去,“是寄予感动的热泪、深切的同情,还是给以轻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讽,”——哈哈,他背得住——“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那无数次的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一定会给与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是的,我焦急的等待着他们的评定······”
白衣女孩仿佛从诗中,深深体会到了自己的不幸,紧紧抓着男孩的衣服,嗯,他们心有同感呢,。
我摹地一颤,想要离开,可是, 那种微妙的感觉像铅一样压得我全身麻木,这几句诗的重量也落在了我的身上了。
仿佛有个巨大的空洞在我胸口裂开,一个比我本身还要大的空洞。痛苦的感觉在外围聚集,我知道只要过了这漫长的一刻,那份痛楚就会涌进来填满这个空洞:但在那一刻过去之前,就只有一份可怕的预感和一份初生的启示而已,两者都很空洞,在我真空的内心交战。
我体验着预感与启示之间的战争、倾听耳朵里那阵悠长的对话。
“我就像那玫瑰一样,就算表达我爱你,也会凋谢的,满怀期待却懦弱。”
“你怎么敢自比玫瑰,玫瑰才不娇滴滴,将新枝它移,则两者皆茂,所以又叫‘离娘草’。”
似乎在说,现在你明白了吧,虽然你从没要求弄明白,况且你一定没料到会在此刻、在此地,豁然开朗——接着那声音就消失了,我被这熟悉又令人释然的痛楚填满,像一颗树和暴雨作战,它开满一层层琐细的花,交织成紫雾和白雾,流动又狂放,在雨的盛怒下摇撼纷飞,但那树很快长出钢条,软细的花变成铁片和荆棘,接住雨的暴怒,让它不会流动也不会干涸。
鲜花?玫瑰?别人的情怀?
我在心里说出了想法,却期待一个否定的答案,事实却告诉我,是的。
男生念诗时,玫瑰花是在女主角的怀里,难道······
我这时却发现汪燕妮哭了,小声的抽泣,后来人走后才大声起来,甚至让我把袖子给她咬着,因为她的衣服很贵怕咬坏,此刻她大眼睛里浸满了泪光,背景是复合的男女衣服主角在火光中拥抱,念诗男孩和白衣女孩也以他们的方式站在一起,满脸泪水,大口大口喘着气,激动又忧伤。
(五)
一个小片段,在楼下观察的一次表白事件,结局是观察到念诗男孩喜欢男主,白衣女孩喜欢念诗男孩。
男女主脸上的细节已逐渐模糊不清,迅速沉入了一片由无足轻重的记忆汇成的海洋,但那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却真真切切地保留着——她对爱的热情归来了,以被忽略的细节,以再被理解的启示。
她开始因拒绝承认与恐惧而微微发抖,就像一个人原本只是漠然地坐在某间不起眼的教堂里听着平凡的信众高唱陈腐的赞美诗,却亲眼目睹了一场具体而可怕的神迹或恩典:她怎么可能错得这么离谱,她的理智无法承受这样的事,这会把一切变成梦境然后粉碎,粉碎后她将会在某个世界里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一栋完全陌生的新房子里……
“我的意思是,我的爱情跟他完全无关——跟‘真正’的他无关。就只是‘我’的感觉而已。我以为这会让我跟他产生关联。但实则不然。那是神话,一种我自己创造的神话,一段我跟他的神话。爱情是个神话。”
“神话?对,爱情是个神话,”曾佶抿了口茶,“就像夏天。”
“什么?”
“在冬天,”曾佶说,“夏天就是个神话——一种消息,一种传说,不应该相信。懂了吗?如果爱情是神话,夏天也是神话。”
“在夏天,”汪燕妮说,“冬天就是个神话……一种消息,一种传说,不该相信。”
“是的。”
她爱过那个人,而那个人选择要离开她,因为不可救药得爱上了曾佶的妹妹,而他妹妹甚至没跟那个人说过话,所以曾佶帮她做那些训练,变得漂亮变得受欢迎,她走了那么多路,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得回他的爱。可他又走了,连声再见也没说。倘若她爱那个人直到永远,倘若爱情不死,那么他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离开她,每次都没有理由、每次都不告而别。而她将会在这些永恒的光明与黑暗之间不断被消磨殆尽。不可能是这样吧,不要。
“你意思是我会永远爱那个人,”她说,“永远,是不存在的。”
“永远,”曾佶说,“就是会,就是有。”
(六)
汪燕妮又成了小时候那一个容易流泪的小女孩。任何一个与温柔甜蜜有点关联的感想总会在她喉咙里哽咽一下,然后就睡不着觉,不停地想着要放弃这种悼念般的孤独之乐,这不是因为她可能会受到伤害,而是因为想到了他们之间那种互相的伤害。事实上,没什么能伤害她,她早创造了一系列用于从痛苦中积累素材的方法,但那个人对他自己的伤害依然让她难以忍受。
透过回忆和笔耕的这些日子,她就只是把她跟那个人相处的每一刻都琢磨得更加细致光亮,再也不可能奉还了。她以为把曾佶奉为经典的《简爱》看完就能理解命运和补偿的宏伟主题,仿佛自己就不是红尘中人了,只是来世间旅游,看风景,采集故事,瞧瞧人心可以美丽到何种程度、丑陋到何种程度。
汪燕妮在咬着我袖子的那一刻回忆起了这段往事,泪眼迷蒙、惊恐无比地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没驱除,一秒也没有、一眼也没有,什么都没有——甚至想在心里呐喊“给我一桩幸福,给我一个公平,给我一个交代!”那一刻她不想做个听故事的人了,活着不是要等着听悲惨离奇的故事——不就是那些情节吗?
她等着听有人如何走出自身故事,告诉别人对爱情与生命的觉悟,她等着无比勇毅又晶莹剔透的心。
丁北辰:
(一)
废墟酒馆,“入此地,前尘皆废,往事皆虚。”
其实这是曾佶的朋友欧亚章大四期间开在学校旁边的酒馆,卖各类酒水,还可以在包间点播电影,从布局上来看是从KTV改造的。
“二位喝什么呢?”老板欧亚章留了个精致的小胡子,圆框细边眼镜给他添了份书生气。
“给我一瓶桃子啤酒,给他杯柠檬气泡水!”丁北辰随和的说,那口牙齿很漂亮。
我坐下了,这里比起夜店冷清很多,但也更像个朋友说话的地方,不像以前我陪章君泽坐在高脚椅上,像一块孤单的礁石,看着浪花在身边来来回回。
“你好,北辰,我是南光宏!”我自我介绍。
“我知道你,光宏,你是汪燕妮的朋友,这次来是和我谈判!你们写小说的是不是都喜欢介入别人的事。大家都喜欢讲废话,我不妨听你再讲一遍。”
“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你真是写小说的啊,我还以为你是替她出头呢,这段时间我遇到了不少,无非就是问我怎么看,说她是个好女孩,现在也有很多男孩子主动对她好,失去了很可惜,还有的人更冲,那语气就像问我人是不是你杀的。”
的确有很多人在我之前来质问他,虽然汪燕妮一直不让他们来,最热心的朋友有时就是最不称职的说客,对一个情史如此丰富的人说功利诱因的话,用投资的态度来劝勉感情,丁北辰的那丝嘴边的嘲讽就像在说“我条件很差吗?满大街都是像我一样很容易遇到吗?”
“能给我讲讲吗?我只是听,可能询问,但我不在乎你怎么想,道不道德。”
“小说家,我现在感觉我们挺像了,”丁北辰一饮而尽杯中的琥珀色酒液,褐色的瓶子让我想起曾佶的眼睛,“知道日本战国三雄和一只鸟的故事吗?”
(二)
日本战国时代三雄织田信长、丰田秀吉、德川家康与一只鸟的故事:若杜鹃不啼怎么办?织田信长的做法是杀了它,丰臣秀吉是逗它啼,德川家康则是等待它啼。
这就像丁北辰、曾佶、我对待汪燕妮的态度。
(三)
“ Aquaman!”看完电影走出来,曾雅婷拿着雨伞做挥舞权杖状,冬天的寒风刺骨,大款白色羽绒服把她裹的严严实实,围着围巾,短发梳的很俏丽,打着弯边,耳坠发着光。
曾佶的打扮也是清爽又健康,只是背着的双肩包和他的风衣不搭,他注意到周围的目光向自己妹妹看过来,倒也不在意,只想小小感慨自己的妹妹也算长大了,之前自己一直担心她沉浸在她宗教、政治、哲学的东西里,现在想来女孩子长大都是会学会打扮的,总有一天她们会发现和经营自己的美,并知道如何展示。
而且这种看完电影的中二感更让周围的戴着厚厚眼镜鼻子冻得通红的宅男们觉得可爱,拿出手机偷拍一张,发给表白墙万能墙,“希望这个小姐姐看到后能加我一下,匿。”
走到转角无人处,“转过去,”雅婷推着曾佶转身,打开他背着的包拿出自己的小白鞋,“站稳。”又拿他作支撑,脱下自己的黑色高跟靴子 。
雅婷哼哼着把鞋子换好了,刚才凌厉的小御姐气场消失了,收脚的阔腿裤酒红色袜子配上小白鞋,多了轻松的随意,以及一种微妙的混搭。
“你哼的那片尾曲?”曾佶听出来雅婷刚刚换鞋时哼哼着的就是《海王》最后的片尾曲。
“好像是吧,我就随便哼的,好烦啊,你听得真清楚。”
“你觉得这电影怎么样?”
“好惨啊那弟弟,凭什么全世界都帮他哥哥!”
“主角光环嘛!”
“你要是抢我女朋友,我一定把你干掉!”
“那你男朋友倒贴我怎么办?”
“哎哟,咱们这性取向真乱,而且你还真把自己代入进主角呢!”
“最近你那姓冯的兄弟跟你在处对象吗?”
“哥哥你别瞎说,他是我玩滑板时认识的研究生学长,你应该不认识他。”
“我怎么会不认识他,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是你晚上拜托我查的他的学号和姓名,你们根本不是玩滑板认识的,是你失误了撞了人,装傻给人家打谜语结果人家还猜中了,你想认识结果不好意思就溜了,一句‘嗨,认识一下吧’就能解决的事情,你让我动用了所有的情报兄弟,还被误会是基佬,哎呀,当时不努力,事后靠网友啊!”
“这不怪我,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这种紧张让我远离失败和自我认同危机,这是群体潜意识的回响,通过紧张时的表现给自己戴上不成熟的面具,避免让脆弱的自己承担责任。”雅婷的一张玲珑小嘴像蹦豆子。
曾佶突然笑了笑:“哎哟,演爱情片吗?男主像个傻子一样,然后女主就有安全感了,女主角推一下男主角,‘瞧你那傻样!’,男主角再挠挠头嘿嘿两声,事就成了!”
雅婷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里一种震惊和嫌弃,她即使整天钻在哲学的世界里也好歹知道现在爱情片的套路,但她哥哥印象中的爱情电影,天哪,这是几十年代的国产爱情故事啊?他是对爱情片有误解还是对电影有误解啊!
雅婷好像突然心疼起他的哥哥起来,想起他哥哥那么多通天手段,花头经不少,居然对电影一窍不通,而且他在自己面前总是那么脱线,周围的朋友还夸他稳重,哼。
“我听说你训练了一个新生代女神,叫‘燕子’,是谁啊?”
“汪燕妮啊,她男朋友变心了,我跟她说她男友肯定是嫌她不会打扮不会说话,带出去兄弟们不称赞不长脸,所以我教她啊!”
“你收她多少钱?”
“贵着呢,不过我说了可以分期。”
(四)
丁北辰洗澡的时候,准确说是在狭小的浴室洗淋浴的时候,热水冲到他头上,水流飞溅,他扬起头,感受水经过身上每一寸皮肤,就像一层水做的铠甲。
这正是这水能迅速融化他的外壳,他期望放空大脑感受水流, 血液却经过心脏泵成岩浆,那些想法像一群饿狼从胸口突然醒来,向四面八方狂奔,随后又回到这个的养活他们的火山口。
无数画面掠过他的心里,他给自己设定了不同的时间遇到曾雅婷,那个能笑到他心里的姑娘,他朋友的妹妹,在过去,在现在,在未来。
那种奇妙的幻觉,故事的开端、中间、结尾,整出戏同时上演——好像刹那间都能看见,不同的剧情和桥段像蜘蛛网似的,大学初始学长和学妹,坐在老屋石阶上纳凉的青梅竹马,对头变情侣两颗互相吸引的心,把典型拆开,这个和那个各结合一点成为一种新的,剪不断,理还乱,丁北辰就是坐在网当中的蜘蛛大王,稳坐八卦阵,每一根丝都操纵在他的手里。
可那种别样的憧憬像烈焰一样烧掉了他的蜘蛛网,他觉得自己十分可怜,靠着贫乏的想象去猜测、去描绘自己和曾雅婷不一样的故事,他仿佛看见了曾雅婷和她男友在浩渺的云空向他投过来轻蔑的一瞥,瞥得他自惭形秽。
他们平时神情淡然,对视时眼底的感情却海般深沉,纯真、幸福,那表情是鲜活生动的,不是为了环境欺骗自己的。
“人生是一条长长的路,你们两人本来有可能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由于命运眷顾你们,有幸结伴而行。两个人一起赶路,比‘独行侠’好得多了。你们一边赶路,一边交谈,或者是求索之中的苦闷,或者是一得之见的欣喜。”北辰咒骂着心里钻出来的声音,“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默契’,这种‘不谋而合’,为什么这是友谊发展的必然结果,为什么他们在长时间的交往中都没有以选择爱人的眼睛观察对方,为什么······那么纯······为什么······我却会错过?“
她挽着男友的手兴致勃勃的介绍这是丁北辰,她懒洋洋躺在桌子上拨弄着桌子上的书,她自然而然的拿过男友的柠檬水喝了一口,雅婷的片段,叠影般飞快的交错闪过。
“这是人间最真诚、最自然、最纯朴、最完美的结合。当两颗心经历了长久的跋涉而终于走到了一起,像镜子一样互相映照,彼此如一,毫无猜疑,当它们的每一声跳动都是在向对方说:我永远也不离开你!那么,爱情就已经悄悄地来临,没有任何力量把它们分开了!”
那些内心中唤起的话,不知从哪片天穹哪个角落前来,煽动着他诱惑着他,唤起他充沛的感情,感情是激流是洪水,喷涌着堆积着,水的形状变成了他内心的钢铁大坝的形状。
大坝拉开了闸门,他尝试用自己的意志下令去开启它,那汹涌咆哮的激流破门而出,从直立的陡壁上飞流而下,冲进宽阔的河床,那是另一侧的世界,他本该让它永远干涸。
但是,这沉重的闸门仅仅拉开了一两个厘米,又砰地关上了,汹涌的水流失去了后劲,变成涓涓细流再滴答滴答。
丁北辰猛然忆起了那大坝筑成的一刻,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本可以拥有的一切。
他关掉了淋浴。
(五)
丁北辰洗完了澡,身体洁净唤起了一种无关尊严的快乐,海明威不是说过吗,坏身体和忧虑会相互作用,袭击你的潜意识,破坏你的储备。
他在学校认识很多人,很多姑娘,记得他还曾和其中不少度过不少美好的夜晚,不过现在他不想见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那种孤独感袭上心头时他想到了汪燕妮。
那是北辰年一年前认识的学妹,戴着副红框眼镜,总是抱着一本书,初次见到汪燕妮的时候是在大学生社团联合会的面试场,考官之一的北辰发现她并不是很漂亮,而且有点迟钝,除了微笑很可爱之外,并没什么值得称许的地方。
北辰回首大学的学生时代,为自己守护过的那些女孩子而骄傲,她们很漂亮,很有性格,穿着打扮都十分考究,北辰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感到十分欣喜。
汪燕妮和她们都不一样,她没有心计,不怎么会化妆,可她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一切都会逝去的哀伤让丁北辰有种找到同类的感觉。
追汪燕妮都没花什么功夫,北辰知道自己需要她,她也爱他,而且老实。
不错,他要去那里休息,那是一个港湾。为什么不去?兴许这也是汪燕妮充实记忆的机会呢。但如果“赢了”就意味着自己能了解和回忆一些事物,同时却被剥夺了自己愿意得到的东西,这样活着该有多苦啊!
他做好了去见汪燕妮的打算,心里却重新想到曾雅婷那雪白的皮肤,那双大眼睛做梦似的朦胧着,多么温良纯厚、洒脱明亮啊,善良、率真、俏皮,他又觉得自己和曾雅婷身处船上,日落尽头云影无光,两岸消失在温柔暮色,繁华落尽只剩彼此的悠然心境便如此吧。
(六)
丁北辰是在书社沙龙讨论会上认识的曾雅婷。
他因为被学长邀请而来,他先是谨慎的,然后是好奇的,再接着是高兴的,最后是轻蔑的扫视四周,轻蔑的感觉出现时,北辰感受到了原来的自己,以及对学弟学妹的关爱。他注意到周围不少男生那灰黄的脸,不少人都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瘦的胖的都有小肚子显出来,灯光又让他们的脸显得更油,那毕竟是个夏天,大部分男生又只在早上洗个脸。已经到的女生好不到哪去,她们坐在椅子上,有的玩手机有的摸着下巴沉思的样子,让北辰震惊的是没有一个化妆,就让带着暗斑的带着逗逗的脸显露出来。
北辰有点遗憾,又有点欣喜,他喜欢眼前这副景象,不管是做什么,他都会比他们更强,他脸上是欣喜的笑——他需要这些屌丝和平庸之辈。
讨论会还没到点,丁北辰感觉那面具回到了自己身上,一种掌握的感觉,他和周围人交上了朋友,也不明确针对某个目标,现在只不过是友谊的生根发芽铺好一层暧昧的土壤罢了。
他冲着周围的人频频的微笑,随意攀谈几句,不能谈那种露骨的、庸俗的生意经——但总归还是离不开学业、选课、工作单位嘛——有关自身专业对社会的贡献,不同岗位对社会运行的重要性等等,一些短小精悍的句子总会被铭记在心。
他是一股暖流,所到之处尽是洋洋暖意,一种良好的印象从中发生了:一个白净帅气的学长,幽默亲切随和好得一塌糊涂。
他发言时,从后门溜进来一个迟到的女生,待她坐定,一抬头,那双似乎总是眯着缝的眼睛睁开,亮进了他的心里,四目相遇时丁北辰忽然回忆起陆游追忆唐婉的“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孤鸿照影来。”竟然有种哽咽想哭的感觉。
这反差实在太过巨大,书社里的大家都讨厌谈论一见钟情,对《少司命》中的“满堂兮美人,忽杜与余兮目成”不以为意,丁北辰却觉察到了这件可怕的事,领悟了这份幻觉的代表意义,明白自己即将陷入到怎样的状态。
(七)
“我会教给你,控制男人心的魔法,只不过你必须在我教你之前读完这三本书。” 曾佶听汪燕妮陈述了丁北辰“变心”的故事,他不愿意汪燕妮受到伤害,但他更害怕这个朋友对自己妹妹激起的想象和幻觉,他了解丁北辰,这人的性格中有一种傲邪,在肉体的废墟上种植百合花,对表达好感的女生照单全收,内心对纯的渴望却像章曦泽一样,但没那么懦弱,而且内心因为无根而有一种愤懑之气。
丁北辰曾经期待过单一的伴侣关系,但事实证明,他寻觅新人的倾向比深耕意愿更明显。他有才华,身边不乏才女,他宴席机锋,又有一群莺莺燕燕,运动也棒,同好和迷妹众多,和体操队队长也交往过······丁北辰似乎在每一方面都有所擅长,能轻易看到每一个人身上的价值,所以他能将伴侣的实质分散在多位女性身上,多元汲求,拼凑出完整还让周围男生羡慕的感情生活,这代价便是:短暂的华丽——繁花似锦却转眼凋零。
“别说三本书,十本书我也读,是什么是什么,我马上买。”
曾佶安慰着眼睛浸满泪水的汪燕妮,换做平时他根本不会管,爱情可以在逆境中茁壮,但从未听过可以在背叛中变得甘甜,汪燕妮是个善良的女生,却爱上了一个仅将她作为自己情感生态一角的男人,但这次把自己妹妹扯进来了,他不得不管。
那三本书我也都读过,并非恋爱圣经两性圣经之类的东西,而是《傲慢与偏见》《茶花女》《简·爱》这三本我们从小就听过但不是都读过的书。曾佶称人固然能从亲身经历中提炼情感类型和深度,但有时,此类情感是先从文学中获得启动,先验于现实,待在现实中经历情节时,秘藏于心的情怀和当下经历的感受两相激荡,遂得感悟。
《傲慢与偏见》启示了“性格与发现”,将人视作独立理性的如星钻面面发光的有机体;《茶花女》启示了“阶级与固有观念”,对周围环境中的不友好因素有清晰的认识;曾佶称《简·爱》最重要,是讲爱情的经典,它的主题是“命运与补偿”,只有充分理解《简爱》,才能在曾佶接下来的授课中不那么留恋过去,也才敢面对改变的代价。
这三本名著主要是打下光明的底子,因为曾佶接下来会带汪燕妮来到光和暗的交界处,像身穿华裳的鬼。
(九)
“燕妮,你会喝酒吗?”
“会。”
“一丢丢?”
“不,没醉过。”
曾佶不怎么擅长喝酒,可是他的前一个后一个的段子,对饭局氛围的把控,还有帮人倒酒的热情弥补了他不善饮的这一点,每次他如果没喝酒,就负责把重要的人送回去,他有一辆自己的车。曾佶说他会先把饭局上的本领教给汪燕妮。
开始汪燕妮根本不习惯,出门前,曾佶讲明饭局背景,某人最重要,某人可以不理睬,样样分析研究。台面上一问一答,记得ABCD重点,出门前,先吃一只小面包,一杯白糖水,普通白糖水最解酒,再来一支酸奶,保护胃。
穿衣裳,看场子从卫衣短裤到黑鸢色制服,曾佶帮汪燕妮从各种风格做了搭配,“高腰黑羽绒服配铅笔裤,灰色毛衣打底,有裙子的感觉。”“运动风,你配的白鞋子别那么干净,做脏一点随和自然。”“每套衣服拍个照存私密相册,先照着我说的穿,我说哪套就哪套,然后我们就商量着来,训练你的衣品。”
走严肃路线就尽量少笑,眼神要贵气,学会说话,录音给自己听看怎么说话更悦耳。宴席上曾佶把控着氛围,时不时抛出一个问题让大家讨论从而让汪燕妮加入对话,如果对方随便,可以放松一点 。“总之,神态样子,香水牌子,味道,眼影,粉饼,口红,首饰,手包,走势,每样预先想定。” “遇到什么也不要大惊小怪,也不要麻木,反应要敏感,态度要复杂。”
聊天时,眼睛要有精神,也可以朦胧,表一点心情,露一点内容,“他们一般会加你微信的”。但总之只有回去后,微信聊天时,可以自由点,完全放松,因为有距离,也因为是打字语音。这种过程,天天有变化,开始比较紧张,后来学会胡闹了,推三阻四,会嗲会笑。
“看过《艺伎回忆录》吗?我就是你的豆叶师傅,你就是小百合,你走的每一步,都是更靠近丁北辰,所以不要觉得痛苦,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汪燕妮至今没有跟那个应酬的对象谈情说爱过,这并非因为她持有一个特别严格的道德标准,她高兴的时候,也可以很活跃,甚至不免要打情骂俏。恰恰是由于她饭桌上的本领就是制造“爱情”的感觉,她对自己的制成品已经腻得毫无胃口,犹如制作糕点的师博不喜欢吃自己做的糕点一样。但她不能够拒绝这些对她在情感修炼的晋升之路有帮助的“贵人”,不得不献出自己的思想、经历和酒量来博取缠头——对提升自我的反馈。
汪燕妮学会了应酬,从套路模版的机械记忆到现在的熟悉于血液,一开始她拿小本记录各种情况下的祝酒词、祝酒的时机和各类酒桌上的细节,每次应酬后,她陪着曾佶把醉成各类样子的朋友们送回寝时,她就回忆和总结,哪些做的好,哪些做的还不够——最后一程是曾佶送她回寝室楼,路上他会简单评价几句,从看人的神态表情到说话的语气。
慢慢的,汪燕妮熟悉了应酬起来,它不再是那个张牙舞爪的怪兽,她也和曾开始谈他们各自的生活,曾佶家是经营娱乐产业的,这也是他对应酬熟悉的原因,他有一个妹妹,读公共政治学,汪燕妮说他妹妹听上去是个很学院派的姑娘。
(十)
“汪燕妮没听我的话,我告诉过她,她的特质独一无二,为我所需要,只要她保持她的特质,我就不会离开她。曾佶那家伙想着办法送我票让我和汪燕妮去旅游,我承认她更漂亮了,知道什么发型适合自己,知道怎么打扮了,但她变嘈杂了。”
“嘈杂?”我很疑惑。
“对,嘈杂,她把整个世界的灰尘都带来了!”丁北辰喝了一口酒,“她主观认定走很长的路找一家餐厅对我比较好,找很多话题和我聊才不会无聊,每天赶路看很多地方才算不虚此行······你知道那种吧,打卡,自拍杆,耶,模范情侣,幼稚的尖叫声,不停摆姿势拍照,好善良好纯真,每一天都是空皮箱,满满当当。”
汪燕妮即使打上了三本名著的光明底子,她在学习这一以意义换取力量的修炼中,还是不可避免的失去了一些东西,丁北辰说她眼里再也没有当年令他突生怜惜的一切都会逝去的感觉,她变得只认识自己现实的那一面,不在认识他喜欢僻静的那一面,就算有个亲密的人随行,也喜欢若即若离去恢复自己。
“你为什么不给她讲呢?她以为这样你会重新喜欢她。”
“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呢?我给她讲,让她扮演我喜欢的样子,那就是曾佶才会干的事情了。”
“你很矛盾,你被视作累赘的时候,想决绝而去的时候,是汪燕妮在你身边支持你,你也说你渴望一个巨大的心灵来拥抱,可现在她来了,她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拥抱你的巨大的心灵,你说你要僻静,你要独处!”
“那你要我怎么说,让她等待,许诺补偿?我从小到达最讨厌身边的男人说这种话,请为我等待,我会以后补偿,把女人骗得团团转,我至少不说谎,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了。我想专心爱一个人。”
“你想,但是你做到过吗?”
“所以我现在不就在做吗?现在我只爱曾雅婷。”
“她不喜欢你!”
“是她哥哥不喜欢我!”丁北辰加重了语气,“曾佶不知道什么是一见倾心,我可以把心都掏给曾雅婷,跟她随便去哪里,哪怕是天涯海角。”
“这句话你跟每个女生都说吗?只是一时的激情!”
“要的就是激情!”丁北辰几乎要摔杯子了,把杯子重重在桌子上放了一下,洒出不少酒液。
“你冷静一点!”
“我只要爱上了就不会冷静!”
(十一)
“光宏,你听过我的故事,我也听过你的故事。你写爱情故事,但不走甜文虐文走桥段那一套,你是去实地访谈,你把自己的性格磨成没有道德观和评判,所以大家和你分享秘密很舒服。但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他喝完还在杯子里的酒。
“什么?”
“你以为瞒得住吗?你以为你和曾佶是好朋友吗?你以为何彦宇真的不知道你怎么看待钟梓铃的吗?他只是觉得你没法和他抢,而且你只是心里想,行动上又能坚持严格按照朋友相处,你只是和人家通信,又不出格,所以他和你继续当朋友。”
好像一个秘密被戳穿,我以为这个只有我自己知道,没想到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尤其是彦宇,他好像总在微笑强调没关系,我们一起克服吧,毕竟爱上一个人是没办法的事。
丁北辰给自己倒上喝了一口,又接着说:“你可能是内心害怕建立深度的亲密关系吧。”
“什么意思?”
“一旦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你觉得就会被要挟,你会失去自己,什么事情都要看别人脸色,听别人的,丧失自我,丧失自由。你要对她的情绪负责,她的开心,她的不开心,你都要承包,很累。所以你喜欢禁忌,得不到的东西让你更加喜欢,对不对?”
我很想否认,这种人听起来就像变态,因为不可能更加去喜欢,去受虐。
“所以我们一样啊,我们都很懦弱,茫然追逐着空气里的胭脂味,怕困难,不敢走进暴雨里赶路,”他好像在作诗,声音高了八度,又像降下神谕和审判,“我们在绯色浓雾里徘徊,永远到不了高山上的皑皑雪峰。”
周围的酒客纷纷为他鼓掌。
他满怀笑意的坐下。
“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命不好,现在才遇到真爱,而你是内心给自己设了限制,你怂,怕拒绝,没种!”
我并不是很在乎对我的嘲讽:“现在才遇到,是指曾雅婷吗?”
“对,我现在只爱她!”
(十二)
我只知道曾雅婷最后也没和丁北辰交往,曾雅婷和曾佶因为汪燕妮的事大吵了一架(我从来没见过曾佶生气),兄妹开始冷战,汪燕妮把她的日记给我,字迹清秀又公正。
我寝室的室友都出去了,我外放了张子枫的《恋爱奇妙物语》,跟着唱,听见自己的声音毫不胆怯地依附在少女的恋情上,一种吟诵少女情歌而觉得自己的情感也少女起来。
我翻开汪燕妮旅行时的一页日记:
“北辰学长,我昨晚梦见老家的柿子树,和大雄家的一模一样,一阵野风吹过,吹落几粒瘦小的果子,滚在我脚下,我就捡起最小的那粒给你看:‘瞧,我落了这么久了,你也不捡我起来。’”
“昨晚我睡在你旁边的床上,你关灯说晚安,背着我,是否和我一样,在想象一出屋檐。”
“柿子如鲜红的唇,诉说萎落的故事。”
我想写完这个故事就停笔一段时间,见识他们的悲欢,让我自己也有了疑惑不能解答,是否所有的痴心情迷,所有的等待,都是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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