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路灯泛着光晕,一张双人椅上,凤儿坐在那里。椅子挨着短裙下的皮肤,冰凉得让她打了个寒颤。
下过雨不久,潮气贴在透着灯光的窗户上,成了一层水雾。星星点点方格子一样的窗户,嵌在眼前的高楼上,像极了一张小时候每到圣诞节都能买到的祝福卡片。
遥远,这个词从脑海里“唰”的一下冒了出来,就好像一个来自远古时代的怪兽。
凤儿吓了一跳---那真是太久远了......
午后的阳光从桃树的缝隙中洒了一地,和着满地粉色的花瓣,斑驳得不真实。还不认字儿的凤儿,坐在桃树下,捡着花瓣,看着蚂蚁。温热的风吹得脸发痒,时光就停在那里。人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凤儿,坐在台阶上看蚂蚁的年纪。
没有洗净颜色的笔,让谁拿来在天上胡乱抹了一气,黑紫色的晚霞,衬着光秃秃的树枝和黑乎乎的烟囱,落寞得有些窒息。有些呛鼻子的柴火味催着天变暗,凤儿不舍得看着眼前的画面加快了脚步,脑子里只想着刚在校门口地摊上挑的那几张明信片:如果把眼前的画面印到卡片上,那会是多么一种萧瑟!人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凤儿,刚学会多愁善感的年纪。
白色的街道上,公交车、三轮车和行人都慢得让人着急。绿化带已经模糊不清,两边的雪堆得像山还混着黑黄色的泥。凤儿把手放在嘴边哈口气,又跺跺脚,把耳机塞紧了一些。已经等了一个小时,对面的公交车才刚刚过去,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回家的车,也不知道被暴雪盖平了的马路,何时能露出本来的颜色。人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凤儿,学着为生计奔波的年纪。
“妈妈”,一个清甜的声音让凤儿一个激灵,思绪瞬间从飘远了的回忆中被拉了回来。小女孩跑了过来扑进了凤儿的怀里,“妈妈,我看见蚂蚁了,我不敢抓。”
“是嘛,不能用手抓啊,爬到身上会咬你!”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凤儿怎么也不明白这个会说话的小动物,是怎么以变魔术的速度,从一个皱巴巴的小东西,长成眼前这个蹦蹦跳跳的小家伙的。
从自己还是个孩子,到自己有了个孩子,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眨了一眨眼。刚刚还想着对面楼上的窗户和灯光,像极了地摊上包着塑料纸的卡片;一个转身,蹲在地上看蚂蚁,背着书包挑明星片的女孩儿,有了自己的女孩儿。
凤儿忘了离开家时的忧郁,为创造这样一个奇迹的人竟然就是自己得意了起来。虽然结婚生子是人生再平凡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情,可凤儿还是觉得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她有些自豪,心里的失意正在一点点被温暖代替:委屈是个什么东西?
凤儿把女儿搂在怀里,凑上冰凉的嘴巴,小东西也撅起小嘴儿,“呗儿”,一个响亮的亲亲。蜜糖一样的空气包裹着一大一小两个黑影。
“该回家了,天黑了,小猫小狗小朋友都该回家了,宝贝儿也该回家了”
凤儿把女儿肥软的小手紧紧的攥在手里,站起身来往楼道走去。出家门时的烦躁、愤怒、忧郁,都像亲女儿前的眼泪一样,被风干了,只留下两道咸涩的轨迹。
“回家洗把脸,就不剩下什么了”,凤儿心里想着,“不剩什么了”。
自己也曾是妈妈的小宝贝,也曾被搂在怀里,肥嘟嘟的小手也曾被妈妈紧紧的攥在手里。如今,凤儿的妈妈变成了姥姥,而凤儿,变成了妈妈。凤儿拿抹布把脑子里那些久远的记忆像擦灰尘一样推到了一个角落里,腾出大片的地方用来装眼前的这个小东西。
昏暗的路灯下,一个新的小生命正在蹒跚前行,从看蚂蚁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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