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海吧！

1

初升高二的夏天，10班新来了几名艺术生，张潇潇从堆积的书本中抬起头来，刚好对上了那双清澈、带着淡淡笑意的双眸，张潇潇一愣，撇过和江一川对视的目光，重新将头埋进了书里。

9月份，秋天还未到来，夏天的余热仍旧迟迟不散，坐在二楼的教室里，张潇潇用右手撑着脑袋，伴随着窗外喧闹的蝉鸣声，呆呆地盯着写满作业的黑板，心里一片烦躁。一群嬉笑打骂声渐渐地传进教室，那几名艺术生驾着画板从门口推搡着走了进来，张潇潇看着他们年轻张扬的笑，又对上了那双眼睛，张潇潇对于他的注视很是疑惑，她确定她不认识他，也想不起她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清了清脑中乱糟糟的思绪，低下头继续做试卷，不再多想了。

这学期的值日是由班上的同学轮流打扫，两竖排一组，张潇潇早早吃了晚饭回到教室，拿起扫帚就开始行动了起来，低头一边打扫一边想着那道该死的数学题，丝毫没注意手里的扫帚已经被人夺过去了，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时，她的眼中便映上了一双淡淡笑意的眉眼，江一川对着她笑了笑，顺手用扫帚将自己课桌周围的垃圾归到一起，然后又重新递给呆呆站着的她，张潇潇接过扫帚，小声地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开了，并没有发现身后依旧注视着的眼光。

2

高中的生活很是无聊，除了上课便是作业，或是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考试，张潇潇拿着惨不忍睹的数学试卷跑到阳台摆满桌椅的空隙中藏了起来，成功地避开了体育委员的搜查，逃掉了下节体育课。张潇潇看着93分的试卷，想起了拿到试卷时数学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毕竟自己还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找数学老师补习呢。张潇潇摆出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边摇头边嘀咕：“书我都看了几遍了，结果考的都是些什么变态的题啊！出题的老师也够变态的！”话还未说完，张潇潇便捕捉到了一阵故意压低的笑声，抬起头朝四周望了望，便发现了斜靠在门上的江一川。少年身穿着浅蓝色的衬衣，白色的休闲裤，双手酷酷地插在裤子口袋里，耳朵里还戴着耳机，嘴角噙着笑，依旧清晰的眉眼掩盖不住散发出的青春气息。

“恩，的确挺变态的。”江一川看到张潇潇望过来目光，干咳了一声，摘了耳机，开口。

“你考的怎么样？”张潇潇觉得在这种两人都不太熟的气氛下应该说点什么，不然还真有些尴尬。

“我？你知道的，我们学画画的，分数要求的不那么高。”江一川话回的很快。

“你怎么不去上体育课？”张潇潇站了起来，抬头看人脖子真的挺累的。

“我只是回教室拿一下手机，结果发现某人颇具怒气的抱怨，哈哈哈，没想到你也会有那种表情，我还以为你面瘫呢！”江一川走到阳台栏杆前，左手撑着头，饶有所思地看着她。

张潇潇对着突如其来的调侃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很熟么？“我们以前见过？”

“见过啊，哦不，是我见过你。”

看着张潇潇疑惑的脸，江一川又开口：“你是不是住在王府广场那边？我家也在那里，我常在楼下的一家面馆见到你。”

“哦。”张潇潇想起了那家味道挺好的牛肉面馆，每当放假都会去吃一次，“不过那是我伯父家，我放假会去他们家。”

江一川想起了那次班上统计留守学生时，张潇潇举了手，她父母好像在深圳打工，她暂住她伯父家。他看了看她有些白的脸，突然一阵心疼。

少年时期的交往似乎特别简单，俩人的友谊也从这天慢慢萌芽，江一川每次抱着画板进教室时会故意朝着看向他的张潇潇做个鬼脸，她总会弯了嘴角。

3

又到了周末放假的时候，张潇潇想起了昨晚伯父打来电话要自己回去一起吃个午饭，张潇潇推辞不了，便答应了下来。

结果在餐桌上的自己看着伯父一家其乐融融，欢笑不断地场合心里只觉得沉重，早早扒光了碗里的饭，找了个理由便逃了出来。

小城的秋意渐浓，大道旁的梧桐也不再绿，树上零丁的叶在秋风的吹拂下缓缓落下，穿着黄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安静地打扫着道路上的梧桐叶。张潇潇慢悠悠地沿着王府大道踱着步子，没有拨通父母的电话，因为心里清楚他们在忙，她不觉得有多么悲伤，只感觉到淡淡的孤独感，有些凉意。顺着手机通讯录往下滑，在江一川的一栏停了下来。鬼迷心窍地就拨通了他的电话，反应过来时电话已经拨通，张潇潇的心噗通直跳，拿着手机的手竟然在微微地发抖。

“喂，潇潇。”通过电波传来的声音，自己好像不那么冷了。

“江……一……川。”张潇潇有些紧张，她突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喂，潇潇，有什么事吗？”

“……”张潇潇真想像和妈妈打电话一样，歪着头傻傻地说一句，没什么，就是想给你打电话呗。可对着他，却如鲠在喉，开不了口。

“你在王府大道上？我好像看见你了。”听了他的声音，张潇潇抬起缩在衣服里的下巴，向四周望了望，果然看到了从对面便利店走过来的江一川。身着淡蓝色毛衣的少年沐浴在午后暖暖的阳光下，抱着白色画纸，朝自己微笑地走了过来。过马路时，他轻轻握紧了自己的手，张潇潇望着依旧眉眼清秀的少年，心上温暖了一角，憋了一中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张潇潇含着眼泪，大大地倒吸了一口气，为的不让自己哭出来。

江一川低头看了看右手中握着的人，说到：“去楼下那家奶茶店坐坐吧，看在你这次主动联系我的份上，我请客。”

张潇潇看着满是笑意的人，真的笑出眼泪来：“我之前也有联系过你啊！”

“什么啊！都是我主动找你的，你从来都只回几个字：自己做！抄个答案也难啊！”江一川戏谑地笑道。

知道他在调侃自己，张潇潇接过话，翻了个白眼：“知道我不会给你答案，还天天骚扰我！”

江一川看她能和自己拌嘴了，便放下心来，她要是哭出来了，那他可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张潇潇点了一杯红豆奶茶，江一川指着她朝服务员笑得人畜无害：“和她一样的。”张潇潇看着服务员小妹脸上略过的红晕，瞪了一眼对面坐着江一川，江一川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张潇潇立马又朝他翻了个白眼，江一川笑得更厉害了：“没办法，人太有魅力。”结果又被张潇潇踢过来的脚哇哇大叫：“谋杀啊！”张潇潇在气愤之余，抽出一张他放在桌上的白纸，垫着桌子，挑衅式地看看他。江一川笑得一脸无奈。

4

11月底的时候，小城下了一场雪，纯白的雪花从空中飘落的时候，趴在走廊栏杆上的张潇潇伸出手，雪花接触手心的一瞬间，便融化了成了晶莹的水珠，即使这样她也觉得很开心，呆呆地盯着看了一会，便抖了抖手，回了教室。

前些天的考试，张潇潇的成绩依旧惨不忍睹，座位又往后移了几排，不过张潇潇很开心，因为现在她和江一川只隔了一条过道的距离了，稍微向右移一下头，便能看见低着头专心画画的他。江一川似乎知道她上课不爱讲话，所以很少打扰她，往往是找不到橡皮了，便用手指戳戳一旁的她，她正皱着眉算着眼前的cos，没理他，他再戳，她突然拿起笔袋的橡皮朝他砸了过去，他看着她生气时红扑扑的脸蛋，突然很开心。

又一次逃掉的体育课，张潇潇从眼前的题海中抬起头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望了望右侧的江一川，他正低头画着素描。张潇潇便走过去坐在了他前方的位置，拿起他摆在一旁的画纸，慢慢地翻看着，在画纸的最底下，张潇潇看见那张名为“去看海吧！”的彩色画，一下子就被它吸引了，远处淡蓝色的海接应着清紫色的天空，海面波涛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芒，白色的浪花卷着一边的沙土向岸边涌来。“真好看。”张潇潇情不自禁地说。

“你猜它是什么时候的海？”一旁的江一川停下了手中的笔。

“冬天？”张潇潇随便猜了猜。

“蒙对了！”说完笑着敲了敲她的头，“看过海吗？”

“没啊！”一边的她叹了口气，“我们这是在内陆，哪有机会看海啊！”

“你有机会一定要看看海，夏天就别去了，不仅晒而且人还特别多。冬天的海就安静多了，沿着海岸线走的时候感觉自己很自由，就像被海风带到了海岸线的另一边。”

耳朵听着他的话，她仿佛感觉自己身处一片海滩，冬天蓝蓝的海风吹过来一定不寒冷，回过头来，希望身后站着的是阳光下的他。

5

寒假的时候，小城又下了好几场雪。大年夜那天，张潇潇的父母没有回来，她留在伯父家过了年，吃完年夜饭的那天晚上，她突然接到了江一川的电话，依旧是带着笑意的声音：“出来放烟花吧！”

在张潇潇将自己裹得厚厚的出来时，在楼下等着的江一川哈着气，哈哈大笑：“你怎么跟个粽子似的。”然后伸出手递给她一小箱的烟花，“这里不许放烟花，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自己便先骑上了车。张潇潇很乖地坐了上去，心情很好。

江一川带着张潇潇来到了城西一处新建的体育馆，体育馆前的广场上早已聚集了很多的人，很热闹，人群中有人已经燃起了烟花，五彩缤纷的，到处都是笑声。江一川替张潇潇点燃了烟花，她双手拿着烟花跑来跑去，围着江一川转着圈，笑得很开心。江一川皱着眉，笑着嚷嚷着：“别转了，你不晕我都晕了。”张潇潇朝着他吐吐舌头，玩得不易乐乎。俩人一起打打闹闹，在旁人眼里就像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在他们俩旁边的一个女孩羡慕地对着旁边的男生说道：“程阳，我感觉我们都不像情侣啊！”

江一川将张潇潇送回家的时候，轻轻地说了一句：“潇潇，我下学期会去武汉培训班修专业课，直到高三下学期回学校补文化成绩，好好加油啊，你这么努力，一定能考不错的大学。”

张潇潇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心脏似乎被一根细线穿过，丝丝地疼。江一川向她打了声招呼，便骑着车离开了。张潇潇望着他有些瘦削的背影，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流了下来。

6

步入高三了，张潇潇像是找到学习的窍门一样，成绩在班级上上升了十几名，一直停滞不前的数学也长进了不少，座位也调到前排了，数学老师路过自己时，还时不时夸一下自己。张潇潇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似乎从早上坐在桌前开始，抬起头来天就黑了。

12月底的时候，小城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张潇潇不再像以前那样伸出手接雪花了，只是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压在松树上的积雪发呆，突然间就特别特别地想念那个眉眼温暖的江一川。

武汉下雪了吗？

那边一样冷吗？

7

一整个上午张潇潇都特别兴奋，因为昨天自己收到了江一川的短信，他今天下午回学校。张潇潇又觉得自己不孤单了。

可是在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突然就凉了一大截，她看着窗外站在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旁的江一川时，突然感觉他们回不去了。耳边传来周围窃窃的私语，“那是江一川的女朋友？”“应该是吧，你看他们说话时的表情。”“是的，方哥和江一川一个培训班，说他俩在培训班时就好上了。”

张潇潇吸了吸酸了的鼻子，低头继续做题。

江一川进教室的时候，潇潇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但她忍住了没有抬头。抽屉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张潇潇没去管它。下课后，她看见他朝着自己的座位走了过来，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晚自修结束后，张潇潇又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她将教室门锁好后，便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江一川，楼梯口灯光很弱，昏黄的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晕染着淡淡的光圈，江一川站在墙角，一手抓住急着离开的张潇潇，声音有怒意：“为什么躲着我？”

张潇潇盯着生气的江一川，挣脱了他的手，突然间来了勇气：“你有女朋友了？

江一川一愣，轻轻地吐了一个字。

那一 “恩”字像是块大钟敲在潇潇耳边，耳朵隆隆地响。

“我们还是少来往吧，她会不开心的。”张潇潇不知道自己是用的什么语气说的这句话，转过身飞快地跑了。

耳边的风呼啸着，风刮着她的眼睛酸疼，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流着，她喜欢他，他喜欢别人，她感觉自己的天空似乎塌陷了一半。

晚间，她躲在被窝里小声呜咽着，哭累了，就安慰自己，睡一觉，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8

高考最后一门英语结束时，整栋教学楼哄闹着，表白的，哭泣的，拥抱的，撕书的……层出不觉。张潇潇想要再见那个男孩，在自己最孤单的时候朝自己微笑，牵自己的手，她穿过厚厚的人群，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在走廊的最尽头看见了牵着那个美丽女孩的他。

她突然失去了和他说再见的勇气。

9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分数和她预估的差不多，她报了南边靠海的一座城市。

终于成长了么？可是成长好孤单。冬日里的海边阳光很好，天很蓝，海水也很蓝，海浪卷着浪花弄湿了她光着的脚丫，她不觉得冷，只是觉得很遗憾，因为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因为她回过头，那个温暖的男孩不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