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玉良然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大潮汹涌澎湃席卷中华神州大地。由于多种因素叠加,造成煤炭行业陷于经济危机之中,我所在碱场矿也未能幸免:半年开不出薪水,每月为每位职工借资二百元作为生活费。
按照中央指示精神,煤矿主管领导鼓励在职员工充分发挥个人特长,多种经营,自谋生路,共度时艰。
老婆在娘家门时学得一手做皮鞋技艺,后来作了民师,这手艺也就摞下了。有道是:一艺在身强于腰缠万金,关键时刻这手艺真的派上用场了。我们夫妻商量着与别人合伙开了一家皮鞋门面店。他们负责筹资,老婆主抓技术和生产。
经过两个月运作,效益还算不错。妻子心动了,几回说服我辞掉工作专心协助她经营管理鞋店。我当时内心纠结,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决定先到鞋店干上一个月了解一下再说。
那时我家小女已上一年级,寄养在老家由父母照顾。二老年岁已高,失去劳动能力缺少经济来源,我们每月必须定时往家中寄生活费。矿上连续压资,家中原有的一点积蓄倾囊投进了鞋店,资金一时周转不开,转眼间已有两个月没往老家汇款了。我与妻子心急火燎,眼巴巴地盼着矿上顺开压资呢。
这天,在矿上值班的好友捎来口信说矿上发放了一个月压资。我们喜出望外:老人孩子生活费终算有了着落。
那时汇款必须通过邮局,我当时开资单位六井,离市区邮政局有十几里路程。工资开到手后急着去邮局汇款,可是班车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正在着急,赶巧遇上一位工友开着三轮车去市里送煤块,便搭上了人情车。
天空弥漫着这个时节罕见的浓雾,连绵起伏的群山隐没得无影无踪,视力所及也只有十几米远的样子。
我和另一延班工友半蹲半坐在三轮车后斗煤块上闲聊着,三轮车拖着黑烟爬上一道山冈,在下坡绕山急转弯处,蓦然发现从山的另一侧转来一辆运煤大货车,雾大障目发现己至近前,双方惊慌失措躲闪不及,眼看着迎头撞到一起!
我十九岁入伍驾驶军车,复员回地方后仍以开车谋生十几年,遇到这种突发险情还是首次。就在三轮与货车相撞的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回在劫难逃啦!与此同时身体本能地做出跳车反应,随后失去了知觉。
当我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已躺在病床上正挂着吊瓶输液,此时离事发已过去八个多小时。
陪在床旁的妻子泪目红肿,见我睁开眼睛,脸上掠过几分惊喜之色。
她告诉我是矿保卫科将我们送进了医院。
我无心听她讲这些过去的事,忍着疼痛对她说:我没事了,你拿上工资快去鞋店吧,那里没人照看咋行,顺便把钱寄回老家。
妻子唏嘘道:先别邮了,救命要紧。大夫给你做过B超,说是可能伤着肝了,咱又不是工伤,全自费。
伤着肝了?我吃惊不小。伸手揉揉肝区,觉着是有点麻苏苏的疼,顿时黯然神伤,倍感沮丧,长长地叹了一口粗气,无语。
妻子安慰道:事已经发生了,你也不要太难过,相信命吧。和你同车的那个工友伤得更惨,据说是脑震荡,矿医院不敢收,转去省城大医院了;三轮司机当场死亡。数你的情况好些,医生建议咱们明儿去牡丹江人民医院做个CT切片检查再制定治疗方案。
我心里像堵着一团乱麻撕扯不开,挥之不去,只好颌首应下。
我眯着眼睛开始瞎琢磨:老妈不是给我秤过命吗,有五两七钱重哪,差一两三钱赶上皇上王爷啦。前四次逢凶化吉遇险呈祥,这一次也会转危为安大事化小吧?眼下也只能自我安慰了。
第二天,妻子将情况告知合伙人,让他去鞋店值守,陪我一道来到牡丹江市立医院。
B超CT做毕。看片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医生。他挤巴着两只黑溜溜的小眼睛,看看片子又瞅瞅我,再瞟瞟我妻子,反反复复好几次。然后朝妻子悄悄使了个眼色,妻子心领神会随他进了侧室。
我是个神经很敏感的人,遇事愿意多思多想。大夫的这一举动让我产生了猜想:看这情形伤势不轻,不然医生用不着对我隐瞒伤情。唉,能咋地?一切听天由命吧,大不了将这一百多斤交给上帝了呗。
我表面上洋洋不睬端坐在铁椅上,心却禁不住咚咚乱跳,整个个身子震得一抖一颤的。命呀,只有一条,大傻子也珍惜啊!
正得瑟着,妻子和老大夫过来了。
妻子面带喜色,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
老大夫瞥了我一眼,开腔了。他像学生背课文般地讲了一通医学术语,最后挤巴着小眼晴轻声细语地对我说:右肝受点轻伤,似有淤块零点六乘零点八Cm;B超显示回音异常。CT切片观察未发现异常。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他轻轻清清嗓子,接着说:回家至小需要一个月静养,你的生活起居注意事项听你媳妇安排,我已交待过。这期间过来趟复查一下。
我们一一点头应诺,谢过之后带上就医档案资料,抓完药便返回矿医院。
在回返路上,大客车在蜿蜒起伏的山路上时快时慢地驰奔。妻子说说笑笑,设想描绘着鞋店生意美好前景和一些生活中惬意的事,像无事人一般。过于轻松的表现令我更生疑问。
我冷不丁问了句:医生单独对你说些啥?
她浅浅一笑,说:忘告诉你了。大夫教我控制情绪不要惹你生气上火;加强营养,又不准食荤过量。还有一条特别要重要……,她诡异地斜视着我笑而不语。
什么叮嘱这么好笑?我急着追问。
妻子满脸飞红羞答答像个初恋小姑娘。她凑到我耳边将声音压至低八度悄悄道:要我们忌讳着不千万要同床。说完吃吃地捂嘴偷乐。
我也被逗乐了,却正色说道:这罪够受的了,哪顾得上那些烂事!
话是这么说,可是心中总觉别着劲:一个男大夫,这种隐情话应该对我说更合情理。
看来情况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简单。我再深问,妻子板起面孔不乐意了。
得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二十几天过去了,感觉好多了。妻子陪我到牡丹江就诊医院作复查。几项检查作完后,专门找到初诊大夫看片子。
这一次,老大夫佩戴一付老花镜,看罢影像报告单,镜片后的两只小眼睛瞪得大大的,可以用上瞪目二字了。
他朝我微微点头,然后对一旁的妻子说:你这对象真是个奇人铁人,不满一个月时间淤块被吸收肝功恢复如初,几项重要指标完全正常了。
嗨,他叹了口气,一只手指点着片子,诚恳地对妻子说:上次是我判断上有误,让你受惊了,抱谦!
莫客气,做大夫治病救人都是善念。我们全家谢谢你才是。妻子说着开心而笑,笑出了少有的灿烂。
我懵头懵脑地观察着他二人的表情变化,蓦然间仿佛明白了过来,他们上次单聊果然另有见教。
老大夫摘下眼镜,用镜巾柔柔拭擦着镜片,咧了咧嘴,说:上次我看过影像,判断是右肝血淤块肿,不排除诱发癌变的可能性。为此对你媳妇单独叮嘱一番,当时她吓的直落泪。然而,这段时间她恪尽职守,守口如瓶,出色地完成了妻子应该做的工作。功劳不小,你应该好好感谢她!
我终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胸豁然开朗,生活前程一片光明。
但愿人生厄运劫难到此结束,留下平平安安的余生,完成书写人生,讴歌生命的宿愿。
生命切莫玩水漂,欢快击波旋而跃;一旦翻转沉底去,再想出头浪已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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