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好几天忧心忡忡的雨:柑橘树叶有些发黄,脱落了;新抽的夏稍浅淡泛白,有的还爬满了蚜虫。
早上天气预报说明天下午到晚上10点钟没有雨,“得趁半日晴天把农药喷洒了。”我想。
上午冒雨除草、出沟。有点累,吃过午饭就更困了。和往常一样准备在椅子小憩一会,然后再去镇上买农药。
这是一把有悠久历史的竹椅——像刷了漆一样深黄色的篾编面,瓦型竹片护颈;结实厚重的四柱、扶手诉说着椅子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祖母在世时的专座。
我在椅子靠背下端垫一个枕头,这样小腰会舒适一些。把双脚搁在一个小凳子上。
护颈有点硬,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脑后部脉搏跳动,碰在竹护颈上又弹回来。一个上午都在想一个事:一个表亲熬了十五年班房,老人熬白了全部头发,可是老人的儿子熬回来后也没见影视剧里所说的:“阿sir,我不干恶事已经很多年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整个亲族都在思索这十万个问题。接着我又想到昨晚和母亲闲聊到张家那个逃了十数年的女婿。这个女婿十分了得,九十年代中期赴宴席时,一言不合从厨房拎起一把刀,众目睽睽之下结果了同是宾客的邻县公安刑侦大队长的衙内。
像“今日说法”的故事一样,外逃十数年,养了新儿子后又主动投案自首。
这两个事件又有多少个“十万个为什么”的联系呢?为什么总想着这些令人昏昏沉沉破事?
脉搏继续碰撞着坚硬的护颈。
我骑着摩托车去镇上买农药。
农技师是老熟人了,一边配药一边说:“这个天气真是怪,一会冷一会热,快到六月了,有时好像春天一样。”
“可不是咋的,”我说,“今年李子都卖10块了,可是我几十棵李子树估计连一百斤都摘不了。”
“坐稍,”农技师说,“我去年就跟你说,你不信我的。”
“唉,我觉得李子没什么前途,准备砍掉全种柑橘的,没想到今年价格更好。”
“管得有没有前途,关键是要有。”农技师说。
这个说法我同意,每年都说市场市场,做好就是市场。我正要发表自己看法,一个买农药的男子进来了。这个人好面熟,像我一个初中同学。这位像初中同学的顾客进门没搭理我,“可能他已经对我没有印象了。”我想。我看着他,准备想说什么,可是他先说了:“打架了。”
“哪里?哪个?”农技师说。
“我也听说的,说就在学校旁边茶铺附近,就为了四块钱的输赢,”像同学的人说,“你说好不好笑,四块钱,这年头谁还缺那四块钱呢?”
“谁还缺那四块钱呢?”我想起好几年前的一件事,这个事情隐隐约约,忽闪忽现。欲言又止,又想不起来了。
“打牌嘛,都这样,”农技师说,“不是钱的问题,就一口气;幸好我不打牌,只喜欢喝酒。”
“要跟酒品好的人喝哟。”我笑着说。
农技师正要搭话,突然,一个人匆匆跑过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好吓人!”又见几个人纷纷往学校附近跑去。
“我去看看,”我说。
“小心点,”农技师说。
我随着几个人向学校门口走去,我胆子小不愿看见血腥场面,可是“好奇害死猫”的动机又促使我向那个方向移动。只见一个人从我们的反方向走去,深一步浅一步。一边走一边嘟囔着什么,好似在说“你以为老子不敢,什么人,耍赖……不认识老子,老不死的。”
我瞥眼看去,那个人T恤下摆沾了两行不规则的血迹,我心中一怔。
很快,我看到一群人围成一个圈看热闹看稀奇。我挤进人群,人群纷纷散开——其实我不愿这样直接亲临触目惊心的场面。
一个人,准确地说,一个老头蜷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
“咬喂(方言),咬喂……”声音越来越微弱,“咬喂……咬喂……”
“就砍了两刀,”我旁边一个中年妇人说,“还是大腿,没大事吧。”
“报警呀,”我说,“快打120,你们打了没有?”
身边没有人回应我,包括那个中年妇人。
我掏出电话,情急之下居然找不着电话键盘。好不容易找到了,按120,可是连“1”都按不起。我问身边围观的人要电话,可是没人搭理我。有个人还说:“谁敢借电话给你?”
我迅速离开想去找药剂师要电话,可是找半天也没找到,“邪门了,”我想。又去医院,医院居然没有人。“邪门了,”我又想。
不知道多久,转了一圈又回到现场,现场多了几个人:几个医生。地上一滩血,像屠宰场的地面。一个男子惊慌无助无奈的对医护人员说:“快点,你们快点!”由于恐慌而声音嘶哑。
围观群众中一个人指着这个男子说:“他儿子来了。”
那个男子正是在我在农药店见到的那位说“打架了”的同学模样的人!据后来听人说他是买好农药回家的路上被追回来的。
医生摆摆那戴着白手套的手示意:砍到大动脉了,已经咽气了。
然后就是一阵议论:
“唉,哪个晓得嘛,以为在腿上砍两刀,死不了。”
“你们为什么不去医院找医生,医院离这里还不到200米。”
“哪个敢去嘛,那个杀人的好凶哦,免得惹麻烦。”
“你们太冷漠了,不去找医生,也不打110。”
正议论着,一阵刺耳的警报响起,警察同志跳下车,迅速勘察现场。问道:“你们那个看到了?”
“我是刚来的。”一个围观者说道,其余人都说“我们也是刚来的。”
“你们看到凶手没有?你们看到杀人的没有?”警察继续问。正在此时,一个壮汉出现了,招着手说:“我在这里!”
人们纷纷散开,同时所有的目光迅速刺向壮汉,“就是他!就是他杀的人!”一个大胆的声音说道。
警察迅速控制了那壮汉——也就是我从药店出来奔向学校时看到的T恤衫上有血迹的那人。
令人唏嘘不已。
当警察将雪亮的手铐铐住壮汉的时候,壮汉说:“轻点,轻点。”
人们又开始议论了。
“抓住就好,抓住就好,别像我前几天在手机里看到的一样,一个老师在操场埋了16年。”
“这个算什么,还有判死刑后复活了的呢,21年。”
“那你说,那个什么县的三次代表,奸污了25个女娃子呢。”
“扯远了,”一个人说。
“还是我们这里的警察同志办案快,来了十分钟没得就把罪犯抓了。”
“他脑子有时候有问题,”一个人指着自己脑袋,说道:“我认识他,我们大队(村)的。”
这时候,我想说点什么,突然,有人在我脑后击了一下。我猛然醒过来,原来,我的头从坚硬的护颈上滑到椅子上端的竹筒上了。
“原来做了一个梦,奇怪。”我自言自语,看看时间快三点钟了,“哎呀,农药的嘛。”赶快把摩托车推出来。刚到村公路口,遇见堂哥,他没常规问我去哪里,直接就说:“街上杀死人了。”
“啊?!”
“杀死了个人,我们九队(我们村)的,打牌为了四块钱,给人杀死了。”堂哥继续说。
我呆了半天没说话,怔怔出神。
“我骗你干啥子嘛,我才回来。他们说死的是你同学的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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