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瞧病记

老爹瞧病记

俺妈又打电话了，说俺爹近几天胃里老不舒服，吃不下东西。我说俺爹又感冒没？俺妈说刚好了两天，我接着说该输液输液，该拿药拿药吧。是的，我没有表现出很大的紧张，还有些刻意压制的心烦，似乎很是混账。

每次和俺妈通电话，第一句下意识就问俺爹这几天身体咋样？若听到俺妈说他精神可好，心里会轻松到亢奋，可惜大部分时间俺妈都在说俺爹又不舒服了，头疼了，心里焦躁睡不着了，血压又有些高了......只有我知道俺妈说这些时心里也是挺烦的，因为但凡俺爹有不舒服，俺妈就成了唯一的撒气对象，俺爹如今身体如江河日下，脾气倒是一如既往壮实。

俺妈在电话里唠唠叨叨，我说早让去许昌专医院检查检查，说多少次了，都不去！我有点发火了，跟俺妈斩钉截铁地说这次必须去！我听见俺妈在电话里轻声慢语跟俺爹商量，谁知这个倔老头竟然破天荒答应了，我想许是这次俺弟休年假在家，俺爹想着儿子多少年不陪着了，这次正好有儿子陪着检查才答应的吧。

以前我说过多少次，还朝他发过几回火，老头就是不去检查，还和俺妈说闺女现在动不动就吵他，很是落寞。我听了心里也是一片黯然，这两年不知怎的，在爹妈面前忽然多了一些虚张声势的强势，脾气比过去也大了不少，想想觉得自己有些不是东西。

本来和弟弟约好次日一起领着二老去医院检查，我是知道专医院看病的繁琐程序的，所以叮嘱爹妈起早点，嘱咐老爹早上先不吃饭，要做胃部检查的，又嘱咐弟弟也起早点，在车站等我和爹妈汇合。

哪知临时接到领导命令，第二天要去别处监考，尽管我窝火了半天，奈何事情已成定局，我又火急火燎交代弟弟注意事项，例如一定别睡过头了，切记八点多点赶到车站接爹妈啊，要挂专家号啊，做胃镜一定要做无痛，无论多贵都成啊，再做做血管检查啊，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总觉得弟弟常年漂在外地，对许昌不熟悉，唯恐办不妥，其实忘记了俺弟是三十多的大男人了。

等我监场结束，心急如焚挤上公交车赶到医院，都中午十二点了。不到三十里的路上这个三十多的大男人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跟我汇报检查进度，迫切见到老姐以得到精神增援的念头直冲霄汉了，我简单粗暴训了他几句，下了公交直接打的去了专医院，转了好大一圈才在后门边看到俺爹俺妈和俺弟，都怪俺弟把东西门说错了。

当我一路小跑看到三个我最亲的人时，差点掉泪，赶紧压住煽情的泪水，急急问俺弟检查情况，说是血管血压问题不大，还得等着下午做胃镜，我一听就炸毛了，合着整整一上午都没检查 啊，那就意味着俺爹中午还得饿着肚子等啊。

俺弟耐心给我解释了医生的说法，俺爹此时在一双儿女面前甚是慈祥，说让我们仨先吃，反正他还不饿呢，俺那孝顺的弟弟非要坚定的陪着俺爹一块儿挨饿，我是扛不住了，我早上就没吃饭，于是我拉着俺妈就去吃饭。

俺弟还在坚持，俺爹扭头就走了，并且是朝着回家的方向一路疾行，一改平日里走路拖拖沓沓的繁琐劲儿，俺弟吓得赶紧追老爹，答应自己也先吃饭，这个倔老头才回头。俺妈有些幸灾乐祸的对俺弟说你能拗过他？俺弟讪讪笑笑，开始找地儿吃饭。

医院周围的小饭摊儿着实不少，他们热情万丈招呼着三三两两从医院出入的人们，琳琅满目的饭菜名儿有些让人目不暇接，为了节省时间，俺妈和俺姐弟俩随便找了个小摊儿坐下，要的馄饨和烩面和想象的一样难吃，俺弟像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归人一般要了一碗热豆腐，说多少年没吃过了，哪知味道让他大失所望。

俺们娘仨在彼此的碗里挑挑拣拣，姐弟俩还不时互相攻击逗趣，俺爹远远坐着，满脸笑意看着我们，我猜想俺爹肯定饿极了，就打趣让老头也吃点儿，俺爹一脸羞涩，估计实在受不了诱惑，就说要就近转转。

等娘仨努力吃完了泛善可陈的饭菜，找到瞎转悠的老爹时，已接近下午两点，马上到检查时间了。我指挥弟弟带着老头儿上楼，然后拉着俺妈朝商场奔去，俺妈一直想要一个羊绒上衣，一辈子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这次我早就计划好了，趁着俺弟陪着俺爹，我们娘俩就去商场圆了俺妈的夙愿，另外我还想给俺爹买个又大又厚的羽绒服，老头一年比一年怕冷，去年买的新棉袄老觉得不暖和。

在摩肩接踵的商场里，面对动辄就想上千的羊毛绒上衣，俺妈彻底退缩了，我又拿出虚张声势的强势成功截住了俺妈的退路，为老太太购得她喜欢的枣红色羊毛绒上衣一件，虽然俺妈一再咂舌，但只要付了账，我就心安了。

又冲到卖男士羽绒服的地方，挑挑拣拣中俺妈颇有经验的判断着哪件合乎尺寸，哪件更暖和厚实，又成功揪住一位和俺爹身型差不多的壮汉试了衣服，总算买得一款俺妈认为满意的老年款羽绒服，在俺妈一路唏嘘价钱的唠叨中，我快速付完账带着老太太直奔医院了。

进医院上三楼，问俺弟，已刷完无痛胃镜的款，奶奶的，八百呢。俺弟说便宜的150，咱不能让咱爸受罪。俺妈在回医院的路上一再交代，要是俺爹问起衣服价钱，一定要往便宜里说，结果俺爹看到两件衣服，脸色就超级难看，狠狠地瞪了俺妈一眼，我忙打圆场，说商场促销可便宜了，俺爹都没搭理我。

俺妈好心又热情想让俺爹试试衣服是否合适，俺爹硬邦邦甩出一句不要。我又压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我说不要就扔了，我说话的语气恶狠狠地，拿起衣服作势要丢，俺弟忙拦下，俺爹不再吭气，在俺妈的小心服侍下试了试衣服，挺合适，老头扭捏说袖子太瘦，我不吭声收起衣服放进袋子里。

医生在叫俺爹的号了，俺妈突然一阵慌张，非要陪俺爹一起进去，我拦下她，里面是不允许进家属的，老太太一脸担心，我安慰她说只是无痛胃镜检查，没事的。俺妈就趴在玻璃窗那往里看，俺爹被安排躺在病床上，然后见医生在他胳膊上扎针输液，我才明白原来无痛就是全麻啊，我还以为是不用插管直接用先进仪器在皮肤外面探照呢。

等待的过程有些漫长，我就和俺弟瞎聊天，又过来一对父子，原来也是儿子带父亲做胃镜，医生极力推荐无痛胃镜，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病人身体状况不适合做普通胃镜的因素，那个老父亲看起来都已经很难受了，但执意要做便宜的，他儿子在一旁拖拖拉拉不表态。

这时，一个刚做过普通胃镜的中年女人被一个小姑娘搀扶着出来了，她脸色蜡黄，满脸泪水，弓着身子直摇头，看得我的胃都痉挛了。结果那个儿子还在一行一行看缴费明细，老父亲发狠的说就做一般的，疼死活该。我和弟弟都有些心酸，却不知道该评论什么。又等了一会，俺爹还没出来，俺妈再也按捺不住了，趁着医生出来拿药，门开了个缝儿，俺妈快速挤进去了，我从玻璃门处看到俺妈站在俺爹病床前正要搀扶他，我也快速闯进去和俺妈一起把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俺爹搀到长凳上，医生也没撵我们，只是交代让俺爹坐那儿休息会，等头不晕了就可以拿结果了。

俺爹看起来特虚弱，好似生了一场大病般无力，俺妈紧紧搀着俺爹的胳膊，我问俺爹疼不疼，俺爹说没感觉就是现在头晕点，我放点心，庆幸老爹没受那般罪。等俺弟从楼下把俺爹要吃的药拿齐，检查结果也出来了，医生说无大碍，以后要少吸点烟，血管和心脏问题都不大，要保持心情舒畅，遇事想开点。我和俺妈俺弟对望了一眼，不免同时叹口气，俺爹要是心胸宽阔之人，就不至于整日和药罐子为伍了，但凡一点小事不顺意，翻来覆去睡不着放不下，动不动就找俺妈的不痛快，亏得俺妈生性开朗豁达，要不能坚持这么多年嘛！有时真替俺妈亏得慌。

俺爹俺妈终于放心了，我疑心俺爹最终答应来许昌专医院检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也害怕了。俺妈催着俺姐弟俩赶紧给俺爹找个吃饭的地方，是啊，老头饿了一天了，不过此时精神倒很很不错呢，和俺弟俺俩说着说那，一改检查时的阴霾之色。

寻得离车站很近的一处兰州拉面馆，是我让去的，兰州拉面清淡，俺爹刚做过检查，不能刺激到胃。这碗拉面俺爹吃的很香，他极力让俺妈也吃点，俺妈说回去了做晚饭再吃。等俺爹吃完，已经下午四点半了，冬日的天格外短，远处已呈苍苍之色，想到这个点儿俺爹俺妈坐公交车回去，到临颍还要转车，担心到时太晚没车就麻烦了，我和俺弟决定给爹娘包车直接回去，开始老头老太太都不愿意，俺俩知道是心疼钱。

但俺爹俺妈看到俺姐弟俩已经拦到车了，就不反对了，尤其是俺爹，表现的更干脆了，手一挥说行，就做面的回家。俺弟把钱给师傅，反复交代师傅地点方位，俺爹都不耐烦了，我想也是，俺爹年轻时也跑东跑西见过世面的，于是放心地挥手让师傅走了。

姐弟俩终于松了一口气，俺弟说姐我请你唱歌吧，我白了他一眼：接你儿子去吧！姐弟俩挥手别过，远处的天已暗下来，马上进入夜色苍茫了，那又怎样呢，明天毕竟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