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总问我,你写过爸爸,写过奶奶,写过爷爷妹妹,怎么不见写你妈妈。
一直不知道怎么讲。我小时候觉得阿胜是一个依靠,长大后想将她作为一个榜样。
阿胜,老张家七公主。其实那个年代哪有什么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公主,不过就是有了爸爸妈妈,又多了哥哥姐姐的心疼,做的苦力少一点点,吃的好一点点。于是,到如今提起往事,阿胜也是感激涕零,心满意足。
阿胜偶尔会说,嫁来老李家前,她也是指如削葱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的少女。不说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织素,裁衣,做饭食她也是样样不差的。
阿胜一直是个淑女,我不知道她年少时的样子,但可以想象到。她多年未见的同学,再见她也会说一句,“你还是这样”。倒不是说阿胜没老,时光如卤水,点到谁是谁。阿胜也逃不过,皱纹,白发,过几年也会长老年斑吧。但是阿胜真的还是那样,温柔,善良。
贾宝玉曾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虽是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是这样吗?
我见过很多颗珠子,有的闪闪发亮,有的黯淡无光,有的也像死鱼眼。可那又怎样?我读那段时阿胜也在身边,我只信一句,女儿是水是宝珠。一可柔弱一可坚硬。风平浪静时如水,润万物;波涛汹涌时如珠,定风珠。
我不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人说过我是一个伶俐的孩子,但是常听人讲起阿胜带我出去,大家都喜欢抱我玩的故事,到了妹妹也是。为什么抢着抱我们呢?古诗有说“最喜小儿无赖”,哪个孩子不是可爱的。可阿胜也说,那时我们俩是最干净,最干净的两个孩子。
我仿佛真的不是一个很伶俐的孩子。去上学以前,阿胜在家里教我写字。一个2字就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我不会拐弯,就是不会。写了一天,中途胖子看不下去,无奈的嘀咕了一句,“这孩子真笨”。“哪有孩子一教就会的?要有点耐心。”阿胜不灰心。可我不像她,于是后来的我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叹气一边写。当然是叹自己笨了,也没准是叹字难写。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抓着我手一次次转弯的感觉,“多转几次就好了”,她没有放弃,我就没有。晚上睡觉自己还在被子里画着画着……就那样我学会了写字。上学以后,老师总会告诉阿胜,“你家小孩很聪明”。其实聪明也好,笨也好,最后该会的,一样也没少。
直到后来我替人梳头发,剪刘海,帮人缝缝补补,偶尔做个发带,蒸个刺猬……也时常被称作心灵手巧。可是四年级以前我自己的头发也都只是阿胜来梳。
哪有孩子生下来什么都会的,耐心点就会等到她伶俐的那天。
阿胜总说她傻,傻了一辈子。可是胖子却说,十几个人加一起都不如她一个。胖子性格急躁,易怒易冲动,可阿胜总能和他讲清楚道理。胖子人近五十刚“不惑”,阿胜人近五十已“耳顺”。胖子在外养家,阿胜在家绣花也会牵挂他。胖子的烦难爱说与阿胜听,他知道阿胜不是锦囊,总有妙计,可阿胜是药,也是依靠。
开玩笑的时候,我和妹妹总会问她。“妈妈呀,我爸这样,你都不嫌弃他吗?”
她总笑笑不说话。然后听着我和妹妹回答。
“凑合着过吧,还能离吗?”
“好歹也是个家啊!”
这是我俩的笑话。阿胜也有过认真回答,在我长大以后。
她说每个人都有缺点,你愿意忍受两个人就能在一起,不愿意就不能。她说人愿意为了彼此付出努力就是合适,不愿意就是不合适。她说……她说了很多。
后来我看着他俩,看着老李老周,看着身边好多好多人,真的就明白了那个道理。不过就是我愿意。
小时候阿胜帮我编小辫,织毛衣,蒸羊做小鱼,还能听懂我说的火星文,“我想吃小蘑菇蛋糕”。那时我认为阿胜是万能的,把她当做大树,我是小绿苗。长大后,我发现阿胜也有好多也是不能的,可我听她讲呀讲,边走边看,就发现她不仅是依靠,更是风向标。
阿胜说,她这一生都只是个平凡人,求一份简单的幸福,她得到了,又令很多人羡慕。她也时常会讲, 我们都是普通人。以前总觉得“普通”二字,怎么听都像是一个很失望的词。我们真的不特别吗?后来的某一天突然明白,所谓普通,不是低估不是看轻。她只是希望我们,在经历过浮浮沉沉,高高低低后,依旧可以用一颗安静的心生活。
见过阿胜的人总说,你妈妈好温柔。以前我不知如何形容这份温柔,只是傻笑着作为回应。
就在刚才我想到了一个词。
似水如珠。
嗯。似水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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