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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致天下所有的幸福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致天下所有的幸福

作者: 泡泡的根据地 | 来源:发表于2018-01-08 13:04 被阅读657次
    全家福

    我父母这一代人是很辛苦的,他们年轻的时候大部分人的工作还无法自己选择,通常是在工作中培养兴趣,然后就干了一辈子,到了退休,本可以培养自己的兴趣,却为了在外地工作的子女选择背井离乡,承担起带孩子的任务,在这个过程中,除了要付出体力,更痛苦的却是将自己置身于一个日新月异的社会中,每天都要承受否定自己的痛苦,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改变自己的思想,这对于活了一个甲子的人来说,是尤其不容易的,所以,作为子女,要将这个过程记录下来,并说说自己的体会。

    我父母最初是不喜欢上海这座城市的。这里面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大概就是80年代来上海出差的时候在南京路买东西时享受过的高冷的白眼吧,在那个还并不开放的年代里,上海那种迷之优越感确实为这座城市带来了不少非议,甚至每年春晚的时候小品里描写上海人也是斤斤计较不爽快的典型。

    因为这样不好的印象,使得我父母每次来都呆不了多长时间,但不来好像又缺了点什么,很是矛盾。我妈是小学老师,所以他们总是选择在暑假的时候来呆上一两个月,帮我们做做家务,然后基本上到了要开学的时候就走了。在这个期间,除了买菜,否则是不出门的,累了就在沙发上歇会儿,陪伴他们的多是iPad、电视和电脑。直到回到老家,他们又开始自己熟悉的生活,于是周而复始。

    在这几年如候鸟般的迁徙中,我能感觉出来他们是不适应的。他们不适应我们的生活节奏,不适应我们的工作发生着变化,不适应我们每天的消费习惯,不适应我们每天谈论的话题以及所持的观点,不适应我们每日下班回家后呈现出的疲惫不堪,这种种的不适应,使得他们并不愿意融入这里。他们善意地觉得这些不适应是这座城市带给他们的,而不是子女,所以尽管他们好几年一直保持每年都会在上海生活一段时间,却鲜有联系他们在上海的旧友,也不愿到周边去转转,而是坚守在家里,似乎在这里,才能相互找到些认同,然后靠这些认同努力坚持着,直到开学后便可以找到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

    这期间父母对于上海的态度一直是这样的,只在一件小事上,打开了一个口子,也正是有这个小口,才会有后面的变化。当时我妻子怀孕,到医院建卡是需要居委会开一个未育证明的,因为工作忙,便由我父母代我去办理。他们去之前是很忐忑的,毕竟人生地不熟,而且在家乡长期以来面对机关事业单位的“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他们体会颇深,但是又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到了居委会后,却发现工作人员很年轻,很热情,帮他们解决疑问,很短的时间就办下来了。

    这件事我父亲回来念叨了很久,评价上海的理念和效率确实不一样,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上海的好,我知道那其实不是上海的效率打动了他,而是在居委会收获到的本应有子女提供给他的但却由于沟通的障碍而未能提供的那份热情打动了他。

    这样年复一年的迁徙持续到2014年便持续不下去了,因为儿子出生了,摆在所有子女在外地工作的家庭现实的困难使他们虽然有一百个不喜欢上海,却也不得不长期生活在这里以照顾孙子,从2014年春天开始,我父母在上海一呆就是四年。

    四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并不短暂,特别是这样特殊的时期,孩子茁壮成长,子女事业起步,每天都在不断变化,对于父母而言,有其乐见的地方,但这种变化却使得家庭平衡不断被打破,他们不得不在习惯了一辈子的稳定状态后接受这样的无所适从。

    我能感觉出来,他们是想了解我的,于是他们从每天为数不多的交谈中的只言片语间,猜测我在想什么,我喜欢什么,我遇到了什么困难,我最近对什么感兴趣。但这个过程却并不简单,因为我并不是一个愿意在家里谈论自己想法的人,而且对自己的想法很坚持,他们却总是希望给我以建议,所以为数不多的交流总是以思想的冲突而告终。

    对于这样的观念差异,不仅体现在交谈中,也体现在其他方面。我父亲每天负责做饭,但其实他是不喜欢做饭这件事的,而且会做的菜式也是有限的,父母平时对于吃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江西的口味偏重,而我们平时的饮食习惯相对清淡,对于食材上的差异也很大。我父亲其实每天都在观察,看一桌饭菜里最先吃完的是哪个,他便会认为这个菜我们喜欢吃,接下来就会经常做这个菜,希望籍此获得家庭的稳定和融洽。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更希望的却是变化和体验。我也试图去用烹饪表达我的想法,每隔一段时间我也会下厨,每次都会做一大桌菜,而且大幅度地更换菜式和研究摆盘,同时经常会买很多不一样的炊具、餐具,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慰劳他们的辛苦,并诉说我崇尚体验的想法,可是他们并不能完全理解,甚至会觉得我过于铺张,以及在一些类似摆盘、雕花之类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对小孩的抚养和教育上。这件事情的复杂在于,对于父母来说,子女是新手,而他们才是有经验的,很多口口相传的方法都是有道理的,而现在的每一个新做法都在冲击着他们的观念。是用纸尿裤还是尿布,是用餐椅还是在餐桌外吃饭,是先练习走路还是充分习惯爬行,什么时候引入什么辅食,要不要学习数数和识字,乘车要不要安全座椅,诸如此类。他们很迷茫,为什么原来他们带自己的孩子时要听父母的,现在带孩子的孩子时却要听子女的。他们也想了解那些什么蒙台梭利、郑玉巧、正面管教之类的理论究竟在说些什么,他们也在不断学习,但矛盾仍时有发生。

    在最初的一年里,这样的矛盾让他们无所适从,只能从每日小儿的成长来获得心灵的慰藉。于是他们把全部的身心、时间、精力都投入到对孩子的抚养上,每天安排得满满,不愿意有丝毫的空闲,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感受到充实,在未来漫长的日子里拥有动力,但是随着小孩子的成长,其实事情反而越来越少,当矛盾无法用充盈的事务掩盖时,愈发刺眼。

    2015年的时候,小区成立了一个业委会,当时选了我作为业委会的成员,但那个时期,我正好作出了一个更换自己人生轨迹的决定,所以新的工作也让我无暇顾及,于是便又只能请父亲帮忙,替我去参与业委会的工作。

    父亲投入的热情让我很惊讶,包括发起小区业主投票的时候,父亲和其它的志愿者一起,跑遍了小区的每一栋楼,并且每天在吃饭的时候都会津津乐道于小区发生的事情,今天和这家交流了解了什么,明天那个邻居有一些什么变化,从他的情绪上,我能体会他真的全心投入在里,并在此中享受快乐。每每想到这里,我就很惭愧,本是由子女该带给他的天伦之乐,却以另一种形式由社区的工作提供了。

    自此以后,父母的生活有了一些变化,他们会经常带孩子下楼散步,和小区里不同的邻居交流,同时也和在上海的老朋友们联系,相互串门。母亲也开始去了解那些晦涩难懂的育儿理念,并开始与我们一起讨论。有空的时候,他们也会出去周边转转,报一个一日游。尽管在这期间还会有不少的观念不同,但言语上已经缓和不少。

    恰好是儿子到了上幼儿园托班的年龄,每日的日常也发生了新的变化,白天的时间,儿子在幼儿园,家里只有老两口。社区的事务也没有那么繁忙,朋友也不是会天天见面,于是我很担心,两个人在家里,是不是又开始孤独,须知人一旦孤独就会衍生很多不适,父亲还出去买买菜,母亲平日里出门就少,总不能每天都围着iPad转。

    社区组织了几个兴趣班,母亲全都报名了,包括朗诵、声乐、面点和沪语。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实在是很讶异,如果说声乐和朗诵是母亲的兴趣的话,对于少下厨房的她来说,面点确实是一项挑战,至于沪语,则更是打碎了我的观念。

    随学习的深入,母亲大人的身上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她开始忙碌起来,每天在家也会练习唱歌和朗诵,平时还会跟她声乐班的同学一起去K歌,去上海图书馆参加朗诵的活动,不定期的就会做做面点,从饺子、馒头这些初级的产品到生煎包、锅贴,甚至自己会熬制肉冻以制作带汤汁的面点,别说,味道还真是不错。前几天母亲还报名参加了颛桥镇的市民歌唱比赛,还拿了个优秀奖。现在母亲还成为了社区中式面点课的老师,又回到三尺讲台,真是可喜可贺。

    婆媳之间共同语言也开始越来越多,不管是育儿的理念上开始趋于一致,还会交流很多关于烘焙和面点的经验,两人还共用一些制作工具,到了双十一的时候,还要交流购物车的清单。

    父亲也在母亲的影响下开始尝试不同的烹饪方法和食材,能从每日回家的饭菜中明显感觉出来他的用心,虽然仍有不同的习惯,但这并不是相互不可接受的,而是有一股力量在推动家庭向一个更和谐、更积极向上的方向前进。

    我今年已经36岁了,从离家求学开始,也已经19年了。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我生命的前17年里与父母交会,在一段共同的轨道上探索,然后踏上了各自的轨迹。在离开家这么多年后,与父母的生命第二次交会,可我们并不能回到原来的轨道,究竟该如何让这交会变得和谐和幸福,我一直在不断找寻相处之道,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在一座有温度的城市里,每个人可以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然后以此为基础,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相互支持,我们可以不在一条轨道上,但仍然能让生命在交会时互放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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