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想离婚！”
仲夏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用吸管狠狠地搅着奶茶里的珍珠。
坐在旁边的腾一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叫我出来就这事啊？”
“这回我可下决心了！”把吸管插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两口，结果一颗珍珠又堵住了吸管。仲夏气得把奶茶杯子墩在长椅上。
“至于的吗？”腾一凡说，“离婚谁没想过？想想也就得了。”
“我不想再这么凑合下去了！”仲夏说。
腾一凡说：“你知足吧！泰然不挺好的吗？又实在，又努力，你老闹什么呢？”
“你知道什么？他又自私，又冷漠，又无理取闹。”
腾一凡说：“咱能好好聊天吗？”
仲夏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容忍不下去了，一凡，你说，我是不是不爱他了？”
腾一凡说：“唉，爱不爱的这种事，我也说不清楚。但是谁不知道当初可是你死缠烂打把泰然追到手的，你说你不爱他？”
“爱情也是有保质期的吧？”
“不爱就得离婚？你以为那些结婚的人都有爱情吗？爱情跟婚姻，两码事。”
“但是我现在很痛苦。我觉得他一点也不理解我，什么事情考虑的都是他自己。我想换工作，他就非要我按他说的去找，根本不考虑我喜不喜欢。我买东西，也得看他喜欢不喜欢。事情稍稍做得有点不对，他就不高兴，根本看不见我有多努力。我受够了他那种固执、自以为是，好像我的命运是掌握在他手里的样子。”
腾一凡笑了：“就因为这个？”
“这个还不够吗？难道只有他杀人放火才可以离婚的吗？”
腾一凡问：“小夏子，你有没有跟他说过你的这些感受？”
仲夏噘起了嘴：“我没有说过，为什么非要我说出来？他也不是傻子，感觉不到的吗？”
“沟通，夫妻之间沟通很重要，试着跟他说说你的感受，”腾一凡拍拍仲夏的肩膀，“说来说去，你还是在乎他，不然，干吗因为这点鸡毛蒜皮——”
“什么——”
“好好好，不是鸡毛蒜皮，是——呃——他忽略你的感受，所以你特别生气。”
二
仲夏狠狠关上了楼门。
刚才本来自己是去跟他讲道理的，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变得非常非常生气，可是他那个坏人，找出来一大堆歪理，把自己说得无法反驳！
说来说去好像错的都是自己，明明不是这样的！
一边流泪一边往前走，臭腾一凡，坏腾一凡，出的什么馊主意！
自己是说不过他的呀！
为什么每次最后妥协的都是自己？他就没有一点点错吗？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凭什么？这次绝对绝对不要再妥协了！离婚，一定要离婚。我仲夏没有你泰然就活不下去吗？
一边走一边笑了起来，眼泪随着笑容哗哗地落下。
仲夏，你真是太可笑了，早知道今天，当初何苦那么辛苦地缠着他？
是不是很多人都跟你讲过，你爱他比他爱你要多，将来可能要受委屈的。
你不听啊！现在看看，预言实现了吧？
活该！
如果离了婚，我一定离开这个城市。我要到温暖的南方去，先租一间屋子，再找一份工作，白天上班，晚上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周末去咖啡馆坐一整天，或者，出去旅行。
好怀念自己一个人的日子，没有人在你耳边啰嗦，没有人觉得你做的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没有人因为你做的菜不合口味就给你脸色看，没有人跟你发脾气……
泰然，你真的以为我离不开你吗？
你以为我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人吗？
在你之前，我还喜欢过别人呢！
现在，我就是要做我想做的事，不用你来管！
三
仲夏经过一家酒吧，她停了下来。
一家很小的门脸儿，像是从两栋楼当中硬塞进去的。玻璃门上挂着一个牌子：营业时间pm3:00~5:00。
仲夏从来没有去过酒吧，但是她知道，酒吧一般都是晚上营业的，这个营业时间很特别，下午，而且只有两个小时。
她抬头看了看酒吧的招牌：夜之梦。
她推开了酒吧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很狭窄，只有一个吧台和几张椅子。除了吧台后面的一个服务生，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欢迎光临！”服务生说。
仲夏来到吧台前的一张高脚椅上坐下来。
“想来点儿什么？”
仲夏想了半天：“有没有不苦的酒？”
服务生笑了，没说话，拿起调酒器熟练地操作起来，不一会儿，一杯淡绿色的酒摆在了仲夏面前。
“试试这个。”
仲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有点凉，有点甜，一点也不苦。
她一饮而尽。
她觉得眼皮有些发沉，自己果然是滴酒也不能沾的人啊！
结了账，她推开门。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摇摇晃晃地走过街角，马路对面是一个公园，她就进了公园。
她在一个凉亭里坐了下来。高中的时候，学校对面也有一个公园，那时候她和同学经常偷偷翻墙出去，跑去公园里闲逛。
那时候她很喜欢一个男生。
一个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不觉抬头看了看。
“季程？”她不觉大吃一惊。
四
“听说，你要走了？”季程问。
“我得回户口所在地高考。”她随口回答。
“毕业，”季程说，“让很多人就这样分开。班里有两个人，走了之后我的心里很难受，一个是岳宁，”季程把脸转向仲夏，“另一个，就是你。”
岳宁上星期刚刚办好了澳洲的入学手续，岳宁是季程最好的哥们儿。
仲夏心里一阵难受，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呢？朋友？
“我想送你一样东西。”季程从自己脖子上面摘下一块玉，是一只雕刻得很精细的小猫。
仲夏接过来，玉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季程说：“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也许，也许不会了，我只是，希望你的记忆里，会有一个位置给我。”
仲夏没有说话。
季程站起来，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过身对她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
就这样走了吗？要不要跟他说自己喜欢他呢？可是，我已经有老公了呀？仲夏迷迷糊糊地想，季程的脸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有人在轻轻推她：“对不起，我们要打烊了。”
仲夏睁开眼睛，她趴在吧台上，服务生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轻轻推着她。
“抱歉！”她掏出钱包结了账。
五
外面已经黑了下来。仲夏掏出手机：“腾一凡，我不管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干吗，你快出来找我！”
“在哪儿啊？”腾一凡问。
仲夏四下看了看：“松江路肯德基。”
半个小时后腾一凡到了。
“我梦见季程了。”仲夏说。
腾一凡已经完全没了脾气：“所以呢？”
“他说让我别忘了他。”
腾一凡笑了：“春梦啊？”
“我说真的！”仲夏说，“我梦见了我们高考前，高考前我们在公园里说过的那些话。梦里跟那个时候的情况一模一样。”
“难不成，季程……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托梦给你？”
“呸呸呸！”仲夏瞪着她，“如果我当初跟季程在一起呢？”
“如果？大小姐，那你当初为什么没跟他在一起？”
“因为那时候觉得还小嘛，再说，怕影响高考。”
“之后呢？为什么没去找他？”
“怕！”
“所以，你是怕他，而不是喜欢他？”
“我是怕他不喜欢我。”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人信吗？你追泰然的时候那可是异常凶猛。”
“因为不想再错过了。”
腾一凡听她说这话笑了。
仲夏有点恼羞成怒：“你，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知不知道我今天被他骂了一顿！好像最后都是我的错！不行，我要离婚！”
腾一凡说：“小夏子，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泰然不是，季程也不是。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的？”
仲夏说：“我不是要找别人！我想自己一个人。”
“为什么会梦到季程？因为你觉得你得到的爱缺失了。像你这样一个爱情至上的人，怎么可能忍受一个人的生活？”
仲夏无语。
“一个人，平常倒是自由，可是一旦生了病，遇到什么事情，身边就少了点依靠。小夏子，有一个人，在你生病的时候为你倒水吃药，在你睡着的时候给你盖上被子，在你不开心的时候能哄哄你，也够了，哪里有什么刀山油锅呢？”
“哄我？可是他在气我呀！”仲夏气呼呼地说。
手机响了，是泰然。
腾一凡看了一眼：“这不是来哄你了？”
仲夏看了一会儿，接通了。
“老婆，生我的气了？”
“没有！”
“别生气了，回家吧，饭快凉了。”
挂断电话，仲夏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腾一凡笑着看着她：“所以，小闹怡情，大闹伤身，闹离婚啊，有你后悔的。”
六
“腾一凡，快出来，我要请你喝酒！”仲夏对着手机喊道。
腾一凡站在马路边上，双手插在兜里，看着仲夏在这栋大楼前转了100多圈。
“大小姐，你确定你没有记错？”
“当然，就在这里，两个楼的夹缝里……奇怪？怎么不见了呢？”
“你说它只下午3-5点营业？是酒吧？”
“对啊！”
“不用找了。”
“为什么？”
“肯定倒闭了！哪有这样的酒吧？不倒闭才怪！”
“可是就算倒闭，店铺也应该在吧？”仲夏看着这两栋楼，那间像塞进去的酒吧荡然无存。
“大概是违章建筑，可能拆了呗。”
“那也应该有点痕迹吧？”
腾一凡笑笑：“你说，那酒吧叫什么名字来着？”
“夜之梦。”
“我看是‘白日梦’才对吧？”
七
城市的另一端。
服务生轻轻地推了推吧台上熟睡的一个女孩儿。
“对不起，我们要打烊了哦！”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女孩红着脸结了账，走出了这家叫做“夜之梦”的小小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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