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文元
No.75／第七章／3-2
第七章北洋政府特任陈箓为都护使，充驻扎库伦办事大员；陈箓作为民国任首驻库大员，努力维持中国之宗主权
第三节促成外蒙入贡及活佛接受册封维护中国对蒙宗主权
（接上篇）
与此同时，北洋政府也通过中国驻俄公使和俄国驻华公使与俄国政府交涉，要求俄国政府对外蒙古官府施加影响，使外蒙官府同意接待中央册封专使，但却遭到俄国政府拒绝。俄国外交大臣甚至宣称：“据最近签署之条约，呼图克图并不是隶属于中国的蒙古统治者，只不过是对中国有从属关系的国家元首。”
正当册封交涉陷入困顿之际，北洋军队在内外蒙交界地带剿匪偶获一胜，陈箓企图利用此次胜利敲山震虎，以期册封交涉出现转机。这年秋天，北洋政府发兵剿办在内蒙东部流窜作乱的巴布扎蒙匪，巴匪溃至内外蒙古交界地带位于外蒙一侧的游格吉庙，在游格吉庙活佛的庇护下负隅顽抗。北洋军不得不准备越界剿匪。起初外交部对此颇多顾虑，而陈箓却极力主张越界剿匪，认为只有这样才足以震慑外蒙变节之心。换而言之，官军在边界剿匪作战中打得越好，则越有利于中国在蒙行使宗主权。袁世凯对陈箓这一主张很是赞赏，责成参谋部电令前线剿匪军队执行。11月22日，北洋军队攻陷游格吉庙，俘获游格吉活佛，巴匪残部逃遁。外蒙当局对北洋政府此举极为不满，向陈箓提出抗议，要求撤兵放人。12月1日，陈箓将外蒙活佛接受册封作为撤兵放人的前提条件之一列入交涉方案。
剿匪作战的胜利确实使外蒙官府原有的强硬态度有所松动。12月2日，车林多尔济通知陈箓：奉博克多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汗面谕，请都护使于明日下午四时入见。
12月3日下午四时，陈箓著陆军中将大礼服，在外蒙王公的陪同下，率文武随员乘车前往。行程一小时十五分，抵达位于汗山北麓的佛宫。蒙兵于佛宫门外夹道列队，擎枪肃立。外蒙成德公至车前迎候，引导陈箓一行步入宫门，直趋三重正殿。时天己昏黑，寒风凛冽，殿内尤为阴森。在宫室深处，靠北壁正中，博克多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面南趺跏（fū jiā双足交迭而坐），头戴喇嘛黄冠，身穿貂褂，颈挂朝珠，鼻架黑晶眼镜（活佛双目失明，借此掩饰），坐于黄榻之上。女活佛达吉尼母趺跏坐于哲佛左侧，满头瓔珞，几遮其面。赛音诺颜亲王等多位蒙员侍立左右。陈箓率随员进前，正立鞠躬，礼毕，呈递哈达。哲布尊丹巴及达吉尼母各还递哈达一方。活佛问好，声细几不可闻，由赛音传述，随员转译。陈箓等人落坐西向客位，始感此殿封闭日久，霉气冲人，且无炽炭取暖，仅燃蜡烛数支，阴冷异常；又见绰绰烛影之外，数十喇嘛在廊下往来憧憧，不知何为；忽而阵阵膻腥扑鼻而来，令人时时欲呕。待陈箓坐定，有喇嘛四人抬一矮几置于座前，上列糖饼，又有喇嘛跪奉湩（dòng）酪（奶酪，此处似指某种蒙古热饮）一杯。陈箓急取而饮，借以取暖，始能发言，遂宣布中央政府德意，声言中央政府深望外蒙富强，黄教发达，成为西北强盛之屏藩。随员用蒙语译述。活佛屡屡点首示意，却始终不发一言。陈箓等人随即告退而出。此次哲佛虽然同意接见陈箓，但其态度非常审慎冷峻。
12月4日，陈箓照会外蒙官府，提出包含接受册封在内的四款撤兵条件，催其从速回复。
12月5日，司法长车臣汗那旺那林、外交长车林多尔济前来答复陈箓昨日照会，称册封与撤兵无关，不愿同时并议。态度至为冷淡，语毕，告辞而去。
眼见册封交涉又要陷入困顿，恰于此时，袁世凯送给哲布尊丹巴和达吉尼母的一批贵重礼物运抵库伦，计有大总统像、翡翠朝珠、金打簧表和珐琅器物，以及各种女用金玉珠宝首饰、锦缎绣花衣料等共计八件。12月6日，陈箓派员送入佛宮，由赛音诺颜亲王代为转达。12月8日，哲布尊丹巴致电袁世凯称谢，内云：“北京大总统钧鉴：本日由驻库陈大员捧到赉（lài赐）与之睿影朝珠首饰缎匹等共八色，如数祗（zhī敬）领，不胜喜悦。宠爱之意，甚为感谢。外蒙古博克多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汗（庚电）”。
袁世凯立即复电抚慰：“博克多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汗：前颁赉品，聊寄相思。兹览庚电，披沥情愫（敞开襟怀），相见以诚，尤深欣悦。尚（希望）其绥辑边民，益宏教旨，有厚望焉。”
袁世凯馈赠适时，怀柔有方，竟使中蒙高层交往由对立渐趋和缓。陈箓与外蒙要员之间也逐渐以开诚布公的态度，就一些敏感的深层次问题作些有益的讨论，这一切非常有益于双方情感沟通。12月12日，陈箓拜访车林多尔济，与车林就剿办巴匪、宗主权的含义、中蒙双方的利害关系作了一次深谈。
陈箓：自三方订约以来，中国深望外蒙能富强自立，保存黄教。外蒙安则中国西北边境亦安，此外则无他望。
车林：此次巴匪扰乱，车臣汗部全境均被蹂躏，蒙民亦甚痛恨，外蒙岂有袒护巴匪之理。奈巴匪既在外人势力之下，无从措手。
陈：近闻外蒙人民多不明“宗主权”三字意义，疑为中国借宗主权以欺压外蒙，实为莫大之误会。协约中所定宗主权，专为利于外蒙而设，盖外蒙既成自治，一切内政，中国承认不加干涉，自无从压制外蒙。试想宗主权之作用何在？譬如外蒙受他人欺凌，中国便得根据宗主权名义出而干涉，帮助外蒙，所以协约上关于领土问题特别注意。现在外人对于侵占外蒙尚有所顾忌的原因，并非由于对外蒙有所爱惜，而是全赖中国握有宗主权名义，所以尚不敢公然侵占外蒙。且中国向来无所求于外蒙。如果中国谋占外蒙，试问前清二百余年间，当外蒙处于中国完全势力范围时，为何不去进行？而何必等到今日？至于外人对于外蒙企图，最终必在土地。外人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区区商业利益，何能餍其贪心？诸君仔细想想，两相比较，当不难恍然大悟，那么外蒙欲图自存之计，应孰去孰从，不待智者而决矣。目下外蒙既为种种条约所束缚，进退不能自由，我对此非常理解，但总不应因此而有意开罪中国，自处于孤立无援之地。
车林：外人深忌中蒙接近。在种种挑拨感情的手段中，最令人难堪的就是诱引外蒙开罪中国。这实非外蒙所愿。
陈：此自然之理。中蒙交恶，则外人坐收渔人之利，所以不愿中蒙接近；如中蒙和好相安，则对方就无隙可乘。我们也须明白此理，那么事事都易解决。陈箓进一步指出，中蒙不和则外人取利，中国所失者不过外蒙而已，这对于中国大局当然无太大关系，而外蒙利益现已所剩无几，何堪再失？因此要认清所选道路。
陈箓继与略谈沙俄对待巴尔干各小国一向惯用的政策，以及安南、朝鲜脱离中国保护后所受的各种苦痛。车林闻听大为动容。陈箓由此感到外蒙方面通过反复开导，也能有所触动，只是由于受制于俄国太深，多有难言之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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