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时分，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我是有挂碍的，随着与日俱增的烦恼，越加的焦虑不安，终究还是受影响了。这在以往的日子里是不曾有过的经历。少年的梦是珍贵的，无咎的，往后的日子越加明白这种珍贵。
往日里到了某一个点，就睡了，一场梦，或是一夜无梦，都好过这无眠。闭上眼睛，白天的事情，过去的事情，以及对未来的欲望和渴求就开始漂浮，在脑海里，在心间，甚至有些事无意识的想法，不明所以。而这样的情况，多半是无梦之夜，免不了一场失眠。
我喜欢在睡前点些蚊香，也有时候是檀香，这倒不是为了驱蚊赶虫，更多的是看着这香烟袅袅，闻着这香气清心。看见、闻见，已然是一种踏实感，知道它无害，或是说只有些许的伤害，内心无疑多了一些安心。然而，最让我挂怀的是这让我在黑暗中彷佛也得以寻到某些踏实。见而感而中寻一缕自性，这是我所理解的禅，自性的禅。于是，我常常在睡不好的时候，点上一点香。
前几年，我尚且会被噩梦惊醒，有时候醒来满身大汗，或是脱水，有人就对此作出解释，这是身体的某个部位出现了毛病。然而，近几年我却很少在噩梦中惊醒，若按照前人的解释，这大概能解释为免疫力战胜了身体的某些小毛病。但我却有另一个想法，这源于我曾参过这禅，梦的一种禅。梦，即幻灭。
我不知道别人是否有过这种经历，我就常常如此。往往从梦中醒来的一刻，依稀还能记得一些梦中的场景。然而，过不久，这种梦中的场景就会被幻灭。不信的话，你想想看，你是否还记得几天前做过的梦，你昨晚做的梦是什么呢？多半是记不住的。
而之所以导致这样的结果，也很好理解。我们都知道，梦是虚幻的。不管梦中发生什么，这终究只是梦。梦一场，空一场。往深处说，这是意识中存在的事物，不会切实的发生在现实中，虽然从某些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现实的映照，然而终究只是映照，并非事实本身。也正是了解这一点，所以不管梦见什么，人们很快的就会将此遗忘。
我记得有些神话故事中有“噩梦”这么一个场景，醒来后，那些传奇人物就会根据梦去现实中找“预言”。简而言之，他怕“噩梦”变成现实。说到底，这终究是为了故事本身的戏剧化和冲突性服务，或者从某种角度说，这是为了解释故事发展的逻辑。但，就普通人而言，既没有这条件，也没有这么多的挂碍。简单的说，普通人可以失去的终究是少数，这也是普通人相对来说，挂碍会少很多的原因。有钱有势就不一样了，或者说拥有的越多，害怕失去的心理也就变得更沉了。
其实，仔细想想，梦和意识，和我们所思所想有什么不同呢？从本质上说，毫无差别。想一万次，不行动，那就只是想过，想了，和做梦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做梦需要花费的时间，你思考也要花费时间。忧虑未来是噩梦，幻想未来是美梦，烦恼现在是庸人自扰，不过是庸庸碌碌的寻常。若这么去想，想必很多人也会更踏实一些。
现在太多人沉浸于梦中，焦虑不安，迷惘困顿。然而，从现实的角度来说，这真的有意义吗？这和梦又有什么差别呢？无非是清醒着做梦，做白日梦，和睡着，做无意识的梦。本质而言，都是梦，梦，终归难逃幻灭。不信，你想想几天前的所思所想，你再想想几年前的所思所想，真真实实发生的也不过是你行动之后所带来的结果，和梦终究是有差距的。
当我明白这梦和现实的关系时，我就不再惧怕噩梦了。接受现实，或者说面对现实，这才是对梦最好的回应。如此，噩梦能怎样呢？就算真的发生了，又怎样呢？若按照王朔《致女儿书》中所言：“我们都是上帝，人这一生，是我们精神分裂时的一个浮想。”所谓浮想，和梦有什么差别呢？一场梦，一场空，人生梦一场而已。
若按照禅的角度来说，也是有迹可循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如此，你说尘埃为何，物为何。我们终究只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我们来过，活过，乃至死去，终将回归尘埃之处。有何不同？
若将人生比喻成一个大梦，也未尝不可。那些不好的遭遇，无非噩梦一场，勇敢面对，也并非不可接受。终将，噩梦会有清醒的一刻，美梦也会有幻灭的一刻，平常心对待，何来那么多的苦短情长。若问什么是禅，我觉得梦算一禅，幻灭的一禅。
回想我们短短的数十年载，终究尽如人愿是少数，多数的不过是寻常，多数的不过是磕磕碰碰，自己和自己较劲，和这世间的万物纠缠。然而，什么是属于我们的呢？又该如何理解属于，是占有吗？是得到吗？我觉得都不是。幻灭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这一切，不过是迟来或早一点明白而已。早一点明白，自然就少了挂碍，迟一点明白又有什么损失呢？同样是得，同样是失，同样的终究幻灭。
烦恼会幻灭，然后会有更多的烦恼继续幻灭，美好会幻灭，然后也会有更多的美好继续幻灭。最重要的，是唤醒自性。何谓自性，往大了说，生命是自性，自然是自性，宇宙是自性，往小了说，情绪是自性，烦恼是自性，幻灭是自性。芸芸众生皆有自性，能意识到自性有几分，那就以几分的态度去面对它，如此，何来愁苦之说，一切都不过是因果之报应。投之以什么，报之以什么。
禅不参不识自性，梦无幻灭，即非梦。无自性，则无我，无我，何来我之烦恼，何来我之梦。不过是人生“南柯一梦”中的小梦罢了。
所以，若想无挂碍，不妨像我一样，试着点一点“香”。这“香”是香，是万物，是别人，是自己，但终究它是存在的。然而这存在，也终究只是存在于幻灭之中。故，这也不过是自性的一部分罢了。这自性可理解为沧海一粟不染俗尘，宇宙之自性的一部分。存在的片刻，幻灭的恒久。
故，有自性，懂自性，则了尘埃。梦，即幻灭。
鹿九
2019年8月于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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