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小学，每个班都有一两个所谓“不会读书的孩子”，他们有些是智力有问题，有些是注意力有问题，反正在老师和同学眼里就是“不会读书”。
十多年前，我们班就有一个，名字记不清了，只记得长的高高壮壮的，暂时叫他小壮吧。幼儿园里大家也是一个班的，小壮很爱哭，什么东西说不过抢不过的时候，他就使出他的哭天抢地的气势。渐渐到了小学，大家在心里已经对美有了判断，就连小壮也有了自己独特的欣赏眼光。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喜爱，于是就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据为己有。他下了课，就冲向一个小女孩，从后背把她紧紧抱住，嘴里说着什么，女孩不乐意了，谁愿意被一个又赃又臭的“傻子”抱着呢？可是“傻子”执着啊，还有蛮劲儿，不智取是什么办法也没有的。于是女孩说“你为什么抱着我啊？”
“因为你好看啊！”臂膀越抱越紧。女孩灵机一动“那我们班那么多女孩都好看，你看单一宁不是也好看吗，你怎么不去抱她呢？”对于女人的花言巧语，男孩子是没有抵抗力的，更何况大壮的判断能力并没有那么厉害。第二天，大壮果然一下课就来抱住了我，让我猝不及防，我说啥，他都不听，像是认定了，真的是欲哭无泪，小伙伴都害怕“傻子”，我也只能向老师求助了。但是等到我刚想报告老师的时候，他没有来抱住我了，而是有转移目标。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我心里想着。之后的一天，我忽然发现经常要抱人的小壮倚在门框上，呆呆地看着我们玩耍。听说，有人告老师了，老师和他父母聊了天。他再没有抱人了，也很少听他说话了，俨然成了别人口中的“废物”了，总觉得是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第二年，我们二年级了。开学没有再见到小壮，又有新的“不读书的孩子”来了，叫小开，看着就是个挺利索的模样，大字倒识几个，就是自己的名字和“一、二、三、四”都会认，可连单凡复杂些的字，就不行了。小开很喜欢发呆，喜欢上课的时候问同学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你觉得的外星飞船会是什么样的”。他除了学习不好，不认识字的毛病外，其他都好。和同学玩纸牌游戏也偶尔会赢；买东西也从来都精打细算，不会让店家坑害了去；同学说“老师下课让你去他办公室，说有糖吃。”他能迅速判断“真哒，我才不信呢？”。从二年级开始，小开陪我们上了三年的课，可是心智却没有和我们一起长大。他只能和一二年级的孩子玩纸牌游戏，靠着自己多年的经验赢小屁孩几张，那是自我感觉最好的时刻，所以他爱玩纸牌，不爱和同龄人玩。
五年级的时候，我们班来了一个新班主任，年轻漂亮。那是个阳光灿烂的冬日早晨，大家都在教室内自习。灿烂阳光下是学习的好环境啊！班主任让小开抬了桌子和椅子到走廊来，班主任拿了语文课本和一张报纸垫在桌子上“小开，今天我们来学几个字吧！小学都上完了，总要多认识几个字的吧！”小开一向爱戴班主任，班主任也对小开耐心宽容，小开虽然心里并不愿意学，可听了班主任的劝诫，还是沉下心来认真学起来了。那是来自林海音的文章《窃读记》的开头几个字――“转过街角”。这四个字，老师在报纸上变换着顺序让小开认，可每次都出错，整整一节课的时间，这四个字还是没有认清。小开与班主任的小课堂就在教师后门口，寂静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的声音在回荡，像是波普传送到了我们每个同学的耳朵里，有的在笑，有的正探头往外看。班主任有些失落地留小开单独练习，几个男生趁下课赶紧围到了小开身边，还拿着那四个字，打趣小开，无奈，小开认得了这个又忘记了那个，反反复复引来更多人的围观，似乎大家是在等待新一场赌局，明知那结果是输。
小开在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在上学了，至今也没搞明白那四个字。
现在的我们都已是二十多岁，我无法想象小壮和小开会是什么样。偶然间，在微信群里发现了小开，从小开多次和那位班主任的谈吐可以看得出，那年不会读书的孩子也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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