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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北京人终于说脏话了！真XX让我赶上了！”张帆一边快步地从地铁往外走，一边兴奋地跟老板打着手机。
这件事张帆已经盼了好久了。
大概一年前，张帆跳槽到了这家位于西三环科技公司，老板给她的Title是“高级编辑”，虽然只是加了“高级”两个字，薪水增加的也并不多，但是张帆觉得自己也“高级”了起来，甚至觉得自己这个南方姑娘终于可以跟北京人平起平坐了。
但说起来，这个“高级”的工作其实并不复杂，公司经营着几个自媒体，目标是北京的北漂，每天要编发一些稿件，张帆就要“高级”地编辑这些稿件，然后“高级”地发布出去，流量决定了她的KPI。
张帆觉得，自己就是北漂，当然最知道北漂喜欢什么。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成了“高级”的原因，那些在她看来有些低端的北漂似乎并不喜欢她发布的内容。
为此，张帆还专门请教过自己的同事，但是很快她发现，大家都是北漂，却不肯互相帮助，每次张帆小心翼翼地向别人请教的时候，同事一般都回答：“别X淡了，我哪懂啊，这帮瘪犊子网友谁知道他们爱看啥XX玩意儿。”
于是张帆还专门学习了各路大V的写作风格，励志故事、鸡汤文章、生活窍门、星座八卦……，几乎她都试过了，但流量还是比其他同事少，流量少粉丝也少，而粉丝少流量更少，结果就是她的奖金很少。
倒是有一次，她的文章流量突然高了。
那次她发布了一条“姑娘下边XXXX”的文章，结果当天流量很不错，但是她心里很矛盾，因为她可是“高级编辑”啊，发布这样的东西，会让人觉得她很low的，都不好意思分享到朋友圈里。
但是比这个更糟糕的是，老板把她叫到了办公室：“你XX是不是脑袋进水了？昨天发的什么XX玩意儿，CNMLGB的！你知不知道广告客户有投诉的，说这品味太低，把客户给弄没了我TM弄死你！”
张帆很委屈，她刚来这家公司就发现，这个东北老板看着比她年纪大不了几岁，但是特别爱训人，而且一训人就爱骂街，在她看来这还是不一样的。
那天，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黄色套裙，尽量做出乖巧可人的样子，本来她对自己的外型还是十分自信的，但是老板平时的温柔这时候都不见了。“我X，你XX能干不能干，不能干滚XX蛋！”
张帆很委屈地看着老板，眼圈红红地说：“人家也是想多做点流量嘛，谁让这些网友这么low，我也没办法啊。”
最后一个“啊”字，张帆故意带着一些颤音，希望能博得老板的同情。
老板骂了一阵子，似乎气也消了些，整理整理自己的西装，掏出一颗烟点上，猛嘬一口后甩出一片烟雾，然后拍拍张帆的屁股对她说：“我说你是不是傻X，难怪人家说你们南方人脑子不好使，笨到XX你奶奶坟头去了。咱们是这个类型的自媒体么？咱们是专门做北漂的，北漂懂么？知道北漂爱看什么？”
张帆心想：我就是北漂，但是我爱看的衣服、首饰、明星我都试了，没什么效果啊。于是张帆索性摇了摇头。
老板又吸了一口烟，念叨道：“怎么招你这么个XX编辑……。”
说着，老板站起来，指着外边的大楼问：“你看，那边那小区，还有那边，还有那边，你买的起么？”
张帆摇摇头。
老板又问：“你现在是不是租房，每个月房租是不是特别多？”
张帆赶紧点点头。
老板问：“那你说这怪谁？”
张帆想了一下，喏喏地说：“怪我自己笨……”
“放屁！怎么XX就教不明白你？你傻X吧，这当然怪北京人了。你看，要不是他们把房都占走了，你TM能买不起房么？凭XX什么他们就生在北京？凭XX什么他们就可以生下来就有房？怪北京！”
张帆有点蒙圈，她想起以前找北京房东谈降租的经历，似乎北京人也不是都有房，这事儿怪到北京人身上似乎有点不对劲。
老板看张帆还是有点迟疑，一拍桌子：“我说你是不是傻啊？你看哈，就我们老家，当妈的带小孩出门，小孩摔倒了，当妈的都拍拍地说‘地不好，地摔着我们家宝了’。明白不？现在北漂哪个日子过的不憋屈？怪谁？怪自己？不能够！怪国家，不爱国！那不怪北京人怪谁？”
张帆好像有点明白了，不住地点头。老板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出去了。
可以说老板这次真的是骂醒了张帆，她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不顺心的生活是为什么，如果自己的老家跟北京一样，也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也能过上这种公司白领的生活，她就不用来北京了。
可是来了北京之后，那些高楼大厦她没份儿，那些豪车华服她也没份儿，甚至找对象都有人说不找外地的，她只能蜗居在租住的老旧小区里，每天跟几个姐妹抢洗手间。
这怪谁？为什么北京不给我们提供优厚的条件？为什么北京不能让我们享受温馨的生活？为什么北京人不用买房还能收房租？
这当然怪北京人！
于是张帆终于想明白了，她编攒的网文也都用上了《这个北京人居然这样干………》、《没有外地人的北京什么都不是！》、《X个外地人养活了一个北京人！》、《我要生在北京，我比你牛！》这样标题。
流量哗哗涨，粉丝嗖嗖的增，KPI完成的越来越漂亮，奖金和表扬自然也光临到张帆的头上。
“好日子来了！”张帆想，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生活中困难所在，她要从北京人身上把这种亏欠讨回来。
她甚至想过，要是等自己有了个人品牌，将来换一个公司，最起码找一个老板不爱骂人的公司吧。
但是就在上个月，张帆再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因为老板又骂她了。
这一次挨骂，让张帆觉得有点委屈，甚至有点生气。
“老板，不是我不给她发，是因为当时电脑出了点问题。”张帆跟老板辩解着，尽管这个理由她自己也不信。
“扯淡！公司这么多XX电脑，你TM就不会换一台啊？我XXXX！”老板非常愤怒，他知道这是张帆在找借口，因为她就是不想给徐菲菲发布那段视频。
那段视频是徐菲菲在一个微信群里看到，作为张帆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徐菲菲是最有可能升为小组长的人选，也就是会成为张帆的领导。
但是张帆一直和徐菲菲不太对服，在张帆看来，徐菲菲就是那种妖艳贱货，浓浓的妆容和她那种一见男人就温柔似水的做派让她作呕，而且她还怀疑徐菲菲跟老板有点不清楚的关系，她经常看见徐菲菲跟老板眉来眼去的，这次肯定也是徐菲菲告的刁状。
实际上，张帆当天电脑根本没有出问题，但她本来要早下班去看一场电影，突然徐菲菲给她打电话让她帮忙发布那段视频。
张帆心里想：你自己下班走了，让我再打开电脑发视频，这发完再等转换格式，最后还不得半个多小时么？你自己怎么不回来发？
但是张帆又不想得罪她，因为毕竟她可能是自己的领导，而且她跟老板关系不一般，于是就答应下来。
按照张帆的想法，这段视频可以第二天再发，反正徐菲菲也没说是着急的视频。
然而这段视频当晚就火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一段录下了北京人骂人的视频。
“你傻X吧！看不见红灯么？！”视频里的北京中年人正在一辆车边骂着，用上了张帆很爱听的北京腔，而晃动的镜头并不妨碍声音的传出。
“你这个北京人怎么这样？我又不是故意的啦？”被骂的是个女生，视频里的她似乎受到了惊吓，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北京人怎么了？北京人就活该被你挤啊，你个WDB！你看看你把我车刮成什么样了……我XXXX！”这个北京中年人骂街的样子，让张帆想到了老板。
但是老板现在的愤怒显然超出了张帆的想象。
“十万加！张帆，你知道咱们这个平台今年有几个十万加么？这段视频放到网上都炸了，多少个十万加都出来了。咱们再放就晚了！你是不是TM有病啊？十万加送你面前你不要？你XX脑子喂狗了？！啊？！”老板持续地痛骂张帆。
最后，这件事以老板骂累了暂时收场，临出门的时候，张帆小心翼翼地说：“老板，您别着急，我给您找个北京人骂人的视频不就完了么？”
张帆当时的想法是，北京这么多北京人，找一两个骂人的还不是很容易的么？于是她周末干脆放弃了去798看画展和去百脑汇看纪录片的生活，专门带着手机去地铁、公交车站这些人多的地方。
说来也奇怪了，平时她印象里好像北京到处都是骂街的，但是真的要找，发现却很难找到，偶尔几次还是在长途车站遇到外地人在骂街。
有一次看见一个穿着很赶紧的男人跟别人发生了争吵，一开始她听对方普通话很标准就赶紧打开了手机，谁知道人家第一句骂的是：“我X嫩姐，嫩个鳖孙！”
很明显，这并不是北京人。
星期天的晚上，张帆坐上了回家的地铁，一时神情恍惚差点摔了个趔趄，幸亏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住了她的包。
转脸一看，是个老大爷，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姑娘，你站稳了！”
这时候有人下车，跟老大爷说：“您坐这儿吧。”
大爷说：“不用了，下站下了。”转脸拉过张帆，“姑娘你做这儿吧。”
张帆赶紧点头称谢，然后坐下休息自己被蹂躏了一天的双脚。
她心想：“怎么那些骂人的北京人我就赶不上呢？”
很快，下一站到了，大爷转身下了车，上来一个胖胖的大姐，手里捧着一个大杯的可乐，重重地喘着粗气，张帆不由得扭过头去。
“咳咳！”车辆一启动，大姐突然好像呛着了，急忙想把吸管吐出来，但是一下没站稳，她的手下意识用力捏了一下可乐杯，可乐突然就从吸管里喷了出来，溅到了坐着的两名乘客身上。
“啊！”张帆就是其中一名乘客，她穿着的是自己最喜欢的黄色套装，现在前襟上留下了一大片可乐的污渍，尽管她马上用纸巾去擦，可是已经有很多可乐渗到了衣服里。
张帆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丫傻逼吧！”边上另一位乘客说话了。
很显然，这是一个北京大哥。这位大哥用纸巾擦完可乐就站起来，冲着那位大姐嚷嚷起来：“地铁里禁止饮食！你以为在你们村儿呢？”
“咳咳！”大姐似乎还没咳痛快，缓了一下才说：“哎呀，对不起哈，你看你看，我也不是故意的，都是这车太不稳了了。”
“跟车不稳就没关系，你丫下去喝行不行啊？要不你就拿好了，喝没喝过可乐啊？”北京大哥显然很愤怒，或许他的衣服也是他很喜爱的吧，张帆当时有了这样的联想。
“你嘴里干净点，什么你丫你丫的，不就溅点点水么？”大姐态度强硬了起来。
“这是水么？你眼瞎啊？你不知道什么叫可乐么？WDB！大傻X！”大哥还嘴，俩人就这样吵了起来。
“WDB？”张帆听见这个词，脑子里突然清醒了，套装上的可乐也不在乎了，她突然想到：“这不就是骂街的北京人么？”
于是她悄悄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开始录了起来。
“我在老家就这么吃，我们老家也有麦当劳……X你X的！”
“回你老家吃去，这是北京，你坐过地铁么，臭傻X！”
这位中原口音的胖大姐和北京大哥吵的不可开交，周围的人也有拍照的，也有发朋友圈的，但是俩人似乎都太专注于吵架，以至于没有发现张帆正在拍摄视频。
“我TM就懒得搭理你，不看你是女的非抽你不可。”这位大哥最后甩下这样一句话，然后就愤愤然地下车去了。
而胖大姐则冲着对方的背影喊：“有种你别走啊？鳖孙！”说着坐在大哥坐的地方，还转头冲张帆说：“你看看现在这些北京人，得理不饶人，至于么？啥素质啊……”
张帆其实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偷拍的刺激和获得“北京人骂人”视频的兴奋让她脑子一片空白。当车再次靠站，她急忙地下了车，背后听见那个大姐在和坐下去的乘客嚷：“你压我包了……”
一下车张帆立刻查看了一下录制的视频，很清晰，骂人的脏话都录了下来！她立刻给老板打电话：“老板！我拍到了！我X！北京人终于说脏话了！”
（作者：梁千里 原创文章转发需授权并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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