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午夜笔记本
刚去到德国,我在一个地处萨克森州的偏远小镇学习语言。那里人烟稀少,冷冷清清,工作日除了街边营业的小店和超市,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配合着深冬快要触及屋顶的厚厚云层和废弃建筑上破了个窟窿的玻璃窗,总给我一种惊悚电影的氛围感。初来乍到,就跟室友和住得近的同学有来往,其余时间我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做自己的事。平日里,上午去上课,下课顺道捎点东西。周末会另外去一个比较远的超市,一路上,走在我前面的那个人小得像一个黑点,而从一边行驶而过的汽车转眼便在下一个路口处消失不见。小镇的寂静显得汽车行驶的声音奇响无比。把窗子开条缝通风来着,轮胎跟水泥地面的摩擦声仿佛是一块牢牢贴在大地上的巨大膏药从窗口的陆地上猛地被掀起。午饭过后才眯着一小会儿,就被吵醒了,无奈起身关窗,却因透进来的冷风吹得睡意全无。一个人买菜,啃面包,喝小酒,写作业,有兴致了约聊得来得伙伴看场电影,有谁顺道一起去采购,当然也会欣然接受,结伴同行。但是之后就待在房间里,时不时盯着一尺见方的窗外,丈量着不可知的未来和云朵离我的距离。
所以一个月后,当有一个几乎从来没有跟我有过交集的高中同校同学说要来找我玩时,我很意外,也很惊喜,甚至有点疑惑。但是不管怎么样,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自打知道有人要来拜访我,便有一种暗暗的窃喜,就好像藏了一袋只有自己知道放在哪儿的零食,到了某天晚上可以就着喜欢的节目享用。
她如约而至。我看到一个分明是向我走来的身影,确定了刚才的猜测。我们见面,寒暄,上楼,喝东西,我给她介绍我的生活区域和日常起居,她频频点头表达出如是所闻的样子,感觉是我给她简短汇报了一下这两个月来的异乡生活。之后我们去超市采购食材,商量着晚饭吃点什么。由于我不会下厨,所以那顿晚餐基本是她做的。其中一道菜是番茄花菜炒肉片,当时她特地嘱咐我说切过肉的的刀不可以不洗就继续切蔬菜,这至今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既然作为东道主都不能尽地主之谊,那我也只好言听计从了。那顿晚餐我们吃得很愉快,几乎是吃几口,就要唠一大堆有的没的,好像我们吃的是小菜,聊的是小酒。我们聊起高中时几乎毫无交集的生活,我试着把自己拉回六七年前一放学对我来说就不宜久留的校园。记忆中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严肃的教导主任,一群调皮的同学和男孩女孩们心中各自的欢喜。临睡前,我给她问隔壁的小伙伴借了一个床垫,分了她一条被子,咨询了几个之后关于办银行卡和交通卡的问题便道了晚安,准备睡去。我想我只在学校走廊里或操场上见到过她,她也应该最多在教室里课桌旁见到过我。而在这次小聚之前,我对她的了解就只限于她的名字,甚至具体是哪几个汉字我也是吃饭聊天时问起才知道的。入睡前,我在对方的叙述和回忆里尽力寻找自己的影子,抑或是试图回想起对方口中描述的那些出现在其记忆中的画面。好像是有那么点印象,然而始终感觉是在看别人的电影,却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第二天我们一同逛了逛附近的城市。正如所有合格的游客一样,参观美术馆,跟标志性建筑合影,去当地广告响亮的餐厅吃饭。在旁人眼里我们就是两个周末相约出门压马路的闺蜜。那时候对绘画毫无兴趣的我并没有记住美术馆里的任何一幅作品,只记得那栋现代风格的建筑跟那天的天气一样,是泛着蓝的灰色。在那之后,我数不清楚又去过或者途径那座城市几次,却始终感觉跟我第一次见到的那座不一样。两个月之后我去到她的城市,同年十一月她又来我正试入学后的城市看我。我们或是去餐厅吃饭或者是自己买菜在家里由她掌勺,还是去一个多年以后再一次去郊游才想起来曾经去过的秘密花园。每次流程几乎都一样,谈论的话题也大同小异。听了她和她朋友的趣事,聊了中意的音乐和小说,看了几部喜欢的电影。我完全没有对这些对话产生厌倦,反而是期待着下一次我们将要把这些话题再一次复习一遍。
就在那年十一月的见面之后,她便从此杳无音讯。关于她的一切在我的世界里就这么突出现又突然消失,就像当年高中毕业时我觉得我应该再也不会见到她一样,那一刻的我依然觉得我应该再也不会见到她了。以至于我甚至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出现过,而不是我无聊时幻想出来的一系列故事。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希望我们当时的闲聊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不熟知而让她有所不悦,也希望我们的互相拜访都是对方生活里一件有意思的小事。扪心自问,我是否期待她再次出现,我觉得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我不期待刻意的相聚,以及,这可能会让我损失一个神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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