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

阿嬷

青衣三津

阿嬷的样子总是有点变了，比如她以前很喜欢用的红棱镜现在也很少用了，她喜欢讨论起死亡来了，同时过去的很重要的事情她也忘掉了。以前经常给我说的故事，现在说到一半下一半她就说:“我不记得了。”

从我认识到记住她，一直都是个健朗的人，某天，她意外的病了，经过这一病她跟以往完全不同了。以前在这个镇上能够号集起所有的妇女在我们家里来开大会，现在别人说:“大婶子咱们等着你病好，还给咱主持公道。”她只是摇着头说:“人老了，不中用了，那些事儿你们自己解决吧！”自从那次病后，阿公也不让她做家务了，一日三餐，洗衣都是由好脾气的阿公在做，每天让她出去走走，没事就跟镇上的老姐妹聊聊心。可她去从此对阿公形影不离，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阿嬷对阿公说:“孩子们都在外面忙，我要趁现在还有时间多陪陪你这糟老头。”

在她生病的那段时间，我向学校请了一次假，每天都在家里陪着她，阿嬷又一天一天变样起来，也许是因为我的原因，她的脸上多起几丝笑容。天晴的夜晚我们总喜欢坐在后院纳凉，我趴在她的怀里，她躺在那张上了年纪的靠椅上，她的胳膊全是骨头，担心她承受不起我的重量便挣扎着要坐凳子，她去苦笑着告诉我:囡囡体格小，阿嬷还抱得起。便也就安心的躺下了，她一边给我唱外婆桥一边轻轻的拍打着我得肩膀，我的睡意也在这时候慢慢袭卷而来。隐隐听见她喃喃自语到:“人死了，就变成一颗星，给走夜道儿的人照个亮儿”，这时候我总会在她的怀中翻一个圈以引起她的注意，她才会从自喃中醒过来。有好几次她都说昨天晚上梦到小表弟了，梦里小表弟叫奶奶叫得很甜，他说他很想奶奶，希望我每天陪着他，每每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总是哭着的，因为小表弟几年前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已经离开了。

人一上了年纪，就爱胡思乱想，特别是过了六十，便就整日想象着自己何时离开人世。开始害怕过河，怕走下坡路，怕出远门坐车，怕经过树林，更害怕的还有坟场，尤其是坟场里枭鸟的叫声和墓碑上的铭文。

阿公说阿婆是正宗的川妹子，性格火辣，直来直去的，也敢爱敢恨，阿公是在当兵的时候认识她的，也是看中了阿嬷的性格才跟她在一起的。当初，在那个还不主张自由恋爱的年代里，是阿嬷主动追的阿公，那时候她常常把红棱镜放在身上，因为她知道遇到喜欢的人总会不自觉的在意起自己的样子，她也不知道什么浪漫，但是一看到阿公就笑。跟阿公在一起太姥姥一家是反对的，可她不顾反对毅然决然的把家从川搬到了黔，阿嬷说:“大概就是那时候阿公决定要对她好一辈的”。

最近，阿嬷总是眼睛犯花，还有两次跌倒在院子里了，最严重的一次直接送医院了，醒来的时候除了一双能转动的眼睛，其它的都没知觉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是狂奔出学校的，在医院的梯子上我踩空了，最后头直接撞到了旁边的护栏水泥上，也就是这一次我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伤疤。看到你的时候我只是一直哭，我不知道是头上的伤口太疼而让我哭的，还是因为害怕失去你而哭的，你看到我头上的伤口带着眼泪的眸子一直在打转，我知道你不能说话，你不能动，如果能你一定会焦急的抱着我说:“我的囡囡啊，怎么弄成这样子了，赶紧去包扎一下。”平时最喜欢看你担心我的样子，可是现在一点都不想。

没过多久，阿嬷离开了我，所以我哭得更厉害了，在整个阿嬷死去的过程中我都是哭着的。

后记:阿嬷离开我已经整整八年了，每当我看到一些描写阿嬷的文字时我就会分外的想恋你（特别是在春夏交替之季），你生前的点点滴滴都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也会不自觉的抽泣起来，这已经是我为你写的第二篇文章了，我想你的事情我永远也写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