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昨天正式入夏。近午的阳光,金灿灿的光彩夺目,没有一丝风,乡政府门楼上旗子耷拉着。“kuuo,kuuo”院子东侧一片树林里,寄生鸟“杜鹃”却叫得欢。
窗外,广播声音、汽车喇叭声音、车门关闭声音,楼道里脚踏的声音、尖细的吵闹………
老杨浏览网页,惬意的品了一口茶。
老姚开门进来,“‘通报’看了吗?”
“什么通报?”
老姚与老杨在一起工作二十多年了,在乡里属于“老油条”。
他嘻嘻笑,“看看群里吧。”
老杨打开群,爬了几层楼,看到红头文件照片。
《通报》两页纸。“杨X作为带班负责人,对值班人员要求不严,监管不力。为严肃工作纪律,对杨X防疫值班履职不力问题给予通报批评……”
老杨忽而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就像短路了一样。
老姚走到老杨身后,一起看电脑。
办公室有点燥热,老杨的额头青筋一跳一跳,花白短发,黄白头皮沁出细细的汗珠来。
“值班人员只扫了驾驶员的‘二码’,没对同乘人员‘扫码’。”老姚念文件。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扫码人员’的事,我也不能看着。”老杨凸眼珠子放出光。
“这个是不公平,吃亏就罢了,还受批评,罚钱。”老姚叹了口气。
老杨呆了一会,恍然站起。“我去找他们。”
“找谁?……”
“咣当……”老杨一阵风,在楼梯口撞倒了“禁烟、无烟机关”不锈钢站牌。
“咚咚、咚咚”。二楼“副乡长室”门是关着的,老杨敲门,没人应。
“你不要影响我们正常办公,可好!”隔壁室尖细普通话,带着命令。
老杨吓了一跳,“我哪里影响你们了,我只是要解决问题。”
听明白是别的人,与己无关。
“咚咚”,还是无人。愣了愣,老杨慢慢的下楼,走回自己办公室。
“怎么样了?”老姚问。
“没找到左XX。”老杨有气无力。
“你得找书记,”老姚倒了一杯茶,也给老杨杯子续水。
“怎么说?”
“说清楚啊,我也觉得有问题,小题大做。”
老杨走到三楼,书记办公室在走廊最里面,门是关着的。“笃、笃。”“请进。”
老杨推开门,书记霍四全面如满月,脖子粗短。虎踞真皮椅子上,拿眼睛看老杨,两颗瞳仁像锥子,有一道发亮的光。
“老杨,稀客啊,请坐。”书记指桌对面椅子。
“什么事?”屋子里开着空调。
“书记,这个事好不公平!你看,除了辛苦,一天三班倒,夜里没觉睡,白天太阳晒。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其他老同志不干也罢了,我辛苦还被通报、扣钱,这叫什么事?欺负我怎的!”
“别急,老杨,我也看到了,不过我还不知道,我来问问。”
书记打通了电话,“言之书记,在办公室吗,来我这一趟。”
进来的是个矮瘦子,老杨认得是纪委书记。
“老杨来说通报,言之书记,你知道吗?”书记问。
“在群里看到了。”
“那你给老杨说说。”
言之书记狐疑的看着书记。“书记,我是在群里看到的,疫防办搞的,我也不知道啊。”
“那纪委怎么盖了章?”老杨问。
“这个,是啊,纪委盖章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跟老杨一起去看看,把事情搞清楚。”
“好的,书记。”
言之书记拉着老杨一同进了纪检室。
“小莫,把杨主任泡杯茶。”纪检员小莫在,言之说。
“小莫,你可知道杨主任的通报,谁盖的纪委章?”言之书记问。
“我盖的,你正好不在,以前都是这么盖的,有问题吗?”
“你说呢?”
“言之书记,我刚刚在网上看了《中国共产党问责条例》,明文规定,通报批评是一种问责,问责十一种情况,一定要造成严重影响或重大损失。没‘扫码’,目前造成重大影响了,还是严重后果?”
“这个,还没有……”室内没开空调,言之书记没毛的头皮冒出油汗。
“作为当天带班的,对查验人员,我的责任是告诉他要查车上所有人员,告诉了他不听,我的责任在哪里?如果我没说,是我的责任。”
“这个……这个是的,但是我真不清楚”
“记得党纪处分,被处分当事人都可以向党组织直至中央提出申诉,如果通报处理不公,是不是也可以照此申诉呢?”
“那、那当然可以。不过,这个事是疫防办搞的,要不找找左副镇长?”
“行啊。”
“是你找呢,还是我们一起去找。”
“那我们一起去。”
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二人下楼,在楼梯口碰到副镇长左纲碧。
左副镇长戴高度眼镜,在镇上一般不主动招呼人。
“左副镇长,正好找你。”言之书记说。
“什么事?”左副镇长站下。
“杨主任的通报,你可知晓?”
“知道啊,有问题吗?”
“你说呢?”老杨正对着左副镇长站着。
左副镇长望着老杨,“村里报上来,有个苏州返乡的人员十号下午通过道口,‘扫码’员只扫驾驶员,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没‘扫码’,我们查过是你带队。”
“你知道是哪个负责‘扫码’的?”
“我怎么知道?”左副镇长年轻,个子高,长得帅,一向说话快。
“你不知道,怎么要通报我呢?为什么不通报‘扫码’员?要不要分清责任?”老杨声调有点大。
人们陆续下楼,有几人围观。
“你不负责任,不通报你通报谁?”左副镇长毫不客气。
“又不是我负责‘扫码’,我怎么就不负责任了?你们调查过吗?”
“事实清楚,还要查什么?”左副镇长有点激动。
“这个……左副镇长,这个通报盖了纪委章,按规定确实应该有程序,要不我们到办公室商议一下。”言之书记劝左副镇长。
左副镇长扭头看了看言之书记,“我没空,食堂包间里还有客人。”
“不行,必须搞清楚。”老杨直着嗓门。
“老杨啊,要不下午再说,你看左镇长现在有事。”老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边上。
“后果不严重,我个人认为,可以忽略不计。像这样小题大做,你们说是不是有点没事找事的味道呢?”
有人在翻手机。“嘻嘻……文件上写的是‘当前,疫情防控形式严峻复杂’,是这个‘形式’。”边念边笑。
左副镇长扫了那个人一眼,没再说话,下楼向食堂走去。
“我看你们就是在搞形式主义!老子不干了,爱找谁,你找谁去干!”老杨咆哮的声音在深远的走廊里回响。
“唉,老杨,不要这么激动。”老姚拉住老杨,不让他再喊。
人们也纷纷赶去食堂排队吃饭。
天上起了云,“kuuo…kuuo”,杜鹃鸟叫得更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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