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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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一样，有着与世隔绝的伤，檐上草一样的伤

檐上草

追逐阳光

从暖春到凉秋

细数四季过往

沐风被雨渡银光

青嫩芽叶已泛黄

北燕南飞又回巢

尘埃散落在檐角

檐上草

蜷缩在废墟中

仰望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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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秋天不期而至，鸟类开始陆续向南迁徙。

一只同伙伴嬉闹的燕子，从队伍中脱离，一头栽进了草丛里。

燕子一飞而起，身上沾满了草籽也不在意。煽动翅膀追上队伍，继续向南飞去。

草籽随着燕子抖落在各地。其中一颗草籽落在一处低矮老旧的砖瓦房屋顶上。又沿着瓦片滚进距屋檐很近的一处破口里。

破口里有些许尘土，挡住了草籽继续滚落，一场秋雨将瓦片上的泥土带入了破口里，草籽被埋在了尘土之中。

自此，草籽在破口里安了家。挨过了冰冷秋霜与严寒凛冬。

在初春的暖阳里，发出芽来。

第一场春雨让发芽的草籽喝了个饱。餍足地望着一口之天，贪婪的沐浴着那一片暖光。

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草籽从芽长成了一颗不知名的草，十分矮小。

小草对时而凝白时而蔚蓝，时而漆黑时而璀璨的一口之天十分向往，于是每天都尽可能伸长自己的草叶，好离那片天更近一些。

直到小草长得又细又高，草叶伸出了破口，看到了周围的瓦片，对面的墙壁，以及辽阔的天空，小草才知道一口之天外的世界是怎样的宽广。

起初，小草对周围的景色充满了新奇感，挥着草叶，和瓦片、墙壁以及天空打着招呼。

后来小草每日都追逐着太阳，爱上了天上游移不定的云。

一天一只燕子停在檐角，歪着脑袋瞅了小草半晌。问道:“嘿，新邻居？怎么称呼，我是你的邻居檐下燕，就住在这个檐角下面。”说着，燕子踩了踩檐角处的瓦片。

小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燕子是在同自己讲话。摇着自己的草叶发出细微的声响“你好，我是一棵草，我没有名字，很高兴和你做邻居。”

燕子啄了啄自己的翅膀“没有名字啊，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我叫檐下燕，是住在这片屋檐下屋子里的人类给我取的，他是个诗人，我看见他把我写进了他的诗里，名字就叫檐下燕。”

燕子来回踱了几步，用翅膀戳了戳瓦片，突然道：“你叫檐上草怎么样。”

小草晃晃草叶，重复着“檐上草”

得到回应的燕子高兴的飞起来，在小草身旁来回打着转.

“对，就叫檐上草，真应该让你和诗人见上一面，他一定会把你也写进他的诗里的。”

小草也很开心，舞动着草叶，一边轻笑着，一边道谢“谢谢你，我也有名字了。”

燕子拍拍翅膀从屋檐上一飞而下，小草看着燕子消失在屋顶上，不一会儿，从下方传来了燕子虽然小，却足够清晰的声音。

“嘿，檐上草，我的家就在这檐角下面，以后我们可以这样聊聊天，不过我多数时候都在外面。”

小草扬声应了句好。便又追随着阳光西去，望着月升星现。

黎明初现，小草就见到了邻居燕子在檐角边飞来飞去。

小草晃着草叶打招呼 “檐下燕，早上好，你为什么起的这么早”

燕子停下忙碌的飞翔“早上好，，因为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

小草好奇的问“小虫不知道早起的虫会被鸟儿吃吗”

燕子打理着自己的羽毛，含糊不清的说“知道”

小草更好奇了“知道会被吃掉也会早起吗？为什么呢。”

燕子慢条斯理将最后一根羽毛打理好，站的笔直，将一双翅膀背到了身后，迈着因失去平衡而显得蹩脚的步伐。

一边走一边用低沉的嗓音说“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明知道是错的，依旧会义无反顾去做。”说完，就迅速展开翅膀笑着围着小草飞着。

“哈哈，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很有道理，这些都是我从诗人那学来的。他文采可真好，人也不错，就是身体不大好。”

小草迷茫的抖了抖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在草叶上的斑驳。

轻声细语的说“听起来，诗人的世界真让人向往。”

燕子落在小草身旁“向往什么呀，诗人一点也不自由，我就没见他出过这个院子，每天都病殃殃的。”

燕子顿了顿，想到了什么，问小草“你不想去其它地方吗？我记得见过和你一样的草类，他们都在树下和花丛里。”燕子用翅膀隔空指了指远方的树和近处的一小簇花丛。

小草沿着燕子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摇摇头“我的根就在这儿，还能去哪呢。”

燕子拍了拍小草的草叶“真遗憾，还想邀你去山里看看。现在我要去找吃的了。晚些时候回见。”

小草看着燕子张开翅膀飞向远方，视线追随着看了许久才挥了挥草叶，以示告别。

天光云影徘徊间，转眼便到了傍晚，小草轻晃着草叶，挥别夕阳，迎接夜晚的月以及星光。

燕子这个时候从远处飞回，同小草道了晚安，便回到檐下的窝里，睡着了。

小草轻轻回了句晚安，也同世界陷入了沉眠。

如此日复一日，斗转星移。小草在屋檐上渡过了暖春与炎夏，迎来了凉秋。

期间，小草又结识了许多新朋友。

美丽优雅的萤火虫先生，向小草吐槽池塘里青蛙先生过于聒噪的蜻蜓太太，辛勤劳作的蜜蜂先生，舞姿优美的蝴蝶夫人以及乘风游玩的蒲公英小姐。

小草认识萤火虫先生，是在一个晴朗的夏夜。

萤先生落在小草的草叶上稍作歇息。惊醒了熟睡的小草。

小草看到发着光的萤先生，误以为是天上的星子落在了自己的草叶上。

小心翼翼带着几分新奇的同萤先生打着招呼“你好，我是檐上草，请问你是从天上来的吗？”

萤先生抖了抖翅膀“天上？不，我从地上来的。”萤先生指了指不远处的草丛，那里有许多和萤先生一样发着光的萤火虫。“我叫萤火虫，你可以叫我萤先生。”

小草看着一群萤火虫在草丛里飞舞 ，歪了歪脑袋，问道“萤先生，你们是地上的星星吗？”

萤先生发出爽朗笑声“哈哈，我们不是星星，这光啊，是为了寻求伴侣。我的伴侣先我一步走了。听说是去了天堂，我就飞到高一些的地方，离得她近一点，好叫她能看得到。”

小草安慰萤先生说“一定看得到的，就像我们能看到天上的星星一样。”

萤先生应和着“对，就像能看见星星一样。”

那个夜晚，萤先生宿在了小草的草叶上，小草载着萤先生进入梦乡。

蜻蜓太太风趣而幽默。她从屋顶飞过，看到小草，一番好奇下，通过询问结识了小草这个朋友。

她给小草讲大树伯伯一定不能比青蛙先生跳的高，因为大树伯伯不会跳。

据蜻蜓太太说，这是她停在路边含羞草上，听路过的人类孩子们说的。她觉得有趣，就记下来了。

小草想这样讲也没错，自己一定不能比燕子飞的远，因为自己没有翅膀。

蜜蜂先生每天都忙忙碌碌从小草面前飞过。小草从燕子那里得知，那是蜜蜂先生，每天都在为采蜜而忙碌。

一天蜜蜂先生悠闲的从小草面前飞过的时候，小草出声问到“蜜蜂先生，今天不再忙碌了吗？”

蜜蜂先生停下来“是檐上草啊，嗯花期过了，忙碌告一段落，最近都不忙了，能有一点空闲时间，可真不错。”

小草不曾像蜜蜂先生一样忙碌过。只觉得蜜蜂先生太辛苦了。“蜜蜂先生好辛苦。”

蜜蜂先生笑着摇摇头“不辛苦不辛苦，这忙碌啊有忙碌的快乐，悠闲有悠闲的快乐。既是快乐的就说不得辛苦不辛苦了。”

小草歪了歪头，似懂非懂。“蜜蜂先生现在是快乐的吗？”

蜜蜂先生笑着道“是啊，我很快乐，怎么了，小家伙，你不快乐吗？”

小草懵懂的摇摇头“应该是快乐的。”

蜜蜂先生看了小草半晌，也摇摇头“唉，你若和燕子一样能吃蜜我便能带些蜂蜜给你了，蜜是甜的，能让吃它的人感受到快乐。”

小草附和着“是呀，甜的蜜，会招来小虫，啃掉我的根和叶。”

蜜蜂先生弯了弯腰，表示遗憾。“很高兴，和你聊天很愉快。不过我该走了，虽然忙碌告一段落，但一些收尾工作依然需要去做。再见了檐上草，期待下一次见面。”

小草也很高兴，挥着草叶“再见，蜜蜂先生。”

蝴蝶夫人正在为自己即将降生的宝宝寻找温床。最后一只宝宝也成功降生后，蝴蝶夫人要去南方过冬了。

为了庆祝，叫上燕子举办了一场舞会，燕子也要去南方，只是比蝴蝶夫人去的晚一些。

想起自己的邻居，燕子张罗着将舞会地点设在了屋顶上。

小草就是在舞会上认识了蝴蝶夫人。

燕子呼朋唤友一起唱着歌打着拍子，蝴蝶夫人带着一群蝴蝶和燕子们尽情的飞舞。

受氛围影响，小草也不由自主跟着轻轻的哼着歌

蝴蝶夫人跳累了，扭着纤细的腰肢，坐到了小草的草叶上。离得近了，蝴蝶夫人听到了小草的哼唱，很是惊讶“孩子，你的声音很好听。”

小草停下哼唱，礼貌的轻声回道“谢谢”

蝴蝶夫人摸摸草叶，慈爱的说“你是个好孩子。幸运都会偏爱好孩子的。”

说完蝴蝶夫人起身又跳起了舞。

小草看着周围的热闹，摸了摸蝴蝶夫人摸过的地方，感觉暖暖的。小草忍不住想，自己可能不是个好孩子。

舞会持续到深夜才散场，蝴蝶夫人连夜动身飞去了南方。

燕子送走了朋友们，告诉小草自己也要跟随大部队，开始准备飞往南方过冬了。临睡前还不忘和小草互道晚安。

那夜以后，小草就在屋檐上看着周围陷入忙碌。

除了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瓦片和墙壁，都在忙碌着。

人类为入冬做准备，忙着收庄稼。大树伯伯在忙着落他的叶子。燕子也在为去南方过冬而做着准备。

小草想大概只有自己不需要忙碌吧。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乘风游玩的蒲公英小姐。

蒲公英小姐第一次离开家，向遇见的每个陌生伙伴都打着招呼，收获一个又一个善意的笑脸。

“嘿，朋友，你好呀，我是蒲公英，你在这里还好吗？”蒲公英小姐朝小草一边挥手一边呼喊着。

小草也挥着草叶，大声回应着。“你好，蒲公英，我是檐上草，很高兴认识你我在这里很好。”

得到回应的蒲公英小姐开心的笑着，又乘着风离开了。

小草停止挥动草叶，缓缓低下头。轻声轻语说“这里真的很好。”

事实上一点也不好。小草现在都记得在破口里，还没长大的时候，下一次雨对自己而言是怎样的欢喜。

起初不懂晴雨无常，每次都是喝的太饱，赶上几天都是晴天，就会渴得濒临死亡，好几次小草从濒死中挣扎着活下来。赶上几天都是雨天，就会被淹的奄奄一息，好几次小草都顽强的活了过来。

直到后来，小草学会了用自己的草叶、根茎和破口里积累下的土壤来储存雨水，学会如何追逐阳光，让自己不被晒伤。

小草慢慢的长出了破口。本以为长出了破口，未来成长路上一片光明的小草，却被一场狂风暴雨，将期冀拍的粉碎。

小草尽可能的弯着身子，努力拥抱着自己，艰难的在暴风雨中活了下来。

最开始小草还会想要痛哭一场，后来次数多了，小草也就习以为常。

虽然于小草而言，能活到现在，很不容易。但是小草依然觉得在这里很好。

因为在这里，小草遇见了邻居檐下燕，结识了许多朋友。

想到这，小草又开心起来，摇晃着草叶。开始结自己的草籽。

小草暗自想着，自己也是忙碌的了，结的快一些，也许能赶上燕子去南方。

那一天，燕子要飞往南方，前来和小草道别。

小草刚刚结完草籽，请燕子将草籽带去南方。

燕子欣然应下“檐上草，我要走了，明年春天再见。”

小草刚想和燕子道别，被檐下屋子里传来的剧烈咳嗽声，惊的不敢出声。

燕子忽然难过的用翅膀抹了抹眼角，告诉小草，是那个诗人，他的病又加重了。

小草这才知道，日日夜夜听到的声音是人类生病时的咳嗽声。

燕子告诉小草，这次去南方不止是过冬，还要去为诗人寻一味名为九重根的药草。

那是燕子从老燕子那里打听到的。这种药草能缓解咳嗽。

小草也感到了难过，缓缓开口与燕子道别“再见了，檐下燕，一路顺风，祝你寻药顺利。明年春天再见。”

燕子不舍的看了一眼檐上草和檐下屋子里弯着腰咳的厉害的诗人。转身追上队伍，飞去了南方。

小草独自迎风舞动，伴随着诗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渡过凉秋，迎来寒冬。

小草的草叶早在秋天清晨的寒霜里褪去了颜色，蔫耷耷的趴卧在草茎上。

寒冬第一场雪飘落，给小草披上雪白的衣衫，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小草在银白色衣衫下瑟瑟发抖，‘冬天，可真冷啊。’小草默默地想，或许自己和檐下屋子里的诗人一样，都挨不过这个冬天了。

天越来越冷，天地越发寂静，小草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呼啸的风声，和风声里传来的诗人越发频繁和无力的咳嗽声。

破口里的土终是太薄了，小草的根也被冻僵了。小草难过的想，怕是再也见不到明年的春天了。

一个无月无风却格外寒冷的夜晚，檐下屋子里的诗人咳嗽声忽然消失了。

小草冷的快没有意识了，恍惚间觉得自己听不到声音了。第二日清晨檐下的屋子里，打破往日的寂静。

听到人类的喧哗和吵嚷声，小草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冬日暖阳洒落在屋檐上，小草躬着光秃秃的背脊，贪婪汲取着暖意。

夜里，又降了一场雪，小草被层层白衫覆盖，似乎出现了幻觉，那些白衫比白日里的阳光还要温暖。

小草终究和诗人一样，都没能挨过寒冷的冬天。

几个月过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南去的燕子也回了北方。

燕子衔着九重根，在空中寻找那座老旧残破的砖瓦房，却只在大树伯伯身前见到了一片废墟。

房子不见了，诗人也不见了，屋檐不见了，檐下燕子的窝和檐上草都不见了。

燕子哇的一声哭了，九重根落到了大树伯伯浓密的枝丫里。

燕子焦急的飞到废墟上空，盘旋着，一圈又一圈。

终于在废墟里找到了蜷缩成一团却依旧仰望着天空的小草，小草的根和叶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干枯的草杆。

燕子一冲而下，落在小草身边，摆着和小草一样的姿势，望着天空，伤心的掉眼泪。

大树伯伯听到了燕子的哭声，提前从冬眠中醒来。

大树伯伯抖了抖已经长出嫩芽的枝干，将燕子唤到了身边。

燕子衔着小草，落在大树伯伯身上，将小草放下，一边用翅膀抹着眼泪，一边打招呼。“大树伯伯，你醒了”

大树伯伯睡意朦胧，却吐字清晰。嗓音醇厚通透“小燕子啊，我听见你的哭声，就醒过来了，那个诗人走了”

“走了？他去哪了？还有这里，我的窝还有我的邻居，大树伯伯，请你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燕子急切的问道。

“别急，伯伯慢慢说给你听。诗人去天上了，那天这儿来了许多人类，把我从冬眠中吵醒了。我看见他们给诗人举行了葬礼，他啊不在这世上了。你的邻居檐上草第二天傍晚也走了，冬天太冷了，屋檐上土太薄了，檐上草撑不住的。那之后又过了半个月左右，我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又来了一群人类，骑着他们的钢铁坐骑，把你的燕子窝和那间屋子一起给推到了。他们甚至还想把伯伯连根拔起，后来因为伯伯年纪大了，所以好心放过了我。”

说到这里大树伯伯彻底清醒了，话音一转“听伯伯的，别难过，这事啊常有，去找个新的屋檐，垒个新家，你还年轻，路啊，还长。”

燕子更难过了“可是伯伯，这曾经是我的家，我不想离开这。诗人对我有恩，我还没有报答他，我的邻居檐上草，我去了南方好多地方，才知道檐上草活得多辛苦，我想回来帮一帮忙的，可是他们都走了。”

大树伯伯摇着枝干，轻抚燕子的小脑袋。“傻孩子，你无牵无挂，你在哪，哪就是家。你是个好孩子，诗人和檐上草他们并没有真正离开，伯伯记得你带着檐上草的草籽去了南方对不对，那是生命的延续。诗人将情感都写进了诗里，伯伯听说诗人写的诗很受其它人类喜爱和欢迎，这是生命的见证。你看诗人不就活在自己写的诗里。”

燕子打了个嗝，抽噎着。“伯伯你、你说的对，诗人也曾经写过，‘我在诗里，诗中有我。’，我现在就去找新屋檐，垒一个新窝，带着檐上草一起。伯伯再见，我会常来看你的。”

燕子衔起小草飞走了。大树伯伯欣慰的摇头晃脑，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桃红柳绿，花开成海，田野间草茎上的蛹，破茧成蝶。冬雪初落，又是一年。

檐上草枯萎着盘在檐下燕的新窝外面，仰望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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