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高峰,5:33,他拖着有点一跛一跛的腿,首先刷健康码,然后刷公交卡,“快点上来,上面也有码。”司机不耐烦地催促。他刷好了码,扶着右手边的门,右脚抬起来,左脚接下去,继续右脚抬起来,右脚接下去。后面的年轻人都在排队,有的人已经等不及了,在他上到刷卡的位置,还在从左边口袋掏公交卡时,已经先伸出手,把卡刷出来了,“刷卡成功!”他以为是自己的卡也刷完了,准备向后走。“那个腿脚不好的,说你呢,你还没刷卡,回来刷卡!”他对司机的吼叫置若罔闻,直到全部的人都上了车,一直不开车,才发现司机指向的是他,“哦,好。”慢慢从最后一排高高的座位扶着走到平地,还有一个台阶,还好现在人不多,中间的过道还是空的。他走过的女人发出不耐烦地“啧”声,一边频频看表。他走到车门口,刷了卡,又走了回去,选在了公交车最后面靠窗的位置,公交车开动了,他也开始了喃喃自语。
“你知道的,高层对人民开始了屠杀,在那个时候,人民无法躲避,就是这么回事!是的!就是这么回事!”讲了几句语气就会升高,很激动。“明星李的家族和他的亲戚朋友,本来在躲避灾害的,也被屠杀了,真是太可悲了!太可悲了!”全是胡话,坐在车上的人全都低着头在玩手机,毫不注意,明明明星李还活着,好好地在演艺圈发展,只是没那么知名了。
“社会就像是一个离心力的机器,积累财富越多的人在核心的位置,中产阶级在中间的位置,有些人就在边缘的位置,有些人在哪里!就在边缘,边边上,一不小心就被甩出去了!或者说是个榨汁机,上面的是精英阶层,中间的是虚幻的中产,我在哪里!我就在底层,就在这个虚构的社会阶层中的底层,天灾人祸其他原因,任何一丁点事我就会破产,是的!破产!谁说我没有在勤奋工作?我只是社会的蛀虫?我难道不可谓不善良,不勤奋,对生活怀有美好的向往?从社会的分级一开始就没有给选项!没有选项!只有一份颤颤巍巍的工作,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底层,稍微一丁点的问题,我就会陷入悲惨的境地!很显然,这是你们所不了解的!”他的声音越讲越大,甚至激动到了摘下了口罩,在最后一排站了起来,频频有人转过头去看他,他前面一排的女人,站了起来,走到了车的中间,换了个位置坐下。
“不要给我织罗什么懒惰的罪名,即使是再勤奋的中产阶级都比不上我,我一天工作时间远超过8个小时,你还要面对什么,面对老板的苛刻,似乎给予你一份工作是他偶尔的善心!请假是什么?迟到早退是什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工作是你该做的事,感恩老板的大恩大德。面对客户的刁难,腿有点瘸、眼睛眯着看不清,这可是社会的一大禁忌,与社会正常人毫不相同、甚至有些可怖的样子,似乎我们就不该存在,社会的所有构造,上公交的双层台阶、盲道上拥挤的小商贩或者堆叠的自行车,共享单车经常就停在了盲道之上,随便那么一放。残障人士的辅助设施也被修的高高的,开发者就这么随手一修,不要不听我讲话!”他最后一句话的嗓音足够全车人听到,连司机都被震动地踩下了刹车,车趔趄了一下。坐在前排的女孩,觉得后面的他太吵了,又敢怒不敢言,深怕这样的边缘人士,一无所有,突然拿出一把刀来,给坐在前排毫不注意的她,抹了脖子。她这么努力求学、安稳上班,家庭和谐,可不想被一个意外音符,终结在这。她连耳机都没带,不安全感萦绕,但是还是想听这个胡话男人的自白。
“把口罩戴上!”最前排的司机,从保护亭里探出头来,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也许是服从惯了权威的力量,他顺从地戴上了口罩,使女孩失望了,他还在继续慷慨激昂的演讲。
“不要给我讲什么自己的不努力和不自律造成了今天的可悲,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你们所与生俱来的优厚条件,即使是你们看起来最平凡普通的成就,也是需要累积,读个大学,听起来太简单了,遍地都是大学生,没有爸妈在小学不自律阶段刻意的培养、妈妈辅导作业,大家都不看电视,营造安静的学习氛围,你以为你们凭什么,凭什么比我更好!凭什么!没有初中在课外班的努力,这是需要时间的,还需要父母去送饭,大学更是综合的竞技场,这个时候才到了拼自律的阶段,那么前面的呢?前面的一切呢?这些我都无法拥有,连家都无法固定,没有经济来源,奢侈地谈什么学习?”说完他愤怒地拿着备用的拐棍敲了敲最后的地板,
“继续听我说,这些话我都没机会讲,跟谁讲呢,我这么大年纪,还是一个老光棍。我没有欲望,是的,没有,我不配有欲望,我被社会阉割了欲望,阉割了四处玩耍、阉割了对女性或男性的欲望,阉割了与人交流、被人正常以待的诉说,还剩什么,剩下工作,为了微薄可以养活自己的工资工作,剩余坐这趟车上班、下班,忙碌奔波,剩余去菜市场买菜做饭,糊口度日的本能,阉割的人是安静的,是不会带来混乱与纠纷的。没人听我讲话,和我说话的,不是前来拍照慰问的领导,带着怜悯和同情,要不就是自以为有爱心,被自己感动的中产,带着满满的礼物和爱,这些我都不需要,我也不想当个道具,被要求要笑,笑得开心,没有人需要知道我的内心,又不是名人,有什么内心呢?不配有情绪,苦恼可以有,zfgj可以解决的。我的欲望呢?你这种人还有欲望?怎么可以有欲望?”
说完这句话,他站了起来,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磨得异常锋利的尖刀,有点长,都不知道他如何藏在口袋里,有的人还没有看到他的动作,有的人已经看到了,开始尖叫“啊!啊!”女孩早就跑到了中间的位置,男士也没有立刻阻止他,只是站在女人的前面,静观其变,司机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不管外边喇叭震天,紧急刹车停在了路中间,外面不明情况的车主,下了车,对着公交破口大骂,谴责它挡住了回家的路,他怜惜地摸了摸刀锋,左手拇指瞬间就被划出一道血丝,动作很迅速,大家甚至都没有反应的时间,他脱掉了只有一层薄薄的卡其色裤子,左手抓稳阴茎,右手对着它,发了狠,一刀切了下去。在场的男士似乎都感受到了痛苦,还好,那个位置鲜血开始飙升,女孩想要跑到前面去帮忙,却有些犹豫,其他人早就冲到了前面,似乎忘记了刚才癫狂的发言。“你怎么样?”一个中年的女士跑上前,他露出非常痛苦的神色,“阉割!”“阉割!”他最后举着刀,念出这句话就疼昏了过去。“快打120啊!快点!”周围的车主似乎也看到了这辆车的不对劲,探着头,想要朝里张望。”120的声音穿透了大半个城市,居民在这下雨的季节也纷纷探出头来,一个在里屋的老爷爷想打开窗子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老奶奶打了他一把,“看什么呢?快来晾衣服!”等到120到了,护士手忙脚乱地把人放在了担架上,“这是谁?”“我不认识啊!”“一个神经病。”“一个老人”“谁知道是谁”一阵呼啸,救护车又把人接走了,公交车上的人慢慢上车,司机发动车子,四周的车主也继续隐入拥挤的回家车流。
至于那个被割下来带血的器官,就这么落在倒数第二排的座位底下,被人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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