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下楼台

宴散

【唐】白居易

小宴追凉散，平桥步月回。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残暑蝉催尽，新秋雁戴来。

将何还睡兴，临卧举残杯。

三十年前，在《红楼梦》的哪本清人作的续书里，读到过“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的句子。心弦莫明地被拨动了一下。

热闹的宴会结束了，笙笛箫管、曼舞轻歌都已消歇，宴饮的宾客提着灯火走下楼台，各自散去，楼上繁盛的灯火逐一熄灭。明亮热闹的场所一变而为暗淡萧条之地，隐没在夜色中。前面的热闹仿佛梦幻。

后来又遇到过几回这两句诗，想象一下诗里的场景味道，竟然没想着把整首诗找来通读一番。一直到今天，不期而遇到全诗。原来诗题就是《宴散》，作者是白居易呢。

诗是白居易晚年的作品。诗人时在洛阳，虽然仍然担任官职，然而心态已与青壮年时关心政治与民谟全然不同。他不再以朝政为念，而是多和一些谈得来的老朋友聚会赠酬，心思主要在文学和休闲上。这时候，白乐天已经是标准的退休心态了。

首句切题。夜晚凉气渐起，小宴会恰好结束。宴会结束的时间很好，正好让参加的宾客们从热闹喧腾的气氛里出来，追着凉爽惬意乘凉。诗人就是一个惬意的追凉人。他没有骑马、坐轿、乘车，而是在这样一个清凉的夜晚，带着三五分微醺之意，欣赏着明月，轻踏着月色，感受着东都洛阳舒爽的清秋之气，步行穿过街巷，平桥，慢慢地走回家去。

颔联是追忆，回忆宴会初散的情景。由明到暗，由动到静，好像转眼的功夫。虽然此刻人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还对晚上的小宴怀着留恋之情。回味，就是对留恋的不自觉表达。可见，小宴散的时机确实是好，若兴尽人散，宾主很快都会感到疲乏，留三分余兴，正好供人回味，还可以让散去的客人们看看街巷的市井生活，感受秋天夜晚天地的气息。不知道今晚的主人是谁，想来也是风雅人物。

颈联继续写夜晚归途的感受。残余的暑气在鸣蝉的催促中基本结束。大雁把新秋引来，就成行成列地南飞了。夏天去，秋天来，在季节交替的时候，蝉与雁，还有诗人，都鲜明地感觉到了气候的变化。

尾联也有趣，宴会后，余兴未尽的诗人走路回家，走路的过程中，又分明地体味到新秋夜晚的气息，回家后仍然有兴致。可是，夜已深，该休息了。怎样催眠呢？拿出酒杯，把该在宴会上喝的那份酒补上，就能恬然入梦了。

白乐天很幸运，活得时间长，晚年生活安逸，可以有闲情雅致可养。闲适，许多时候，拼得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