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作者: 做自己的风景 | 来源:发表于2021-01-25 22:19 被阅读0次

            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今天已经是农历腊月十三,离年越来越近,年的味道也越来越浓了。虽然街上做腊肉做香肠的满街都是,做富油糖卖糯米面甜酒的压断街,可是仍然没有记忆中的过年那样浓烈有味。结婚这么多年了,我们一次也没在家单独过过年,自己的小家就更没有年的味道。尽管每年过年都会去超市购买一些年货,也会年年张贴春联,可是在家里仍然找不到过年的味道。记得有一年一时兴起,买了灯笼挂在窗前,每晚都亮着。从腊月二十几一直亮到正月十五才收起灯笼。然而家里还是缺少过年时的热闹。

            自古孩子盼过年,儿时的我也很渴望过年。家乡没有过腊八节的习俗,对于七十年代的农村,还没奢侈到“腊八过后就是年”的程度。记忆中,年味应该是从腊月二十以后才有的。腊月二十过后,就真的忙了。妈妈一天天的催促我去外面地里打猪草,说是要准备好过年期间的猪草,过年时我们才能好好玩。我盼望过年啊,就每天在冰冷的地里打猪草。冬天万物凋零,没那么多的猪草,不像夏天那样可以随便一割就是一背。冬天猪草矮小,都是些匍匐生长的“鹅儿长”、“鱼秋蒜”之类的长根小植物,而且很少。我就扛着锄头去地里挖,再用背篼背到水井边去淘洗。因为天气寒冷,手一天都在冰水里劳作,皮肤皲裂得到处是血口子。那时没有护手霜、雪花膏,我们只得用半壳油(一种扇贝的壳,里面是一些油质的膏体。)来擦手。每天都在风里雨里劳动打猪草,半壳油哪里顶事?一个冬天手都皲裂着,横竖有数不清的裂口。通常是老的裂口还没合拢,新的裂口又张开了不少。

            腊月二十三祭灶神菩萨,农村没有脆糖,奶奶在灶边点了蜡烛,插了香,就算祭灶了。然后,家家户户忙着磨豆腐。我们家家族大,七八家人一个院子,一个磨房,一口大铁锅,推豆腐磕面都要排队。清晨很早,老人们最先早起,打好豆瓣泡着。我们起床后,就得推磨磨豆浆。磨豆浆的活一般都是我和姑姑们做。这活耗时太长,磨盘一转转的旋转着,一两个小时的推拉,我们都很不情愿。可是家家都推豆腐过年,能有豆子推豆腐已经很富裕,你不推你家就没豆腐吃。再说还得抢着排队,所以也就辛苦而心甘情愿的做着。一天能推两三锅豆腐。轮到我们家做豆腐时,才停下推拉磨盘,妈妈就安排我去拆铺盖,把一家人睡的铺盖里子和面子都盛入大木盆里,等着豆腐做好后,用豆腐里多余的水洗铺盖。那时似乎很少有洗衣粉,更谈不上洗衣机。豆腐水打出来后,我就得在大木盆的搓衣板上搓洗着一家人的衣服铺盖,然后抬到水井边去清洗。记不清楚那时的我是十一二岁还是比这更小,一家人一年到头的衣服都是我洗。也不知道怎的,我们家总有做不完的家务活。邻居他们家就没我家忙,他们没那么多要做的,过年也是轻轻松松的不忙,那时我就羡慕那些叔叔姑姑们,觉得他们真好。

            推好豆腐,就要准备磕面。农村一过腊月二十,寨子里石臼的声音就此起彼伏,一直要响到大年三十中午 ,石臼匡匡咚咚的呐喊声才会停歇。用石臼磕糯米面也是一个辛苦活。那时吃的少,每家都要磕二三十斤糯米 ,就要花费大半天的时间。石臼少,照样也就一两架,就又得排队。往往是清晨天还没亮就开始忙碌,天黑尽了也还得点着油灯忙活一会,石臼才能休息。

            二十六七,寨子里最忙的是杀年猪了。这也是年味的高潮。我们家杀年猪一般都是二十七八。那时村里杀年猪得找屠夫舅公来杀。院子里,七八个壮汉围着猪圈门,把猪逼在猪圈的某个角落,趁着它不注意,一个猛汉揪住了它的耳朵,其他几个一拥而上,揪耳朵的揪耳朵,逮尾巴的逮尾巴。四个人分别攥住猪的四只脚,这头猪就无法动弹了。他们把猪连拉带推的押到堂屋里早已准备好的案桌上,剩余的就交给舅公来处置。舅公不慌不忙的抽出长长的杀猪刀,摸摸猪的脖颈,一刀下去,猪挣扎着,蹄子抽搐了几下。当舅公抽出刀时,一股热腾腾的猪血随着喷了出来。大人们说,杀年猪时猪血流得多才会好运。舅公几十年时间不知杀了多少猪,手艺不用怀疑,哪家的年猪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家家都请他杀年猪。

            我爸在外地工作,劳力不好,杀猪时按不了猪也捉不了猪。每年杀年猪时,我们家就自告奋勇的担当做饭的责任,所以我们家的猪总是第一个被“请”进堂屋案桌。家族人多力量足,不到半小时,猪皮就烫洗好了。舅公割下第一刀肉后,妈妈就急忙拿到火上烧皮,刮洗下锅,做中午饭。那时的杀猪饭很香,现在找不到那味儿的。一个很大的铁锅支在院子里的大铁桶火上烧着水,煮着妈妈洗好的肉。再把一锅猪血焯过水打成小片放进去,加上一些头天推的白豆腐和一大筲箕白菜,佐以一大碗醋辣椒水,中午饭就可以吃了。一院子老老少少二三十人吃着,乐着,谈论着年猪的肉质和味道,幸福溢满农家院子。

            杀了一天的猪,大多数的肉都用盐巴腌着做成腊肉了。一些肥肉和猪油要炼成猪油存放着,以备一年的食用。晚上,各家各户就开始炼油。那时的猪肉真香,一屋一院都是肉味、油香味。爸妈熬油,我们就在床上坐着等油渣吃。熬油时爸妈是不准我们随便走动的,说油危险,怕烫着。我们就乖乖的坐着,巴巴的等吃油渣。最好吃的油渣是猪大肠熬油后的油渣,脆脆的,又不油腻,趁热就很好吃。深夜,爸妈熬好油后,又用我们家的土鼎罐装上一锅带肉的猪骨头,加上姜和茴香杆,用小火炖着,才去睡觉。

          从杀猪那天起,我们天天都沉浸在大肥大肉之中。我是能吃那种,吃了几天也倒胃口想吃素的了。于是映着雪影去地里拔来一堆白萝卜,在煤火旁吃到半夜才睡去。妈妈说的准备好猪草过年就能玩,最多也只是一两天可以休息,稍微轻松一些。除夕夜要守岁,可是那时农村没有烟花,没有电视机看联欢晚会,也不兴发压岁钱。吃完晚饭后,我们都簇拥在奶奶身边,听她讲一些有趣的事,但不能说《狼外婆》之类不吉利的故事。大一些的叔叔们,在凌晨时就会去水井边抢水,叫抢新水,寓意“薪水”。据说哪个最先抢到新年的第一桶水担回家,初一早上用来做汤粑吃,就会大吉大利发大财。我们那时太小,爸爸妈妈似乎也不迷信,我们家就从来没有人去抢过水,它成了我童年时的一件憾事。

            正月初一早晨,一家人吃了几箩筐几筛子汤粑之后,就可以自由自在的玩一天了。姑姑们会做针线,她们就聚在一起做鞋垫垫。我什么也不会,就用啃过肉的猪髋骨在院子里打鸡毛毽子。三皮鸡毛装进一截短竹筒里插紧分散均匀,一个毽子就做成了。用宽一些的猪骨头片朝空中一颠,有点像现在羽毛球的玩法一样。过了初一初二,家务活又来了。依然是数不尽的家务活。爸爸脑子灵活,他希望我们家能过得好一些,加上过年期间他在家,就有很多要做的事等着。栽洋芋,背粪,喂猪,讨猪草……我们总是周而复始的忙活着。那时我们也读书,也上学,可是似乎没有寒假作业吧?玩够了,做农活做累了,就想读书。某个午后,掏出书包里皱皱巴巴的语文书开始读起来,妈妈进屋看到我在学习,不好喊我做事,就转身叫二妹。我庆幸只要学习就可以不用做家务,于是经常装腔作势的学习。很多时候,家里一有事我就故意拿出书读,也因此躲过了许多家务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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