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腊肠

每年快到冬至，母亲就要开始置办年货。腌鱼、腌肉、腌鸡，还有灌香肠。光是买食材，都要跑几回菜巿场。

腊货，是我们那里家家户户都要准备的。虽然，如今物质条件好了，大家越来越注重健康饮食。但传统的东西，还是不可或缺的。

我们年轻一代，不会做，也不肯学，是因为尚有父母在，可以坐享其成。集市上也能买到腊货，花钱倒在其次，母亲说外面的总不及自家做的干净。

别的不提，母亲灌的香肠，肥腻适当，味道恰到好处，是过年期间饭桌上的抢手菜。知道大家都爱吃，母亲每年都会买上几百块钱的猪肉，灌好了挂在阳台的竹竿上，看着它们在冬日的阳光下，渐渐风干，满满的成就感。

小区附近的餐馆，才入冬，便做好了香肠挂在门口晒。可母亲说，只有冬至的香肠，吃起来是最好的。我这个厨房小白，自然不谙其中的门道。

不过，食物的味道真的会受季节影响，比如大白菜，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可论口感，当属霜降之后，从地里现摘下来的菜，不管是清炒，还是和肉一起炖，都有一股说不出的清甜。

单身的时候，每年春节回家，我准会胖上一圈。好吃好喝的东西太多，香肠几乎每天都上桌，我胃口大增，哪里管得住自己的嘴。

过完年，临走说好什么都不带，因我自己不会煮，固定吃食堂的。但最后，还是会拎上几节腊肠。一是这个耐放，二是做法简单，只要温水里泡一泡，上锅蒸熟即可。

腊肠虽然耐放，但我上班的南方城市，温度比家里要高不少。而我住的宿舍里又没有冰箱，所以，腊肠通常会很快吃完。

凭我一个人的战斗力，当然做不到。办公室里同事多，不愁没人帮忙。早上，我把蒸好的腊肠切片，放在饭盒里。到了午饭的点，把饭盒里的腊肠用微波炉回回温，香气在办公室走道里飘荡，引得人们馋涎。大家围在一桌吃饭时，一人夹几片，很快就光盘了。

听着众人的啧啧称赞，我在得意之余，又会涌出一丝莫名的失落。睹物思人，看到腊肠，自然就会想到远方的家人，心里暖暖的。腊肠没了，自己的情感也似乎没了依托似的。那个时候，还没有微信，父母又不会用QQ，我和家里只是偶尔打打电话。分别久了，常常会感到一种难言的寂寥。

有了自己的家庭后，回家的机会就更少了。尤其是过年，几乎都没法与家人团聚。每年春节前，母亲就会寄来灌好的腊肠。满满一箱，够我吃好长一段时间的。只是，分给老公的亲戚朋友后，就所剩不多了。我自己吃的时候，格外珍惜。

南方人吃不惯腊味，更不懂做。有次去老公好友家吃饭，对方特意做了一盘腊肠。我夹了一片，硬硬地不好嚼，怪不得大家不怎么吃呢。我猜他们不知道腊肠吃之前要泡一下水，然后或炒或蒸。我只在心里默默叹息，真正是浪费可惜了。

前年，猪肉出了问题，母亲的腊肠无法寄来。去年，疫情的缘故，也不能寄。今年，估计也是一样。

见我吃不到挂念的腊肠，人又回不去，母亲一直叹气。我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劝她不要再做腊货了，既省钱，人又轻松。反正，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平时大家肚里都不缺油水，没必要在过年的时候大吃特吃、拼命添加脂肪了。况且，我也担心母亲的身体吃不消。

去年九月份，母亲做了一次手术，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初初的两个月里，厨房的活都是父亲做。我不放心，建议他们请个钟点工煮饭，因为父亲除了会煮面条稀饭，别的都不会。母亲手术后身体虚弱，需要每天炖汤进补，这不是为难父亲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父亲居然在母亲的指点下，学会了煲汤，还能炒几个小菜。可见，人不逼自己一把，还不知道自己有无限的潜能。

从前，父亲挺不喜欢母亲回老家，因为没人给他做饭。我们也常常打趣说，母亲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万一倒下，父亲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呢。却不曾想，我们都低估了父亲。

或许是母亲这场病，让素日养尊处优的父亲顿时开了窍，知道了母亲的重要，不敢再象之前那般的懒散，从被动地分担点家务，到如今积极主动了。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一晃父母结婚都快五十年了，这可是实打实的金婚呢。

前日视频，母亲说到了灌香肠。看来，我的劝阻她是完全没有听进去，真正是固执！要知道，光是清洗小肠就要费一番力气，更不要说后面切肉，调味，往小肠里灌肉了。我打小就见母亲做过，知道这过程真的费时费力。要是母亲身体健健康康的，我自不必多言。可眼下，也才调养了三四个月，勉强恢复了元气，还是不宜劳累的。

可母亲说，自己清楚自个的身体状况，灌点香肠还是撑得住的。况且，这回也没做多少。喛，她还不是知道大家都爱吃香肠，不想让众人失望呗。母亲还说，要是今年我和娃能回来就好了。腊肠放冰箱冷冻，可以管上大半年。对了，娃也爱吃外婆做的香肠呢。

又到新年了，为人子女的，对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们健康长寿。我还希望，以后每年都能收到母亲做的腊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