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

        小艾遇到他叔叔军锋时，仰着脸走过去了，他不管叔叔看到他没有，反正他叔叔军锋也没言语。

        其实军锋是看到的。他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使得他亲亲的侄子不认识他似的。他就像是路边随时擦肩而过的其他路人一样。

        他的侄子现在长得很高很高，可能现在的小孩营养都好。比他高多了。他在相遇的那一刻，感觉有那么个人过来，习惯地一抬头，就看到小艾那梳得光溜的头发。而是不是他太高了，他眼是直视前方的，所以忽略了，没看到他？但答案是否定的，他个儿矮，也不至于这么大个人他能看不见！

        他能说什么呢！自己亲亲的侄子不理自己，他把这话说到别人那里也真是丢人的。他当然也不能告诉哥哥嫂子。也许小艾真的没有看见呢。

        他还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是寄宿在姨妈家的。寄人篱下的卑微，他从不喜欢和人说话。而姨妈家门道口总聚集了一些村里人在那里拉家常。一天下午，他习惯地从那堆人里穿过时，他依然是目中无人的。结果被一个人叫住了。他一側頭，卻看見三姨妈家的大表哥在門邊的小板凳上坐著。当时大表哥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他赶紧地要招呼。心中还犯嘀咕：三姨妈家的表哥怎么坐在四姨妈家的门道里？一定是来走亲戚的吧。这时那个大表哥说话了：我姨说，你看，军锋从学校回来了，他肯定不招呼你，我还不相信。我姨说你不信等着瞧。结果还真是的！亲戚之间是最要挑理的。二下旁人，－－你做得好不好，人家犯得着和你计较嘛！他解释是当时真的没有看见，但四姨妈和那个三姨妈家的大表哥一致地认为，他是故意的，盖不过人眼了，自找的说辞。后来，这话又在一众亲戚那里宣传了一阵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时是真的没有注意的。

        也许小艾和当时的他一样的没有注意吧，这样想着，他心里舒坦了许多，也很快地忘了这件事儿。

        但是后来他就想不通了，几次後來的遇見，小艾同样不招呼他，视他为路人。

        这让他心里很难受。但再难受也得在心里憋着。

        这也难怪，小艾从小就不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大家都知道的。不听话的孩子总是成熟得晚些，也许等他再大些就会明白的。但心里还是难受的，孩子的成長階段不知他經歷了什麼，使得他會這樣！

        那年小艾被学校一帮坏孩子殴打勒索，为首的那个孩子叫赵雨晨，小艾被那帮家伙架到厕所，赵雨晨用拖把棍打他，棍都打断了。后来，这个家伙几次三番给他要钱，先是打一顿，然后用他随身携带的刀子逼在小艾的脖子上威胁。哥哥嫂子发现小艾的压岁钱用得很快，他们想当然地以为小艾是上网了，因为他不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况且是迷恋网游的。哥哥为此还打过他，但他就是不承认。后来，哥哥无意地翻起小艾的床铺时才发现，那床铺下是一把砍刀，从他的日记中看到写了无数遍的“报仇，我要报仇”的字，哥哥嫂子不知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嘴又太紧，始终不说，为此，哥哥把儿子毒打了一顿。当他弄明白发生的一切时，哥哥的思维气疯了。他也深悔毒打儿子的欠疚。那天中午，他邀来自己朋友喝酒，那场酒在他痛苦的情绪下进行的。这种事，外人怎么插手呢！一个朋友和他弟弟军锋是认识的，就打电话叫来了他。

        虽然气愤，但军锋还是理智些，他说那个叫赵雨晨的孩子年龄你既然已经清楚了，但差抢劫的年限还差三个月，这种害群之马肯定祸害的不止小艾一个。我们只要做好对孩子的保护即可。但哥哥的眼睛是通红的，怒吼着，像是一头暴怒的困兽：“你知道小艾把砍刀都准备好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他一遍遍地質問著，军锋沉默了。

        “一定要打！”哥哥声嘶力竭地喊着，“我再也想不出解决的方法了！”

          "既然那個娃這個樣子，還是找社會上的人出面威脅一下他，給他點教訓"，一個朋友這樣建議．

        "打！一定得打！不能叫人，要自己光明正大地打！"哥哥這樣嗆聲，那個朋友不言語了．

        “我想過了，這個娃壞透頂了，欺負的孩子也多了，就算外面叫人，他知道是哪個？所以，光明正大地教訓——就是要他知道誰打的！不然他還繼續欺負娃！"

        “那给学校反应么！”

        “给学校反应多少次了，但那个娃的父亲关系硬，是個當官的．班主任说他开除不了，虽然他也想把那个娃弄走”，一个朋友在边上说。这样说，这个朋友对事情了解都要比他这个当叔叔的要多。军锋心里感到愧疚。但他毕竟了解一些法律上的事情，还是理智地劝哥哥冷静对待。加上朋友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也在边上劝说。这才让哥哥同意了不再贸然行事。但他一定要见那个坏孩子赵雨晨。警告一下他．大家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这事搁在谁身上不是天大的事？且大家陪着，还好劝解。就同意一起去学校。

            一行人到了学校外，军锋想着买包烟，顺便给大家买些喝的，让哥哥他们先进去。當他刚走到商店门口，就听得哥哥叫他的声音。哥哥那么大声地叫他，他知道有事情。就赶紧向学校里跑去。

        他看到哥哥正想去撕扯一个个儿足有一米八的孩子，那家伙长得很壮，哥哥毕竟很矮，比军锋还矮。但分明是那个孩子在打哥哥，那几个朋友一瞬间也楞在原地。谁也没想到一进学校就能遇到“仇人”！军锋已经跑到跟前，他分明看到那家伙正从腿上摸出一把一尺长的刀来，啥也不说了。只有气愤，军锋氣沖頭頂，恶从胆边生，冲上去，左右开弓，抡圆了巴掌，打得那家伙无还手之力。不一会儿，110来了，把大家带到所里。

        不一会儿，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军锋认识，他介绍边上那个人是赵雨晨的父亲，他孩子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所以约了一个熟人来说情，但得知自己那个混蛋儿子被打时，这个家伙立马变了脸。

        这个家伙是某工商局的一个中层，是行业里有名的“官场油子”，人们背地里叫他“砸不烂”！是个恶人。他想利用这次机会好好敲诈一笔。以要求派出所拘留人为要挟。他计划先要好好捉弄一下对方，提出他孩子受了惊吓，要弟兄俩到医院赔礼道歉。还紧揪住那几个朋友的身份问题来要挟，知道军锋哥哥也好歹是个领导，那就是他要挟的资本呀！

        派出所的同志很气愤，你那孩子也没啥伤，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但也支持调解处理。

        弟兄俩专门买了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到医院去，进得病房，那个孩子故意装得很害怕的样子，军锋不禁在心里冷笑。這一定是那個"砸不爛"給兒子教唆好的．因為剛才他倆去見了主治醫生，醫生說那孩子根本沒啥傷，醫院這段時間病床緊張，想讓出院，但對方不肯．掛的一些營養藥．真是不可理喻！話雖如此，誰叫自己輸理呢！既然上門道歉，还是得说些对不起的话。那个孩子是由他妈妈陪着的，那个女人不住声地破口大骂着，场面很难堪。男人的面子是最重要的，特别是和哥哥一起挨骂。军锋突然说了一句，你娃是我打的，我给你个交待．说罢，突然朝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两巴掌！那个女人停了口，楞了下，却突然冲上来，用手在军锋脖子上狠狠地打了两下。军锋像是雕像一样一动不动，末了，从口里冷冷地说了句：好了！然后把那些东西掼在地上，对身边不知所措的哥哥说，走！

        他们往出走的身後，那个女人把那些礼品往病房外扔。军锋示意哥哥不要理会，冷冷地说了声："她的好儿子以后会是个犯人"！哥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小聲地说看到军锋挨打他心里很难受。军锋幫作輕鬆地笑着说："那有啥呀！我只后悔替那个人渣教育了他的人渣儿子！我希望他兒子犯死罪才好，最好立馬槍斃！這樣塵世中才清靜些"！

        虽然后来，那个姓赵的够狠，在学校通过一个刑警队长一起调了录像。幸亏有好心人通风报信，军锋及时到保卫科质问对方调取监控的合法性，值班科长和监控室的人也承认了，并描述了那个刑警队长的长相及单位情况。这些军锋一一录音。他还通过派出所门口小店的监控，提取了姓赵的使用公车的录像。那个姓赵的敲诈的目的才没有达到。事情還是很和平地解決了．

        是這件事給小艾造成心理困撓了嗎？軍鋒一次次地在心裡問自己．他心裡是苦苦的，為孩子擔憂．

        但他不知道，小艾每次與他擦肩而過後，他卻是面帶微笑的．他痛恨自己有這麼個沒用的叔叔，那個趙雨晨炫耀著他父母有多厲害！－－"我媽一個女人打你叔叔時，他居然不敢還手．真是個廢物！垃圾"！小艾從媽媽那裡求證得知是實情時，他感覺人家嘲笑得對！－－自己怎麼會有那麼沒用的廢物，垃圾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