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丰探幽

作者: 水静深流 | 来源:发表于2018-03-16 19:12 被阅读79次

    对于南丰县的朦胧认知,源于和朋友偶尔的一次唠叨。

    朋友姓曾,名立矾。祖上是南丰县人,幼时随父来到湘潭。历经漂泊,至知天命之年,思乡之心或日益加剧,闲唠时,祖上的一些故事便进入了话题,滔滔不绝,说至风光之处,本来黝黑的脸庞竞然闪出几丝红光,然而随着故事情节的起落,言语之中便夹杂了些许愤慨和无奈,眼神也随之黯淡下来。

    同是年幼外出飘泊之人,乡愁的话题自能勾起心的共鸣,便知道铭刻于骨子里的对家乡的思念最是让人难以释怀。

    "好吧,好吧,富难过三代,别说你现在衣食无忧,过得挺好的,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安慰的言语有些苍白,自是一时化解不了他的情绪。

    "有空的话,陪你一起回老家走走"?

    怀着好奇之心以及对朋友描述中故事情节的憧憬,一拍即合,“南丰"之旅顺理成章地成为现实。

    都说归乡的路是最遥远,此言不假。朋友像打了鸡血般的亢奋,平日坐车就晕的他毫无征兆,

    "我要表弟找了一家最正宗的餐厅,点了南丰最有特色的鱼丸,蛋箍,鱼丝……,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吃水粉,鱼粉,那味道保证你们从没吃过"。

    说的人咂吧着嘴,听的人暗暗咽了下口水。

    一路坦途,历几时许便进入南丰境内,天色已晚,朋友凝望窗外的景致,沉寂无声,定是勾起几许回忆。

    游子归来,接待方自是殷切,早早便在高速出口等候。

    安顿毕休憩之所,来到餐厅,朋友家一大帮亲朋戚友早已围坐一桌,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语,自是触心。

    素不饮酒的我也难脱主家盛情,把盏言欢,可惜了来不及慢慢品尝朋友推荐的道道美食,几杯小酒下肚,便已红晕满面,耳濡目染,陶醉于亲情之中。

    分离多年,家长里短,互敬互祝,朋友虽脸红面赤,酒量却是超常发挥,胜过往常,散罢宴席仍意犹未尽。扯着堂弟非要去切蹉一番斯诺克,口出狂言,非要以赌注论胜负。不胜酒力的我便只有卧榻而眠的份,直奔周公而去。

    清晨笑问朋友昨晚比赛结果,赧然一笑,彰显结局,君子不触人羞处,自不深究。

    或是为日后封口,朋友便显得格外殷勤:“等下带你们去吃我儿时最喜欢吃的鱼粉,然后去我家老宅瞧瞧"。

    鱼粉果然不错,粉条纯白光滑,配以现炒小鲜鱼佐料盖码,色清味鲜,入口即化。还真是尝所未尝,望着朋友得瑟的样子,暗笑他难得一次未言过其实。

    三月的天,婴儿脸,说变即变,本来以为是晴朗的天气,这时却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朋友说这天气可就麻烦了,我倒未当一回事,脑中泛起古人一柄纸伞相持,长袍著身步履悠闲,穿梭于老巷之中的意境,今天也能体验一回,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旧时居家之址,自多择于临河之岸,朋友家老宅亦如此,藏于盱江一列老街之内。

    车开到街口,路渐变窄,再也无法前进。弃车而行,穿过小巷,左绕右转,如入迷宫。或是无现代交通工具相扰之故,越往里走,越是清静安谧,唯闻屋檐滴水相溅之声,顺着石阶而流,洗去一片尘世喧嚣。

    巷子两傍的旧房老居久历沧桑,墙面斑驳,风格似同,都是顺巷相依而建,隔几米远便开一门户,门前一坎石阶,一扇厚重的木门,不见雕琢装潢,一眼望去似不见尽头,无一例外的皆是门窗紧闭,无一例的是外墙上隔不远便印有已征收三个腥红大字,触目惊心。

    细询朋友堂弟方知,这些普通民居老房都已被列入征收拆迁之列,唯一保存下来不拆的却是他家里的老宅院。

    心想能享受如此不同待遇,自有渊源之处。

    穿过两条小巷,果不其然,一列青砖黑瓦的典型清代建筑呈现于眼前,于周边建筑相比,风格迥然不同,单说其庞大与高度就有如鹤立鸡群。

    “这就是府官巷,从巷口这里开始,一直到巷底,原来都属我家祖上所建,只是现在有一些被政府收走了,有一些则被祖上变卖掉了",朋友边走边介绍着,言语中有些自豪,也有一些惆怅。

    沿着石板小道,踏入巷内,两侧的石墙上青苔鲜活,历经风霜洗礼的墙面益发被衬托得凝重沧桑。

    一栋巍峨耸立的主楼赫然在目,两侧精美的石壁雕龙镂凤,精美绝伦,右墙下挂着一块铜匾,上书“南丰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大夫第","太守第",“分转第"之址。落款为南丰县人民政府,足以彰示着主人尊荣的身份。

    一位古稀老人不顾淋雨,走出大门前来迎接,正是昨晚带队接待我们的朋友叔叔,老宅的守护者。

    跨过一块深褐色的门坎石,进入院内。

    一番不同于往日所见的景致呈现于眼前,靠近墙角,一个水池布满奇石,几株荷植临孑于水面,几条锦鲤悠哉悠哉,游曳穿梭于石缝之间。

    院子的左侧是一座旧时戏台,由每边各三扇木门联成一道墙,轻轻一推便可折叠全开,木门上镂刻了不少花鸟,虽历时久,仍神态逼真,呼之欲出,栩栩如生。楼高丈余,仰视可见顶内全由木板拼成,严丝密缝,浑然一体。

    戏台前左右各由一根浑圆木柱立于石座之上,撑起一道飞檐翘脊,下雨天时便可遮出一席落脚之地。

    院子中央天井内,布满了老人栽培的盆景,奇花异草,琳琅满目,顺着屋檐飞溅而下的水珠滴落在花叶之上,绿叶清翠,红花眩目。

    右侧则是主人居住的房间,由中堂与左右两侧卧房组成。进入中堂,靠左侧摆了一套古色古香的太师木椅和茶几,墙体上镶嵌了几幅木窗格栅,纵横交错,雕工精巧。右侧则放了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满了老人从盱江捡来的奇石,造型各异,虽不事雕琢仍是惟妙惟肖。

    热情待客的老人早已准备了一桌的南丰特产,柑桔小吃,剥开一尝,沁甜心扉,贡桔之名,果不虚传。

    屋子中间一块几平方之大的地面颜色深褐,与周边的青石地面相比,格外显眼。据老人介绍,原来是由糯米饭,石灰,猪血等搅拌凝固铺成,格外牢固坚韧,虽经百年,其上却无一丝刮痕,为什么用这种材质浇灌,都不明其理,打趣朋友,赶快去找个探测仪探测一下,说不定你祖上在下面埋藏了奇珍异宝。朋友听了微微一笑,动心如否,自不知道。

    为了在高处一睹戏台风彩和院内全景,老人不顾年迈,带我们从后面顺着木梯,登上阁楼。临窗之处,全由木材制成,站在窗前,只见柱头,房粱,瓦脊等处均采用传统的雕刻技法:,花鸟鱼虫,飞禽走兽,细腻传神,浮透虚实,凸凹相间,无一不叹为观止。

    据老人介绍,阁楼之上两间房均为女眷所居,素日戏楼开演,女眷们为避生嫌,便只能站在窗前观戏。伫立窗前,只见雨水落在瓦当之上,溅起一片片轻雾烟蒙,恍忽之间,仿佛看见戏台之上妙龄少女,轻歌曼舞,笙声入耳。

    入到闺房一看,靠墙处开一小窗,木棍撑起,想着闺内少女倚窗而立含情蹙眉、探首凝望,不知曾急煞过多少楼下抓耳挠腮的少年。

    阁楼的大厅木板之上罕见地铺垫着一块块青石,房正中间一线却是残破不堪,明显有损坏修复的痕迹,据老人说是文化大革命时期,造反派为了搜寻财物所折腾而成。眼见为实,也就相信了朋友所说他奶奶曾关门焚烧唐伯虎字画的故事,心中升起一片愤慨,随着主人的述说,徒留无限嘘叹。

    下了阁楼,右边是一弯门洞,一堵横墙,上刻篆书两字"藏春",字迹古朴俊秀,苍劲有力,入墙三分,心想不愧是儒雅之家,一个花园的名字也起得这么雅致。

    花园内堆满了很多房屋坍塌而留下来的石基,横梁,无一不雕花缕刻,美仑美奂,其间一棵桂花树,据说是老人祖上亲手栽种,至今已百多年,树干虽不是很大,然其冠部舒展如盘,簇簇拥拥,差不多遮掉大半个花园。最奇的是为一四季桂树,此时树上竟然结满了星星点点的桂花,虽雨丝飘扬洗涤,仍掩不住隐隐的幽香。

    雨下个没止,没有一点休整的迹象,老人仍冒雨带领我们到整个建筑转了一圈。原来老人居住的地方叫选青别墅,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份,更多的房屋或转租至他人,或因了没人居住修茸,便显得有些残败凋落,甚至有些外墙上精美的装潢之物竟然被贼偷走,虽报了警,也不了了之。“老啦,守不动了,愧对先人哦”,老人语含哽咽,透着无助。

    “趁我还没糊涂掉,把老宅的历史好好和你们说说",大家围坐于桌前,听老人娓娓道来。

    原来老宅是由朋友奶奶的父亲张希京所建,张希京道光年间高中进士,历任广州韶州知府等职,因思乡所故,先后在老家建了三幢居所,即大夫第,太守第,分转第,后因其逝去,家道也随之萧凋没落,而朋友的祖父家境亦比较殷实,便买下了他岳父的一幢居所"分转第"。其余的或因变卖,或因政府占用,而现拥有所有权者也仅朋友一家。

    "以后我回来陪您住,好好把房子打理一番“,望着年迈衰老的叔叔,朋友有些动情。

    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闷,不忍相待。

    我走出屋外,春雨浓密,飞檐滴水如注,却觉不出嘈杂,亭台楼阁被冲洗得清爽明净,亦发楚楚动人。

    南丰之旅,目睹百年沧桑老居,见证变迁风云,虽由昌盛至没落,未曾伤感。

    无关乎日新月异,但喜深藏于骨缝里的传承,薪火相传,并未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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