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自然应该有所敬畏。没有任何敬畏的人，要么心如朗月，胸怀舒阔；要么恶贯满盈，无法无天。
金庸小说《天龙八部》中，有一个叫诸保昆的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
诸保昆出场时，正是江湖中“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疑案大起之时，其师青城派掌门司马卫正中此法而殒命。诸保昆跟随师兄司马林前往姑苏燕子坞寻仇。
诸保昆沉默一旁，师兄的一句玩笑话，却引得他被别的门派讥笑颜值，一不小心泄露了功夫，被武学百科全书王语嫣一语道破路数，和山东蓬莱派有着说不清的渊源。
蓬莱派和青城派有宿仇，偏偏又无法奈何对方，历史上也有派遣卧底到对方门派的先例。于是，诸保昆成为众矢之的。
果然，诸保昆立即就被青城派众人冠以两大大恶行——
一是埋名卧底青城派，得师父倾囊相授，却是狼子野心；二是司马卫被本门武功所杀，定是诸保昆无疑。
江湖终究是讲道义的地方，诸保昆这等无情无义的卧底，又干出这等龌龊残忍之事，哪有他的容身之地？
二
其实，诸保昆也极为纠结。
蓬莱派掌门人都灵子是自家老小的救命恩人，潜藏在小镇隐姓埋名多年，专心传他武功；青城派掌门人司马卫起初虽然有疑虑，可见诸保昆天资聪颖，便毫不保留的授艺。
两边的老师都对他不薄，他该如何抉择？这就自然很纠结。
正因为纠结，他的心里很复杂，受了不少委屈。比如他明知自己卧底身份，却未对恩师言明，心里有愧；比如他虽是卧底，却不曾泄露半点门派机密，更未曾杀害师父司马卫；比如都灵子催他去蓬莱传艺，他屡次推辞；比如身份被揭穿，却无法证明自己的心迹；比如他被师门追杀，却不敢过火反击，担心伤害旧故，让自己伤痕累累……
或许进入青城派的时候，他是铁了心的要卧底。可慢慢长大，有了自己的判断，被道义所困囿，身在局中，陷入两难。
三
诸保昆的出路在哪里？
决战中，他对师兄大叫：师父决不是我害死的。因为这句话分了心，司马林欺近身来，让他险些丧命。
脱险后，对司马林深深一揖，说：掌门师哥，是小弟的不是。司马林向旁一让，恶狠狠的骂道：你先人板板，你龟儿还有脸叫我掌门师哥！
随后包不同来收拾了场子，却对青城派出言轻侮，诸保昆硬是让包不同道歉。结果被打得双臂骨折、双肩血流不止，以重伤收尾。
金庸没有交代诸保昆日后的江湖岁月，只说了一句：诸保昆等都跟了出去。
金庸作品中，稍微有点儿来头的人，几乎都交代了结尾。诸保昆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只有开头和现在，没有未来。
任凭诸保昆用语言、行动去证明自己，依旧不被任何人接纳。被逐出师门，终生背负“卧底”这个不道德的身份，他的江湖又在何方？
想来诸保昆一定不会回蓬莱收尾卧底工作，一个能因感谢王语嫣不因他貌丑而轻慢并且为她辩护之德就不下杀手的人，一个能因有名无实的卧底身份而自责的人，一个不因故旧反目而痛下杀手的人，心里到底还是有股子道义。
即使如此，诸保昆的江湖路，却是就此戛然而止。至少，他再不能用“诸保昆”这个名字，也不能用诸保昆这张脸来闯荡江湖，那只会招来无数的蔑视和仇杀。
四
设想，如果诸保昆完全摒弃所谓的师徒之情、江湖道义，他会如此两难？大不了一拍两散，去蓬莱潜心授艺，日后一举吞并青城，立不世之功，不在话下。
可偏偏诸保昆心有大道，那等抛却脸面、无视道义之事，他做不出来。所以啊，想来多少人生多少纠结事，皆因为心存道义。
生活中，你我遇到很多事情，不也是如此？因为良心，许多事情做不出来，总觉得心有敬畏。
不过，令人无限悲观的是，许多人毫不犹豫的选择昧良心做事，却荣华富贵，前程锦绣。而谨守本心之人，却往往被摁在泥里，苦苦挣扎却难复其身。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
可是没办法，江湖已经不再是那个江湖。
（本位首发自微信公号：沉思札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