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伟大的拳手

一个伟大的拳手

何元嘉从小就是个胆小的人。

这样一个孤苗落在旱田里，按理说早就该没了生命了。

可是偏偏在他五岁那年，一个满脸皱纹、笑起来便没了眼睛的神婆子云游到了五岭村破落的何家，给其留下了一句“年少无忧，智识超群；虽非公侯，其命自贵。”的十六字预言。自此以后，何元嘉就在生活异常艰辛的何家被“供养”了起来，避免了早幺的命运。

从小学到中学，何元嘉的功课都是第一名，与同学的相处也特别融洽，日常生活更不比寻常孩子困苦，当真是“年少无忧，智识超群。”想来，他或许真有大富大贵的一天。

何元嘉为人谦逊，说话做事温文尔雅，很是像富庶的世家公子，没有半点农村孩子的模样。父母的操劳他全都看在眼里，也委实体谅他们的不易，所以他心中的困惑与懊恼便长埋心底，从不向外吐露半分，规规矩矩地做一个无忧少年。

只是，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总会记起一些事情。他记得幼时放学路过竹林时被小青蛇吓尿裤子的惊恐，他记得与高个子孩子争吵时被他们按在土堆里不得动弹时的愤怒，他记得看到喜欢的玩具时那不敢言说的踌躇，他记得心仪女生跟别人谈天说地时的哀伤，他记得……

他记得很多很多，可他就是不能说。

转眼之间，何元嘉已经二十五岁了。

他学业有成，偏偏情路未通。虽然，他也梦到过很多漂亮的姑娘牵起他的手，同他在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溪旁翩翩起舞，纵情相拥，但每到最后他凑上双唇表达爱意的时候，就会发现她们原本白净顺滑的面颊都化作土色迫使他陷入，青葱玉手无限生长将他的身体缠住，高大挺拔的男子凑上前来狂笑不止，他挣扎、怒喊、撕咬、挥砍、奔跑、哀求……用尽一切气力才使其烟消云散，醒来一看，床头柜上相片里的女孩依旧如春花般微笑着，可他怎么都触摸不到她。

一天，何元嘉的情路有了进展，二姨娘将老朋友的一个闺女介绍来给他认识。两个人在双方长辈的穿针引线之下，约定在一件咖啡馆里见面。

淡漠黄昏，最怡情。醇香的咖啡，清雅的环境，让何元嘉与沈蓓箛最初的聊天变得很顺畅，咖啡馆里也不断有笑声飘出，只是，沈蓓箛后面的几句话却让何元嘉恼怒了起来。

一个伟大的拳手

“你看上去很温和，身形又不高，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有点娇羞。”

“这怎么说？”

“哈哈，我是说，你呀，做个姑娘也还挺不错的。”

“这并不好笑。”

“是吗？你有幻想过被英雄救美吗？”

“我说过，这不好笑。”

“额，好吧，我是经常幻想过被人欺侮的时候，能有个俊朗的……”

没等到沈蓓箛说完，何元嘉就气鼓鼓地立起来往外面走，头也不回地归了家。

“元嘉，你怎么就这么回来了？看不上那姑娘吗？没事的，后面还会遇到更好的。”

“够了。”

“好啦，听妈说，是她没眼光，咱们可别计较了。”

“够啦。”

“怎么的了，今天连妈的话都不听了？我跟你说，人各有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今天的事无论怎样都过去了。”

“够了。”

这一句够了，不知暗含了他多少难言的痛在里面。他忽然变作了野兽，眼里闪着骇人的光，握紧了拳头，给了妇人那如土色般的面颊一击重拳。

然后，拳头陷落的时候，他慌了。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无法被原谅的事情，挥起双拳猛击自己的胸膛，锤的鲜血淋漓，再也看不到那妇人的哀怨，看不到她眼里的那个自己。

一个伟大的拳手，将不再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