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有个烟杂店,老板娘五十多岁,她是基督教的虔诚信徒。
她待人很和善,做生意很诚实;我多次看到过,她把客人多付的钱退还。
她更有一样令我佩服之处,整天笑呵呵的;她用教里的语言作过表述,这叫作“充满了喜乐”。
而我这个人,总觉得人生忧患多,不时地会愁眉苦脸;与她的乐观,正巧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也真羡慕她呵,整天很喜乐;这是因为,有了一种信仰,就相对地能够排除了一些杂念。
但她的想象力却是如此的丰富与神奇;两下三下,就越过了人世间的障碍与种种烦恼,预先安排好了在天堂里的户口。
不过,对于她内心的这种欲求,究竟能否实现,我却还是半信半疑的。
秦始皇及许多皇帝,霸占了天下,欲求无穷;却还只是想求个“不死之药”,最后被术士们骗来骗去,死掉了。
而眼前这个妇人,只能算作小富吧,更没有什么权势;如今,却轻轻松松地就得来了此等好处,未来收获的不只是“不死之药”,还高了一个档次呢,是天堂的户口呢。
我有时会去她的店里买香烟抽,当然也就与她有过多次的闲聊;有一次,她说起了自己一次亲身的体验,使得她的信仰变得更加坚定了。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姑娘。
一次,她在读《圣经》之时,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暖流;暖流不久就遍及了全身,无比的舒适,无比的美妙。
不久,恍恍惚惚之间,身子也飘了起来,似乎还看到了蓝天、白云。
在那样一个时候,我想,如果她稍微地仰一下头,天堂里的美景,一定还可以尽收眼底。
类似的神异感觉,我其实也曾经有过的;最初也是发生在年轻时候,我是在练习气功之时产生的。
我也由此推论,她所产生的感受,也许因为专注一心;沉浸于《圣经》,故而排除了杂念。
我在当年,意守肚脐儿稍下的一个地方,这叫作“下丹田”。
也不知守了多少时候,我后来慢慢地就忘记了去守,处于“似守非守”的状态;突然,我听到了肚子里咕咕隆隆地响了起来。
不久,一股暖和的热流由肚子里生起,能量也变得越来越巨大,竟然在全身内部撞击、盘旋起来;响声也越来越大,竟如打雷一般。
我有过好几年时间,迷恋、沉醉于气功这种美妙的体验之中。
不只是暖流遍及全身,蓝天、白云,与宇宙合一,这些最起码的体验,当然也都有过的,而且还经常地发生;要不然,我后来也不会购买了那么多的气功书,现在装满了两个大箱子呢。
大约是在1990年,社会上忽然掀起了气功热;什么样的神异说法都有。
一次,我对本校的徐老师开玩笑说,气功能够遥传信息,如此这般的;你要是不相信呢,我就拿你做个试验。
不想第二天早上见了面,她笑着对旁边人说:
“还真奇怪了,我梦到了自已在河边洗衣裳,还当真看到陈老师走了过来,和我说话呢。”
呵呵,那一夜里,我可是睡得很死;虽然没在炼什么神功,而我的“神通”,还是得到了旁人的证明。
闲聊之中,老板娘自然也会提及一些信教之后产生的奇迹,比如疾病神奇地愈好了之类;更多的奇迹,是发生在近处远地、他人的身上。
这一类异事,我相信小半也是真实存在过的,有些炼气功的、信佛的人,也都给我说过;并且言之凿凿,说是来自于某种功法或者信仰。
不过,我也知道有过这样一件事。
一伙男女来到了重庆,把一群多病的大妈大爷组织了起来,免费给他们吃几种特效药。
要求只有一个,服药后有了疗效,要互谈感受与心得;还要在他们的引领下,一起唱歌、扭舞。
后来,免费供药,慢慢地变成了收取一定的费用;老人们也因为多数取得了一定的疗效,一传十,十传百,自愿加入的,也就越来越多了。
可是,工商所却认定这些所谓的药物,只是一些保健品而已,派出所就去抓了人;老人们却闹起事来了,纷纷以自己的显著疗效来证明,这伙男女确实是被冤枉为骗子的。
其实,也无须有某一种保健品,任何一种娱乐活动、气功,以及任何一种宗教信仰,其实都有一定的疗病作用;奥秘就在于相对地排除了杂念。
人在修习气功或者信仰某种宗教之时,所产生的精神作用,有时候还要更为奇异;日本人左藤幸治写了本书叫《禅与人生》,书中有这样一个记载:
一天晚上,原青民上人边念佛边开始思索自己与缠绕自己之万物的关系。突然间一切都消失了,连自己敲打的木鱼声也听不见了,周围的墙壁、天井、榻榻米都逝去了,透入室内的光线也视而不见,眼前没有任何颜色,对轻重也失去了感觉,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存在了。
由此原青民上人达到了真正的“无一物”的境地,剩下的只是清晰和毫无内容的清晰意识。
不久又恢复了平时的自己,原青民上人就在这种情状下睡着了。但是转天醒来,从庭院向外一望,出现了奇异的变化。迄今为止一直认为是在自我之外的事物,这时似乎都进入自我之中了。再次日的感觉仍是如此。
我不懂得佛教、基督教或者气功的精奥之处,然而有一个感觉,要产生这一类神异的体验,似乎都离不开“舍弃”两个字。
“看破、放下、自在”,这是已被佛教的不同宗派所能接受的、关于修行的纲领性的话语。
“看破”,是指对某些束缚我们心灵的东西的摆脱,“放下”也就是舍弃。
心灵处于“自在”的状态,于是,全身就会涌起一股舒畅之感;暖流也可以有的,一些神异的现象也可能会产生出来。
气功的入静也是一样,它是以放松为前提的;而心神上的放松,实际上,也是舍弃杂念的过程。
练功前总有些紧张心理,比如对一些生活琐事的记忆、对气功偏差的顾虑等等。
后来,慢慢地舍弃了这些杂念,一切事物也都似有似无,宇宙一片混沌,自身也忘乎所以,好象一切思维停止了;此时,气感便会产生了。
再说基督教。
耶稣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就是他的牺牲;他通过被钉上十字架,通过死亡获得了新生;一个人要赢得上帝,必须舍弃一切。
十字架的代价是什么?就是彻底地舍弃、超越自我,把自己完全地投身到上帝那里去。
不定何时,正当静思、默祷之时,就有可能上帝突然光临内心。
这种光临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刹那,但足以震撼人心,使人确知其已经与上帝有了神妙的契合。
有些学者从“意识域趋于统一与狭隘”的角度,来分析为何会产生这样的神密体验。
在正常状态下,我们的感官意识充满着日常经验(也即杂念)。
当一个人的精神活动深入到意识的底层,祛除了意识活动中表面上的日常内容也即杂念,就能体验到一种整体感,自己也就与整个宇宙(或者是上帝)融化在一起了。
此时,除了化一感之外,还有独立的无时间感、愉悦感、安宁感。
庄子所说的“坐忘”,禅家在受到棒喝之后突然发生的一片澄明,基督徒在长时间的祈祷之后眼前突然显现出上帝的影像,等等,都属于在意识的如此机理之下出现的神密体验。
其实,一个人即使不是宗教徒,也不是气功修炼者,可他感到精神最愉悦、最轻松的时刻,也往往是在舍弃了种种杂念的时刻。
正如惠特曼的《草叶集》中,一首诗所说:
怀着轻盈的心,
我在马路上大步向前,
无拘无束,体魄强健,
世界在我的眼前展开,
我可以去所有想去的地方,
不再理会其他人的紧张、烦乱,
他们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嘴里不是批评就是抱怨,
而我,精力充沛同时满心欢喜,
在这大马路上大步向前。
然而,我们作为生活中的一个人,想舍弃杂念也是很难的。
我头前年重返乐清虹桥中学工作之时,租住在虹桥镇的虹港路上;房东老太太也是一个基督徒。
有一天,她叹息着对我说:
“人呵人,早晨一醒来,睁开眼来便有做不完的一大摊事,胸膛里填满了私心杂念;有时还要去想想,怎么样应付和算计他人呢。”
是呵,我们想过个没有杂念的清净、开心的日子,还真个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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