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观花看华东一一华东五市南京、无锡、苏州、杭州、上海闲游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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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首

凌晨五点起床，洗漱，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五点二十分出门，十分钟后坐上青旅的旅游中巴；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抵达沧州西站；七点五十八分，搭乘时速超过三百公里的D325次高铁动车，开始了我的华东五市之旅。

公元二零一三年的第一天，我是这样开始的。

（一）南京，谒中山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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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动车停在南京南站的时候，已是下午一点五十分了。在动车上已经简单地吃了些东西，算是吃过午饭了。加之一路休息的不错，并未感觉到旅途劳累，所以下车后并未做过多停留，直接转乘南京方面的旅游大巴，直奔第一个目的地：中山陵。

大巴穿过南京市区，我并没太多的留意窗外的风景，而是闭着眼睛，斜靠在背椅上，思索着当自己走进中山陵，近距离的面对中山先生这样的伟人，会有着怎样的穿越时空的心灵对话。

当我正开眼向窗外望去的时候，大巴正沿着宽广笔直中山东路向东驶向中山门。路两旁高大的悬铃木参天蔽日、好不气派。这中山路是一九二九年为迎孙先生灵柩，从南京下关码头至中山陵修建的迎柩大道；这些树木也是那时栽种的，八十四年来，它们始终这样伫立那里，见证着这条大道的萧瑟与繁华，古老斑驳的树身上，你会读出历史的积淀与沧桑。

远远地看到一座高耸的门楼，从模糊到清晰，那是一座三孔券门，正中石额上书“中山门”。车过中山门，便驶入钟山风景名胜区，中山陵在风景区内紫金山东峰茅山南麓。此时我离中山先生越来越近了。

在中山陵停车场下车，沿山路徒步而上，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便来到中山陵的陵前广场。这是处半月形的广场，广场南端是鼎台，北面是一座高大的花岗石三门牌坊，上面镌刻有楷书“博爱”二字，乃是中山先生之手书。

穿过牌坊，拾阶而上，便来到陵门处。这是一座翘脊飞檐的门楼式花岗石建筑，上面覆盖着青色的琉璃瓦。我多少觉得有些诧异，以前所见过的诸如清东陵、明十三陵等帝王陵用的琉璃瓦多用深黄色或浅黄色，有些嫔妃的陵墓用绿色的，唯独没见过用青色的。当地人告诉我说，青色象征青天，国民党就是用青天白日落地红的旗子，这里用青色琉璃瓦，代表中山先生有着青天一样的广阔胸怀和崇高品格，也含有他所推崇的天下为公的意思。陵门有三道门，中门关闭着，上方门额出有中山先生亲笔之“天下为公”四字石刻。中门两侧各有一门，稍小，供前来拜谒的人进出。

过陵门再往上走是碑亭。这是一座方形的石亭，顶部为重檐歇山顶式。亭内硕大的石碑上镌刻有镏金颜体楷书碑文三行，为“中国国民党葬 总理孙先生于此 中华民国十八年六月一日”，字体厚重端雅、结构严谨、苍劲有力，为“民初书法四大家”之一、时任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的国民党元老谭廷闿所书。

绕过碑身，却发现此碑碑后并无铭文。何以竟会出现这样的憾事呢？询问当地人，方知当时的国民党高层认为，像孙中山这样伟大人物，其思想和业绩不是墓志铭、传记文字所能概括的，于是便不在石碑上镌刻墓志铭。

回到大城后，我有查阅了一些资料，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种说法：中山陵建设过程中，国民党高层及党内元老多倾向于由革命志士、国学大师、书法大家章太炎先生执笔为中山先生撰写墓志碑铭，章太炎亦自认为：“论与中山先生交谊之密，互知之深，其墓志铭唯我能胜，亦只有我有资格写，我欲为中山先生筹备处干事，并撰写墓志”，随即撰写出一篇大气磅礴、文采横溢的墓志铭。彼时已掌控国民党最高权力的蒋介石，却对这位一向以革命前辈自居、恃才傲物的章老夫子书撰的墓志铭不屑一顾。章老夫子无可奈何之余，也只能发发牢骚：“蒋以个人好恶，竟宁使革命元勋之陵墓缺少碑铭，可憾也。”

掩卷思之，我更愿意倾听和相信那位南京当地人给我的解释。那是一种唯美的解释，将这段历史经意、抑或是不经意留下的瑕疵，诠释成无言的敬畏，犹如武则天留下的无字碑。我窃以为，惟懂得对伟人的那份敬畏，才会与伟人有心灵的接触，升华自我的人格与灵魂。“以革命前辈自居、恃才傲物”的章老夫子和“以个人好恶使革命元勋之陵墓缺少碑铭”的蒋中正君，与中山先生之“天地正气”相去几何？不言已自明。

过碑亭再往上走是中山陵的祭堂。祭堂是整座陵的主体建筑，为九脊重檐花岗石仿宫殿式建筑，建筑风格东西合璧、中洋结合，是人们拜谒、追思伟人的地方。祭堂正面有三道拱门，三道拱门上方的门额上分别刻有国民党元老张静江亲笔篆书“民族”、“民权”、“民生”石刻。两重飞檐之间的正中镶嵌有“天地正气”石质竖直匾额，亦为中山先生墨迹。

进祭堂，面对正中中山先生的坐像，深深一躬，而后伫立良久。先生深邃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眺望着远方。在先生的眼中，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的那段岁月，我华夏大地曾阴霾遍布、列强横行；我中华民族曾积贫积弱、任人宰割。为救国家于危难、为救民族脱水火，先生弃医从政，四方奔走，振臂疾呼：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正是在中山先生的带领下，中国人开始了民主主义革命，并迅速以摧枯拉朽、锐不可挡之势，推翻了五千年封建帝制。然而在面对建设怎样的国家时，中山先生的眼里越来越多的是迷茫：不尽的军阀混战、不变的民不聊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先生生不能安、死后亦不能安！

在中山先生长眠于此二十年后的一九四九年九月，一位颇具诗人气概的领袖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指挥千军万马横渡长江、占领南京的时候，用了“天亦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的诗句，开启了与中山先生超越时空的对话。这个人就是中国共产党人的代表——毛泽东，他给出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回答。几天后的十月一日，毛泽东宣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正如中山先生所梦想，革命成功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从那时起，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建设日臻发展，一个伟大文明富强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已经巍然屹立在世界的东方。试看当今之中国，比中山先生理想中的，不知要富强多少倍、文明多少倍、美丽多少倍！先生若在天有灵，当心安矣。

沉思良久，绕先生座像环行，见祭堂东西护壁大理石刻着中山先生手书的遗著《国民政府建国大纲》。堂后有铜质墓门，门框以黑色大理石砌成，上方有中山先生手书“浩气长存” 横额。墓门可通墓室内，憾逢当日墓室并不开放，故未能进墓室瞻仰。

步出祭堂，面南俯瞰、再回望北面的高山，方觉整座陵墓的大气磅礴：背靠高山如屏，面向似带秦淮，近看翼抱崇岗，远眺层峦后拥，周围松柏翠竹郁郁葱葱，四下枝繁叶修，烟云缭绕，却有气象雄伟，地势绝佳之感。难怪当初中山先生与胡汉民等途经此处时，感叹这里比朱元璋的孝陵环境还要好，当即表示“他日我辞世后，愿向国民在此乞一抔土，以安置躯壳尔”。一九二五年三月，孙中山在北京逝世前再次嘱托宋庆龄、何香凝、张静江等人：“吾死之后，可葬于紫金山麓，因南京为临时政府所在地，所以不忘辛亥革命也。”

再回眸，恋恋不舍中，步下中山陵。同游者问我此时的感受，我想起了陈运和的那首诗“一生就是屹立的一座中山陵，我有幸登上你生命的终点……”

（二）秦淮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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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代，读朱自清先生《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记忆中便有了那抹不去的映像：那疑为六朝金粉所凝、厚而不腻的碧阴阴的水，那淡蓝色的栏干、舱前顶下一律悬着灯彩的足系人情思的“七板船”，那混着微风和河水的密语的飘渺的歌声，还有那华灯映水、灯月交辉、笙歌彻夜、纸醉金迷的河畔风情……

后来又读了俞平伯先生的同名散文。在自清先生笔触中淌漾着悠然桨声的清隽细腻、安逸秀丽的琴淮河，到了平伯先生的笔下，却是“船儿悄悄地穿出连环着的三个壮阔的涵洞，青溪夏夜的韶华已如巨幅的画豁然而抖落。凄厉而繁的弦索，颤岔而涩的歌喉，杂着吓哈的笑语声，劈拍的竹牌响，更能把诸楼船上的华灯彩绘，显出火样的鲜明，火样的温煦了”，“冷静孤独的油灯映见黯淡久的画船头上，秦淮河姑娘们的靓妆……你能认识那一个面庞？谁都是这样急忙忙的打着桨，谁都是这样向灯影的密流里冲着撞……”

秦淮河，你究竟是是怎样的一道风景？

夜色渐渐笼罩了古老的金陵故城。吃罢晚饭，我约上同行的志峰、天秋，急切地寻找“那晃荡着蔷薇色的历史的秦淮河的滋味”（朱自清语）。

沿小石坝街向西北而行，脚步匆匆，不多时便来到文源桥。这文源桥便是在秦淮河上的一座小石桥，位于秦淮泮池的东侧，因过桥便是明代之儒家科考文化重地的江南贡院，故名文源桥，以与泮池西侧的文德桥相呼应。

登文源桥上，终于见到了心仪已久的秦淮河了。冬日夜色下，淡淡的月光抚慰着清冷的秦淮河水。河面上的画舫船把厚重的河水挤皱、碰碎，激起一层层的涟漪。那船依然点缀着缕缕灯光，与两岸商铺人家的阑珊灯火，合着那月光，一起倒映在河面上，随波摇曳着。早已闻不到那悠然的桨声与飘渺的歌声，游人的喧哗声夹杂着商家的叫卖声淹没了曾经的天籁之声……文源桥上几番徘徊，无奈这依旧在曲折故道里静静流淌的秦淮河，已然少了几分诗韵，多了几分繁奢；少了几分印象中清隽和熟悉，多了眼前的朦胧与陌生。

过文源桥，穿过江南贡院大牌坊，便是贡院的标志性建筑明远楼了。“明远”二字是源自《大学》中“慎终追远，明德归厚矣”之句，意在教导参加科举考试的儒家子弟以“孝梯忠义，为立身之本”。明远楼呈四方形，高三层，飞檐出甍，底层四面为墙，各开有圆拱门，正门门额上有黑底金字横匾，上书“中国古代最大科举考场 江南贡院”。大门两侧墙壁上分别书有“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楼上两层悬挂有“明远楼”匾额，四面皆窗。

据说在这江南贡院鼎盛时期，以明远楼为中心，有考生号舍两万零六百多间，占地面积五百亩，仅以满清一朝的二百多年间，科举考试共举行一百一十二科，其中在江南贡院乡试中举后经殿试考中状元者，共计五十八名，占全国状元总数的一半还要多，把“江南锦绣之邦、金陵风雅之薮”的地域人文优势，尽数纳入其中，是何等的气魄。康熙年间江南名士李渔曾题赞明远楼曰：“矩令若霜严，看多士俯伏低徊，群器尽息；襟期同月朗，喜此地江山人物，一览无余”。

然而时至今日，即便登上这明远楼，目光所及，也不过周遭几十米的地方。奈何四周围遮天蔽日的商业楼厦高高耸立，已把这明远楼掩蔽现代都市建筑的身影下，风光不再。明远楼下驻足，读《金陵贡院遗迹碑》，碑文最后写到：“今则数百年文战之场，一时尽归商战，君子与此，可以观世变矣！”一言写尽岁月不居、人事蹉跎，世风日变、无尽感慨矣。

走出贡院，思绪却未曾停下。这江南贡院之于江南文人，无异于寻找梦想的圣地。颜真卿、元稹、杨慎、唐伯虎、郑板桥、文天祥、吴敬梓、袁枚、施耐庵、吴承恩、方苞、秦大士、邓廷桢、翁同龢、张骞……一些人梦想成真，从这里起步青云直上，直至经邦纬国、名标青史；也有失意者，四处碰壁、梦想支离破碎后恣情文墨，诗情画意间却也落得个风流洒脱。

辞别贡院，沿贡院街西南而行，便来到南京夫子庙的泮池。周朝礼制中规定天子之学为“雍”，诸侯之学为“泮”。“泮池”的意思就是“泮宫之池”。 孔庙的规制中都有一座“泮池”。明清两代，把考中秀才称为“入泮”， “泮池”也就成为古代读书人的“化龙池”，只有入泮，才能算是进入了儒门的行列。十里秦淮河流经这里的时候，河面变得宽阔起来，像一个月牙形的池塘，便被作为夫子庙的泮池了。

泮池也是秦淮河的码头所在，水面上数不清的装饰满花灯的船载着游人从这里驶离，又回到这里靠岸。泮池的北岸是夫子庙中心广场，当地人说再往北就是南京夫子庙了，到处是拥挤的游人，加之时间匆匆，我们只能遥望孔庙远远地和圣人打个招呼，算是见过礼了吧。泮池南面是一段长长的朱红色照壁，照壁上两条金色的长龙在彩灯的装饰下熠熠生辉。远处望，沿河两岸古香古色的榭阁楼台，秦淮人家的彩灯招牌，茶肆酒楼、商贾云集，方觉人世繁华莫过于此。

行至泮池西侧，信步登上文德桥。夫子门人脚下，泮池旁边的这桥，名曰“文德”，自然是取“文章道德天下第一”之意了。然而就是这文章道德天下第一之桥，却也牵连着一段流传甚广秦淮风流韵事。

古时每到江南贡院开科取士之前，总会有大批文人儒士云集南京，紧邻贡院的夫子庙便成为了这些文人儒士汇集的场所。他们在夫子庙一带居住下来，一边苦读诗书，一边等待“入泮池、跃龙门”之期的到来。六朝金粉、纸醉金迷的秦淮故都，带给这些考生们的不只是功名利禄的诱惑。即便是满嘴文章道德的谦谦君子，遥想河那边十里秦淮风花雪月，那边的阁楼红帐、管弦丝竹，二八佳人、低吟浅唱，怎能不去心动呢？但苦于文德桥有着“过桥非君子，君子不过桥”的言语，又怎敢到河对岸幽会佳人？只落得个书也无心读，觉也睡不香。

这时候一位佚名的能人出现了，他召唤桥边的小船，渡水过河，春宵享尽又渡河而归，并向众人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从未过桥，乃君子也。我不知道这样聪明的人最后是否越过了龙门，但我知道从彼时始，越来越多的文人才子，乘着月色，画舫渡河，听江南小调、品香茗美酒，浅斟低唱间，美人在怀……

文德桥上再望一眼这流淌了千年的秦淮河水，六朝金粉、水洗凝脂的繁华，东晋偏安、晚明落魄的萧瑟，还有那文人骚客与秦淮八艳间的千古风流，渐行渐远，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周围着熙熙攘攘、物欲横流的尘世喧嚣吧。

步下文德桥，西南行不足百步，便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乌衣巷了。若不是巷口处乌衣巷的题字，和入口转角处“王谢故居纪念馆”的牌匾，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乌衣巷。

这是一条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江南小巷。巷子是用青砖铺地的，两侧是黑瓦白墙的民居建筑。巷子深深的、窄窄的，两个人肩并肩走在里面，就会蹭到墙壁。昏黄的灯光下，漫步乌衣巷，觉得整个世界静谧了许多，与喧闹的夫子庙步行街恍如隔世。蓦然觉得，这里是秦淮河畔我最钟情的地方，喜欢享受那种幽深寂静的感觉，静静的在小巷中的一砖一瓦间去搜寻历史关于王谢旧事的历史记忆……

是日，夜宿南京城。

（三）灵山礼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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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清晨，虽有微寒，却也天清气爽，心境颇佳。早饭后，乘旅游大巴赴无锡，那里有“灵山大佛”，世人常言彼处“如来如愿”。我常自诩儒门中人，却也认为“儒门释教道相同, 三教从来一祖风,红莲白藕青荷叶,本自原来是一宗”，灵山礼佛，乐成此行。

冬日江南，依旧的山清水秀。自南京至无锡，一路赏不尽的江南风景，同车诸人一路笑语欢声，不知不觉间，已走过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这时车出窗外一大片连绵不绝的水域吸引着我，问过导游，才知道这边是大名鼎鼎的太湖了。

“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一首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太湖美》之于出生于70年代末的我来说，那优美、婉转、清澈、流畅的韵律已在成长的记忆中烙上了深深的时代烙印。终于见到了美丽的太湖，美丽的太湖水，心中按捺不住的激动。

透过车窗望去，冬日的暖阳恬静的抚慰着清清的湖水，给平静的湖面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阵阵风儿掠过，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将几只漂在水面上的船儿，悠悠的推向远方。这美丽的太湖真的好美呀，举目远眺，波光万顷、茫茫渺渺，水天一色、横无涯际。哦，这就是 “三万六千顷，周围八百里”的太湖了，她大气磅礴却不失清新空灵，她明丽清澈却更多端庄秀雅，她平静雍容却暗涌澎湃激情。哦，正是这八百里太湖，能上容天地精华、下纳枯枝败叶于其中，哺育出一方富甲天下、风光秀美的锦绣江南鱼米乡。

收住久久停留在窗外的目光，静静的瞑目遐思，这太湖的大，这太湖的清，这太湖的静，不正是佛法中所追求的那种空境界，甚有佛法渊源么？我尝试用的一句话能够概括出这太湖之美，搜肠刮肚，却也未能如愿。

慢慢思绪中，大巴车以驶入灵山大佛所在的无锡马山岛风景区。马山岛是无锡西南伸入太湖的一个半岛，岛上山清水秀、清静幽深，有大大小小几十座山峰。传说《西游记》中的那个唐玄奘大和尚取经回来后，到马山访故友杭恽，发现其中一座小山与天竺国的灵鹫山山形相似，甚有佛缘，便将其称之为小灵山，并命其弟子窥基于此开坛弘法，开源佛门“慈恩宗”一派。

世人皆知，佛教源于印度、昌于华夏、扬于四海，至十三世纪，佛教在印度基本消亡，如同麦加之于伊斯兰教、耶路撒冷之于基督教一样的印度灵鹫峰，在岁月变迁中慢慢荒芜。佛脉东移中，小灵山以其“山连鹫岭、法继慈恩”的历史渊源，承袭佛脉。上世纪九十年代，当时的中国佛教领袖赵朴初居士多次探访小灵山，见此地之祥符禅寺香火繁茂，有“昔游天竺访灵鹫，叹息空荒忆法华。不意鹫峰飞到此，天花烂漫散吾家”之叹，亲自主持修建了灵山大佛。

大巴车停于灵山胜境景区入口处。下车未曾进入景区，已远远的看到立于天地间的大佛像了，心灵与佛无声的触及，十二分的虔诚油然而生。本来打算由景区入口处徒步而上直至大佛脚下，以示诚心。但导游说我们只能有两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步行是不可能的，只好乘坐景区电瓶车游览了。

进入景区，绕过入口处的假山瀑布，便是灵山照壁广场，我们在这里等候景区的电瓶车。享有“华夏第一壁”的“湖光万顷净琉璃”大照壁就坐落在广场北侧。照壁是中国传统的建筑形式，上有琉璃瓦宝顶，下为砖石结构墙壁。看字体便知，这是朴初居士的题字，蓦然记起，太湖边让我搜肠刮肚想不出的那句话，不正在这里么！这灵山圣境依偎于太湖怀抱之间，波光万顷映染下，一片琉璃清净世界，佛法真谛于此，令人心智豁然开朗。

乘上景区的电瓶车，不多时便来到九龙灌浴广场。九龙灌浴的典故源自《佛本行经》，讲释迦牟尼出生时，能言能行，向东南西北四方各走七步，每走一步便生一朵莲花，然后左手指天，右手指地，作狮子吼状，大呼“天地之间，唯我独尊”，彼时九龙齐现，喷洒圣水为他灌顶沐浴，仙女们奏起仙乐，散下天花，为其祝贺，天下芸芸众生都感到无比快乐。

来到九龙灌浴广场时，恰逢大型音乐动态群雕”九龙灌浴，花开见佛”表演刚刚开始。悠扬飘渺的《佛之诞》仙乐声声，硕大的圆形大理石砌成的水池正中，一座巨大莲花铜雕上，六瓣莲花已然绽开，其中释迦牟尼初生时的金身，指天指地，目视前方。九条飞龙齐喷数十米高的水柱，为佛身灌顶沐浴。佛像缓缓转动，环视四周。冬日的阳光映照在弥漫的水雾上，这时一条七彩的虹出现在佛像左后方，出现了难得一见的胜景：佛光普照！

随着乐声渐息，莲花缓缓合拢，包裹起佛像金身，表演结束。我再次乘上电瓶车，沿山路而上，去往灵山大佛处。

下车的时候，我已经置身于大佛的基座之下了。大佛基座三层，第三层基座上刻有朴初居士亲笔题写的“灵山大佛”四个楷体鎏金大字。仰视大佛，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佛的伟岸。当地导游告诉我，这座大佛有八十八米高，如果再加上基座的高度，要超过一百米。驻足仰视，大佛方面阔耳、容态安详，眉宇溢彩、佛目低垂，广视众生。大佛左手下垂，右手曲臂向上伸，下垂手势名“与愿印”，意为满足众生愿望，给予快乐；上伸手势名“施无畏印”，旨在解除众生苦难。此大慈大悲法相，普照万方，另吾敬畏之。

徒步登上大佛第二层基座，然后再乘电梯上五层，在步行登上一层，才来到莲花座上，来在大佛脚下。站在这里举目观望，四周山峰高低错落、郁郁葱葱，美景尽入眼帘。

导游告诉人们说这里有 “摸摸佛手有福气，抱抱佛脚抱平安”的说法，面对如此高大的佛像，佛手是摸不到了，于是很多人在这里双手抱着半人高的佛脚脚趾，轻轻抚摸，念念有词，许下心愿。甚至有人用面颊贴近佛祖的脚趾，祈福平安。可怜佛祖那双没穿鞋袜的脚丫啊，露于佛袍外的几个脚趾豆竟然被这些善男信女摸得锃黄锃亮。 

见此情景，我不免莞尔一笑：“抱佛脚”语出唐朝诗人孟郊《读经》诗中“垂老抱佛脚，教妻读黄经”句，这个词向来是指“平时没有准备临时慌忙应付的人和事”，在这里却解释成为祈福平安。况且本人向来有“进庙不烧香、遇佛不叩头，敬其智者觉者，祈其心灵沟通”的习惯，自然不会在大冬天去抱抱那冰冷的青铜大脚趾了。

可怜那些抱佛脚的所谓佛门善男信女，可知什么是佛？佛者，智者、觉者也，是有智慧、有觉悟的圣人。佛门中有“佛祖拈花、迦叶一笑”的典故，讲的就是佛法传承既是心灵间智慧与觉悟的沟通、传承。大佛之前，不仰佛祖大慈大悲之法相，不谙佛祖大智大觉之法门，却只是抱抱佛脚，相比于迦叶一笑间得承佛祖衣钵，你们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绕大佛一周缓步而行，大佛近在咫尺，敬仰佛颜、静思禅意，山风拂面、极目远峰，感觉心里平静了许多、清净了许多。

依依不舍间作别大佛，来到的是灵山景区内的梵宫。这是一座高三层、集世界各地佛教经典建筑之大成于一体的建筑，坐北朝南，东西对称。梵宫主体建筑使用大块的白色石材，顶部为五塔式设计，金色的攒尖屋顶。白色在佛教中寓意圣洁、金色则象征尊贵。金色与白色交辉相应，使整座梵宫看上去庄严厚重、高贵典雅。

走进梵宫，高大的廊柱、大跨度的梁柱、高耸的穹顶，琳琅满目的白玉雕塑、琉璃巨制、扬州漆器、景泰蓝须弥灯、景德镇青花粉彩缸艺术珍品，不计其数的东阳木雕、彩绘壁画等艺术装帧，在轻柔多彩的灯光映衬下，无不给人以视觉的震撼。令人更为称奇的，七色灯光从不同的方位照来，我却没有发现一盏灯在哪里。见光不见灯，这也是梵宫建筑的独特所在吧。

走过廊厅，进入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这里便是梵宫的主厅了。大厅中间有一个圆形的舞台，四周有环形舞台，高大的大厅穹顶之上，上千盏莲花瓣等忽明忽暗，不停的变换着色彩，闪烁中带着几分神秘。坐在舞台下的蒲团座位上，我静静的等待大型情境演出《觉悟之路》的开始。这是一个讲述古印度释迦族王子乔达摩.悉达多面对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和世间百态，苦苦求索生命真谛的故事。穿越过去、现实和未来的亿万年隧道，经历地狱、人间和天堂的世界转换，王子的身体在长廊楼阁和花草树木的恬淡中行走，心灵在瞬息变幻的电光火石和狂风暴雨中历练，最后终于菩提树下感悟生命的场景给人带来心灵的共鸣。

走出梵宫，已过午时，不得不与着庄严佛净土的灵山胜境说再见了。再望一眼不远处“如来如愿”的灵山大佛，期许有一天，还能再来灵山，但愿如愿……

（四）印象狮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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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作别无锡，驱车东南方向行驶百余华里，便来到 “粉墙黛瓦、小桥流水、人家枕河、风情万种”的苏州城，目的地是大名鼎鼎的苏州名园狮子林。

车穿过苏州城区，缓慢的行驶，我的心情有点迫不急待了。早就想亲眼一睹这狮子林的真容，因由有三：一则久闻“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这狮子林又是苏州园林的典范之一，想必会别有一番风景。二则这狮子林曾是苏州望族贝氏家宅，建筑大师贝聿铭童年曾在这里度过。至于这第三么，则是源于前年六月中新社的一条新闻：画家吴冠中创作的《狮子林》在北京保利春拍专场中以一点一五亿元人民币价格成交，创下中国现当代书画艺术成交价的最高纪录。

记得当时看过那条新闻后，我还专门查阅了作品及相关资料，那幅画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吴冠中先生在苏州写生时创作的那幅作品，画面上部大约五分之四以上的面积用点、线、面抽象的构成表现堆砌的石头，“在石群之下边引入水与游鱼，石群高处嵌入廊与亭，一目了然，便是园林了。但将观众引入园林后，他们迷失于抽象世界，愿他们步入抽象美的欣赏领域。（吴冠中语）”曾于吴老画中感悟过狮子林抽象美的我，此时更愿身临其境，领略狮子林的现实美景。

车由园林路拐进狮林寺巷，在狮子林南面的停车场停了下来。下车便看到狮子林了。据当地导游讲，这狮子林始建于元代，为菩提正宗寺的后花园，由天如禅师惟则的弟子为其建造，因园内“林有竹万，竹下多怪石，状如狻猊（狮子）者”，又因惟则得法于浙江天目山狮子岩普应国师中峰，为表其师承衣钵，故名 “狮子林”。清乾隆时狮子林变为私产，名涉园。民国初年巨贾贝润生购得此园，经九年修建，才有了今天的狮子林。

我和天秋、志峰等随导游从入口处步入狮子林，既来到一个不大的院子，这里原来是贝氏宗祠。前后有门厅、硬山厅两进，院内方石板铺地，高大的硬山厅顶部是福、禄、寿三仙和一个小男孩的石雕像，大概是希望祖宗保佑家丁兴旺的意思吧。厅前木栏杆上刻有凤穿牡丹图案，正面是十六扇海棠花窗格和落地长窗，裙板上刻有花卉和蝙蝠捧寿图案。院落两侧各有门，门额青砖分别雕有“左通”、“右达”字样。步入硬山厅，厅堂顶部挂有雕花宫灯，迎面正上方悬挂“云林逸韵”匾额，正中是巨幅苍松图，下有案几桌椅，暗淡的光线下透射着出几分威严肃穆。

步出硬山厅，往后走来到燕誉堂。这燕誉堂是狮子林的主厅，燕誉二字源自《诗经》“式燕且誉，好尔无射”，为夫妻恩爱之意，也有吉祥富贵、安闲欢乐的意思。厅堂正中是一座巨大的木质八扇屏，将厅堂一分为二。前后两厅相连，但风格布局各异。前厅为男主人接待宾客所用，梁柱皆用方木，屏风上方有“燕誉堂”匾额，屏风上刻有《重修狮子林记》，记述了清朝的贝氏重修狮子林的经过。后厅为女主人招待女宾之处，梁柱用圆木，屏风上绘制的是明朝画家倪云林的《狮子林图》，描绘的是当时狮子林的美景，屏风上方有“绿玉青瑶之馆”匾额，绿玉言碧水，青瑶喻假山，园林的清秀娟丽似仙境之美，尽在其中。其他诸如门窗图案、家具布置两厅也各不相同。

穿过燕誉堂，是一处小方厅，厅曰“园涉成趣”，据说是原主人与文人雅士谈书论画、文会雅集的地方。厅的东西两侧各有一窗。东窗之外，一树淡黄色的腊梅正然开放，清风拂过，一缕清香沁人心脾。西窗外，一堆假山石与翠竹相映，有游人于翠竹之畔，或假山之上，动静之间，自是悠然。蓦然感觉，这两个窗子，好像就是两幅画框，视野中的白墙，放佛就是两张洁白的宣纸，那腊梅、那翠竹、那山石、那游人，此情此景，分明就是笔墨点染出的活生生的丹青画卷。

小方厅再往后，便来到园子的东北角一处偏僻的角落。一堆怪石形态奇特、颇有气势。左右上下仔细端详，怪异嶙峋中竟然是一群“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小狮子”在嬉戏玩耍，细细数来，竟然有九只呢！问过导游，方知此石为九狮峰，乃太湖石堆砌而成。面对此石我不禁感叹狮子林中之狮，果然了得。

看罢九狮峰，我和天秋折转向西来到园中的假山石林，亦称百狮山。百狮山是中国古典园林中堆山手法最复杂的经典之作，其构思精妙，玲珑俊秀中不失磅礴气势，其间石峰各异、细打量居然很多都像狮子，或静息、或嬉闹、或怒号，林林总总，形态各异，据说有五百头之众。假山石林中有九条路、廿一个洞口，曲径盘旋、穿洞过桥中，左绕右拐、奥妙无穷。清代大儒朱炳靖于此处写道：“对面石势阻，回头路忽通。如穿几曲珠，旋绕势嵌空，如逢八阵图，变化形无穷。故路忘出入，新术迷西东。同游偶分散，音闻人不逢。”他竟然此处比作诸葛亮的八阵图，岂不妙哉。

更有意思一个传说是关于乾隆皇帝的。据说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来到这狮子林，天赐睿智的千古一帝竟然也在这假山石林中迷了路,千寻百转、不得其途，后来被侍驾的文武众臣“逢迎”出来，还兴奋得不得了,居然当场挥毫题写下“真有趣”三个字。皇帝兴之所至，但“真有趣”三字毕竟为俗语。妙就妙在彼时旁边一位极有政治头脑的大臣在看完这三个字之后，用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类的溢美之词称颂乾隆爷书法之高超，在特别大加称颂中间的“有”字“虽二王乃至欧柳颜赵亦不能及”后，跪乞乾隆皇帝，说“臣有一事相求，求皇上把中间的‘有’字赐给微臣。”乾隆爷一听便晓得了其中缘由,龙颜大悦，立刻把“有”赐给了这位聪明的大臣。有了这个“有”字，想来这位大臣后来必定风生水起、官运恒通了。而乾隆爷御笔“真趣”二字至今高悬于假山石林旁边湖中的“真趣亭”。

步下假山石林，赏一湖碧水、观曲桥连亭，转过真趣亭，看过石舫船，来在西北角处的暗香疏影楼。“暗香疏影”典出北宋诗人林逋的七律《山园小梅》中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试想月初黄昏，步上假山，登临斯楼，开窗俯瞰，湖畔疏梅之影横斜倒映在清浅的水面上，暗香袭来，人岂不醉？由暗香疏影楼向南，便是飞瀑亭，亭南有瀑布自山顶飞流直下，故曰飞瀑亭。过飞瀑亭，便是问梅阁，阁外有梅，与暗香疏影楼推窗可望。问梅阁南为“双香仙馆”，皆因其馆中有梅，馆外池中有莲之故而得名。

行至南端，便是东西向的狮子林碑廊了。长廊之中有历代名人石刻碑七十余块，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南宋年间曾任苏州知府的文天祥草书的《梅花诗》碑刻了。“静虚群动息，身雅一心清。春色凭谁记，梅花插瓶座。”通篇洋洋洒洒，跌宕生姿，笔断意连如飞如舞，尽显一代忠烈豪迈气概。其他乾隆游狮子林时作的《游狮子林苏州府城内诗》，黄氏筑亭置诗碑及宋代苏、黄、米、蔡四大书家等名人大家的书法碑等，皆为世间珍品。

走出碑廊，来到的是一个幽雅精致的小庭院，名唤立雪堂，堂中悬有“立雪”二字匾，两边庭柱上有明代唐寅题联 “苍松翠竹真佳客，明月清风是故人”。此处是早年狮子林的高僧讲授佛法的地方。佛教二祖慧可“立雪断臂”的典故流传甚广，据唐朝高僧智炬《宝林传》卷八记载，唐法琳所撰《慧可碑》文说慧可向达摩求法时，达摩对他说：求法的人，不以身为身，不以命为命。于是慧可乃立雪数宵，断臂表示他的决心。达摩见其求法诚笃，终于收他为弟子。此堂名曰立雪，大概是源出此处吧。

立雪堂庭院之中，一组湖石堆砌的“狮子静观牛吃蟹”景观吸引了我的视线：一只一反常态翘起尾巴的狮子，静静的看着一头原本应该吃草的牛，去吞食一只长着硬壳的螃蟹，太可笑了吧。细细玩味，这不会是园主人的疏忽大意，而是可以要告诉我们一些道理的。《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四人取经返回途经通天河，老鼋作怪使取来的经书落水，笨手笨脚的猪八戒晾晒经书时不小心给弄残缺了，彼时那孙猴子说了句话很有道理的话：“天地尚且不全,何况经书”。这狮子林古乃佛门境地、今为园林典范，有了这违背常理的翘尾狮子和诙谐不拘的牛吃蟹，在告诫人们遇事切莫过于执著、叫真，难得糊涂的同时，更添了几分真趣。

本想细细玩味，怎奈时间匆匆，未能尽意。假山、湖塘、厅堂、楼阁，梅枝、竹林、曲桥、长廊，这一连串清新、明快、流畅、飘逸的音符，久久地在我的心弦上跳动着。

一座狮子林，没有北方园林的气势宏伟，有的是江南园林的娇秀玲珑；没有北方园林的浓墨重彩，有的是江南园林的简约清丽。加之其独有的半禅半园历史文化积淀，其中的韵味更浓郁了许多。

（五）闻钟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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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狮子林抵寒山寺，已近日暮。

寒山寺前，古老的江南运河静静的流淌。古运河上，两孔石拱桥遥遥相对。眼前这座名曰江桥，里许外的是枫桥。

清风掠过，寒山寺内隐约的钟声飘至耳畔。我驱步登上江桥，试着从脚下古运河水中搜寻历史的痕迹。

千年前的一个夜晚，也是这道运河水，懒懒地载不动一只沉沉的木舟。船兀自横在桥边，因避安史之乱而南遁姑苏的张继，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复披衣起，船头四顾，弯月渐落、惊乌悲啼，远处江枫二桥相对、江边渔火摇曳，寒山寺钟声响起，凄远苍凉，勾起诗人的客旅思愁，低声吟出一首千古绝唱：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凄凉的钟声，无眠的夜晚，怀国、忧民、念乡、思亲的无限伤怀，浓缩进一个愁字，纵使这千年的江南运河水，也难载动吧。

收住神思，步下江桥，绕过书有“寒山寺”三个大字的黄墙黛瓦的照壁，来在寒山寺山门之前。仔细辨辨方向，我很是诧异。以前但凡见过的寺院庙宇，都是坐北朝南，这寒山寺的山门竟然向西而开。问过寺众，方知出于对阿弥陀佛的虔诚信仰。《佛说阿弥陀经》中说：“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山门西向，是为此意。

穿过山门，进入寺中。但见寺内香雾缭绕、红灯高照、经幡飘飘。一路径自来到大雄宝殿。寒山寺的大雄宝殿面宽五间，进深四间，高三丈三，单檐歇山顶，飞甍崇脊，据角舒展，殿门上方高悬“大雄宝殿”匾额。殿前露台花岗岩铺地，扶手栏杆用汉白玉雕成，刻以莲花等花纹饰物。殿前有一尊硕大的铁香炉，炉上铸 “大化陶熔”四字，意为佛法广大，教化众生。

我们到来时正逢大殿内众僧在做功课，游人不得进入，只得从殿门外向内张望。但见殿内正中，帷幔掩映下，释迎牟尼金身佛像端坐高大的汉白玉须弥座上，慈目低垂，神态安详。大殿内庭柱上悬挂一对楹联：“千余年佛土庄严，姑苏城外寒山寺；百八杵人心警悟，阎浮夜半海潮音”，为朴初居士题书。导游告诉我，在别的地方，释迦牟尼佛身后，多供奉海岛观音像，此处则不同，供奉着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罗聘所绘的唐代高僧寒山、拾得的石刻画像。

提及寒山、拾得，还有一段禅门公案。这寒山寺始建于一千四百年前的南北朝梁代天监年间，当时名叫妙利普明塔院。唐代贞观年间，高僧寒山和拾得自天台山来兹主持寺院，才更名为“寒山寺”的。寒山、拾得在佛教禅宗中颇具名气。寒山曾隐居浙江天台寒岩，自号“寒山子”，著有《寒山子诗集》，其诗朴素自然、通俗易懂，世人有“家有寒山诗，胜汝看经卷”之说。拾得原是个孤儿，被浙江天台县的国清寺高僧丰干禅师在山道上拾到，收养为僧，故名拾得。传说寒山、拾得是文殊、普贤两位菩萨为点化迷惘的世人，化身来到人间，雍正帝有感于二人遗德遗风，敕封寒山为“和圣”，拾得为“合圣”，于是民间便有了“和合二仙”的传说。

绕过大雄宝殿，来到的是寺内的一段碑廊。这里很多碑刻都是名家手书张继《枫桥夜泊》的真迹，诸如宋人王珪、明代江南才子文征明、清代书法家俞樾、近现代绘画大师刘海粟等。另有一方石碑，刻的是康有为民国初的庚申年二月游历寒山寺的题诗：“钟声已渡海云东，冷尽寒山古寺风；勿使丰干又饶舌，化人再到不空空。”碑廊西端，一处刻有“三声马蹀阏氏血, 五伐旗枭克汗头”的题联碑刻吸引了我的视线，它的落款处写的是岳飞。从未听说岳武穆与这寒山寺有何渊源，问过寺众，才知是当年岳飞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用十二道金牌从前线召回临安，路过枫桥时留宿寒山寺，应寺众之求而题。此句誓言铿锵，犹如洪钟在耳。

出碑廊，来在钟楼之侧，有“听钟石”立于路旁。行至此处，便切切实实的听到楼内的钟声了。寒山寺的钟声成就了张继的《枫桥夜泊》；而张继的《枫桥夜泊》又让寒山寺的钟声名震天下。今日钟楼内的大钟是清光绪年间江苏巡抚陈夔龙所铸，已非张继夜泊枫桥时所闻声的那钟了，然则其雄浑悠扬、洪亮绵长的钟声却也依然带着不尽的古寺禅意。

于此处，有着“听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的说法。闻古钟声声，一缕思绪从心底而生：寒山、拾得，犹如古寺巨钟，未曾远人；寒拾遗风，宛若悠然钟声，涤荡心灵。且看禅宗中流传甚广的一段经典对白：寒山问，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我如何处治乎？拾得答，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这是何等的智慧，何等的觉悟！有幸在新年伊始听钟于兹，祈福自己、家人、朋友和所有我认识、间或不认识的人，开启心智、方寸长清、幸福安康。

过听钟石，来到一处院落。四周长廊环抱、假山秀石和池水簇拥之中，一座五层的唐式土木结构四方阁楼宝塔巍然屹立，这里便是普明塔院了。

行程劳顿，我已倦于登楼，绕四周长廊而行，仰观宝塔，并浏览长廊内的碑刻及书法作品。花岗岩塔座四角各有一铜狮镇守，别具匠心的拱形桥梯自塔座通向宝塔一层。宝塔四面皆有门，门额上分别悬有赵朴初、谢孝思、费新我、沈鹏所书的“普明宝塔”横匾。宝塔飞檐翘角、朱漆黛瓦，造型精致、华贵中不失庄严，颇具气势。长廊内碑刻亦多为古今名人书《枫桥夜泊》石刻、或游历寒山寺的作品，皆各具风格，笔蕴文华。

作别普明塔院，来到解脱门，这里已是寒山寺的出口了。步出解脱门，回望寒山寺，想这个把小时，一游匆匆，却也得遇古刹钟声净洗心尘，得与寒山、拾得“和合二仙”沟通心智，得闻些许禅意，步出此门之时，心底自然清净开朗，是为解脱了吧。

是夜，客宿苏州城。

（六）甪直风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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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去东南五十里，有镇名曰甪直，昔时亦称淞江甫里。三日清晨，我们一行十余人抵达这里，寻踪水乡古镇风韵。

初闻此地，感觉“甪直”这个名字很是特别。单说甪直的这个“甪”字，就很有意思，入目生僻，与“角”或“用”形仿，但绝非这两个字的错别字，而是读“陆”。究其镇名宗源，我查阅了大量资料：清人彭方舟纂修《吴郡甫里志》记载：“吴宫在元和县治东五十里，吴王别宫甫里吴宫乡即旧址也。”也就是说，早在春秋吴越时期，这一带就是天子行苑、风华胜地了，屈指算来，距今已有两千五百年的历史了。另有此书卷首“甫里志叙”记载：“甫里居郡之东，当淞之冲，为陆鲁望先生钓游终引之地而名。遂与之据传。”由此而知旧称淞江甫里，源于自号甫里先生的唐朝著名诗人陆龟蒙（字鲁望）。又有南京博物院所藏清代手抄本《甫里志》记载：“甫里，一名六直，又名甪直。”并脚注曰“旧志以元（即元和县）界为甫里，崑（即昆山县）界为六直，今不复分矣。”关于六直名称的由来，据《甫里志》记载，“镇东有直港，可通六处，因有是名。”至于“六直”因何改为“甪直”，则无明确记载。是因古时“六”和“甪”字谐音传讹，还是因古镇水道三横三纵形似“甪”字，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古镇西口，迎接我们到来的是一座高大的三门石牌楼。翘脊飞檐、黛瓦朱漆宝顶下，正中门额上方“甪直古镇”四个大字古朴稚拙、素雅清逸。正门两侧门柱镌刻当代著名国学大师任仲联题联“古镇远扬名，为存罗汉杨家塑；唐诗晚开照，来拜江湖甫里祠”。想这下联必然是说长吟《江湖散人歌》的陆龟蒙了，而这上联的“罗汉”、“杨家”所言为何呢？

带着此番疑问，穿过石牌坊，步上甪直桥，我便置身于古镇甪直之中了。

步下甪直桥，一尊犀角、狮身、龙背、马尾，貌似麒麟又似狻猊的神兽石雕蹲坐于高大的石座上，昂首问天。石座正面赫然雕有“甪端”两个大字。石雕前，当地导游讲述了“甪直”镇名来源的另一种传说:这甪端本是天上的祥瑞神兽，通晓天下所有语言能够日行一万八千里，每日里行踪不定，到处体察民情，消灾除祸。当它来在六直的时候，深深陶醉于这里的秀美风景和淳朴民风，便留了下来，长居此地。于是甪端成为当地的图腾，而这里的镇名，也由“六直”，改作了“甪直”了。

沿着碧水悠悠的河道南岸，踏着卵石铺成的窄窄的河街，嫣然走进一卷徐徐展开的水墨画卷：那粉壁青瓦的民宅或临街枕河、或巷幽庭深，鳞次栉比、错落有致；那狭长斑驳的老街或古木遮映、或青竹点缀，叶沐清风、鸟啼声声；那水中敞口的木船，或摇桨逐波、或缆石斜横，或行或驻，各自怡然；那一座座横亘于河道上的石桥，或双桥相伴、或单拱如虹，古朴秀雅、巧夺天工；还有那桥上擦肩而过、挽着发髻、眉目清秀、肤若凝脂、穿着花格子衣服的当地女孩儿，宛若歌声般的吴侬低语、银铃般的笑声……

过香花桥，沿一条古宅林立、青条石铺成的花香弄向北行不多远，便来到保圣寺。据《吴郡甫里志》记载：“保圣寺，梁天监二年创。宋祥符六年僧维吉重建。”迄今已历。经一千五百多年世事沧桑。

穿过建清乾隆二十六年的寺院山门，见百年老本枸杞，穿云破石，垂持于湖石顶峰。想这枸杞在北方地区多有种植，在这多雨潮湿的江南水乡，种植成活已属不易，树龄百年以上，绝对堪称为奇。

绕过这颗百年枸杞，就来到天王殿。据说这天王殿是明崇祯三年在宋代殿址上重建。大殿三间，上有单檐歇山顶，立脚飞檐。正脊上有鸱尾吻兽装饰。古代传说南海有鱼虬，尾似鸱，可以行云弄雨，在屋顶安装这种鸱尾吻兽饰物，能避火灾。进入大殿，内为古代铜镜展，原有的四大天王塑像已无处寻踪，据传毁于战火。

穿过天王殿，是一处不大的庭院。庭园西侧，一座七层的青石“尊胜陀罗尼经咒石幢”。据说这青石经幢为唐时所建，南宋绍兴十五年重立，有唐幢宋础之说。经幢由多块石柱叠建而成，石柱间有莲花灯形态的石盘盖相接连。岁月的沧桑逐渐模糊了经幢上的花纹与经咒文字，却仍不失为佛教文化与石雕艺术的瑰宝。庭院另一旁是一口锈迹斑斑、依稀可辨“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等字铭文的古老的铁钟，传说铸于明末清初，也有三百余年的历史。

庭园北侧，是一座民国时期在昔时大雄宝殿遗址上修建的、兼容中西方建筑风格的古物馆，亦称罗汉堂。步入其中，自进镇以来，一直让我不解的“罗汉、杨家”的疑惑，终于在这里找到了答案：昏暗的光线下，一堂罗汉塑壁形神各异、栩栩如生。但见那罗汉塑壁上，云卷云舒之间，山岩突兀之中、浪花海岛之上，菩提达摩高居正中，摒思绝虑、顿首打坐；两边看，降龙罗汉威猛智勇，伏虎罗汉伟岸；尴尬罗汉哭笑不得，坦腹罗汉随意安然；讲经罗汉滔滔不绝，听经罗汉恭谨神；，沉思罗汉气定神闲。细观整幅作品，处处神光闪耀、形意贯通，塑艺精湛、古雅壮观。

《吴郡甫里志》记载：保圣寺“大雄宝殿供奉释迦牟尼佛像，两旁列罗汉一十八尊，为圣手杨惠之所摹。”杨惠之是唐代中期著名的雕塑大师，世人称其为“塑圣”，与“画圣”吴道子齐名，有“道子画、惠之塑，夺得僧繇神笔路”之说。

此后千百年间，世事变迁，寺院荒芜，至上世纪二十年代末，保圣寺殿宇损毁倾塌殆尽，大雄宝殿也未能幸免，在一场火灾中半边塌落，半数罗汉被毁。幸得蔡元培、马叙伦等诸多有识之士多方奔走呼吁、合力募资倡修，在原址修建其现在的这座古物馆，并请雕塑大师江小鹏、滑田友将两堵残壁整合成如今的样子，以遗后人。

出得古物馆，传过西侧的一道院门，是一处开阔的园地。园地西北角处，有唐之先贤甫里先生陆龟蒙之墓与清风亭相伴。园西南角处，是著名作家、教育家叶圣陶先生的墓地，墓前不足百步便是未厌亭。

这个园子的东南角处，有一处向南开的角门。穿过角门，便来到叶圣陶纪念馆了。这里是民国时期吴县“县立第五高等小学”旧址，一九一七年到一九二二年的五年间，叶圣陶先生曾在这里执教和文学创作，写出了小说、散文等百余篇文学作品，由此与甪直结下了深缘。纪念馆展厅有叶圣陶先生的半身雕像，背后上方有赵朴初先生题写的“一代师表”四字。展厅四周陈列有叶圣陶先生的相关文献、文学作品、手稿等珍贵文物。在叶老手书“得失塞翁马，襟怀孺子牛”书法作品前，我驻足良久，心慕大师风范，得此佳句，必铭记于心，时时自勉之。

辞别叶圣陶纪念馆，顺原路返回，过香花桥，继续沿河街西行，至进利桥右转，向南至正源桥，过桥沿河东岸复南行，远远地便见一道高高的跨街道廊棚，廊棚墙上，有一个大大的“米”字，那便是叶圣陶先生在《多收了三五斗》中描写的万盛米行了。横着敞口船的河埠头、仅容三两个人并排走的街道、万盛米行的招牌、落进光柱子的柜台……我不停的在脑海里、在视线中寻找这些曾经熟读的记忆。视线中两只敞口船上没有糙米、谷子，没有了怨声载道的旧毡帽、没有了嘴里嘟囔着“乡下曲辫子”的掌柜先生……总觉的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

万盛米行后院的水车、石磨，耒耜堂内犁杖、耥耙，锄、镐、锹、铲，升、斗、筛、斛，笸箩、簸箕，秧绳、秧凳，石杵、秧板，诸如此类，大小农具，一应俱全，展示了有史以来吴地农耕文化发展历程，也告诫世人，以农为本、天下太平。

步出万盛米，我于西侧回廊中长时间驻足，默默的读着写满墙壁的熟悉的文字：“万盛米行的河埠头，横七竖八停泊着乡村里出来的敞口船。……第二天又有一批敞口船来到这里停泊。镇上便表演着同样的故事。这种故事也正在各处市镇上表演着，真是平常而又平常的。”一篇《多收了三五斗》，学生时代读它，让我知道了叶圣陶先生的大名；如今重读，让我再次深深折服于大师平实的文字、犀利的文笔、写实的文风、恣意的文采。

甪直，一座古老的江南水镇，有赏不尽婀娜多情的秀美风景，有读不完深远厚重的文化积蕴，犹如一部爱不释手的珍籍古卷……

（七）乌镇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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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饮甪直水，又食乌镇鱼。感觉乌镇，始于“舌尖上的白水鱼”的味道。

那日上午十一时离开甪直，抵达一百八十华里之外的浙江嘉兴下辖桐乡市乌镇之时，已经将近下午一点了。一路自顾闭目修养，下车时才发现，原本晴朗的天气，不知何时竟然阴沉了下来。风也大了起来，像是要下雪的样子。还没吃午饭，腹中老肠子和老肚子已经打起了架，这样囧的情形也算是“饥寒交迫”了吧。导游已经事先预约好餐馆，大巴车直奔那里，毕竟“民以食为天”嘛。

当香味扑鼻的菜肴和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端上桌的时候，众人皆作狼吞虎咽状。那道“清蒸白水鱼”端上桌的时候，大家肚子里已有了七八成饱。闻之这是当地的名菜，便仔细的品尝。那脊部浅灰，腹部银白的白水鱼，头小尾长、体形扁平，略逊肥润，清蒸后更显白嫩。加上少许葱丝、姜末、红辣椒段，浇上花椒油，形色简约却也诱人。夹一箸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肉质爽滑，舌尖上满是鲜香、清淡的味道，回味悠长。享受着美味，心想这乌镇会是怎样的味道呢？会像这清香如珍馐般的清蒸白水鱼吗？

走进乌镇景区，穿过一片翠竹丛生的土丘，便来在东市河的南岸。一河碧水清清，静静地、轻轻地流淌着，宛若年少清纯、姿韵婀娜的江南少女，含情脉脉、无言地诉说着乌镇的风华秀丽和岁月沧桑。两岸白墙黑瓦、宅廊古朴，木柱雕梁、水阁枕河，一家家、一户户，门迎清波、窗含风韵，是诗？是画？却分明是眼中东市河岸的风景。

迎着清冷的风，我用期待的目光，苦苦的在寂寥的河面上，寻找那传说中船身窄长、两头微翘、篾篷黑漆的乌篷船；寻找那乌篷船上，轻摇船橹、清秀可人的俏丽船娘。目光所及，唯见一艘高杆木船孤独的泊在财神湾，终也寻不见乌篷船和伊人的倩影。于是在这萧瑟的冬日，那道的清清的河水，染上了几分的寂寞、几分的凄冷。我的心，也荡起几许莫名的惆怅、几许莫名的忧伤。

沿河岸东行不几步，有一座用石板砌成、上面搭有木质廊棚的廊桥。这座桥与别的桥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此桥虽为一体，却像是由两座小桥组合而成，因此又被叫做“双桥”。 盖因桥分左右，当地人皆言过双桥可左右逢源的缘故，这座桥就被叫做逢源桥了。还有人说此双桥左为发财桥、右乃升官桥，过桥者择桥而过，全凭自己心愿。一座小小的石桥，竟有如此的世故讲究，令人刮目。

过逢源桥，沿着河北那条东西走向的东大街，缓步慢行。一条条悠长的街巷，一座座古朴的木楼，一扇扇古老的门窗，还有脚下踏过的、千百年静静躺卧在那里的青条路石，一路且行且驻且观瞧，供奉文财神比干的财神堂、百年老字号的香山堂药房、集萃古代木床精华的江南百床馆、人情风物尽纳其中的民俗馆，处处写满江南古镇独特的文化印记。

临街木楼人家，偶尔一户古铜色的木门敞开着，只关着一个木栅的腰门。一位面庞清瘦的耄耋老人，悠闲的坐在门内的高凳上，半个身子慵懒的斜倚腰门，笑咪咪地看着我们这些匆匆的游人。那种神情，是优雅的从容，是淡然的洒脱，是水乡老街风情卷中不可或缺的和谐大美。

清风徐来，一股淡淡的酒香扑鼻。街北不远处，是一座始建于明初、酿制三白酒的老酒坊，名曰高公生糟坊。酒名“三白”，因这酒以白米、白面、白水酿制而成得名。三白酒是乌镇特产，入口醇厚清纯、香甜可口，回味爽净、余香不绝，有着千年的酿造历史，当地素有“千年乌镇千年酒”的说法。

酒与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就像诗与歌、书与画一样，属于不可分割的那种孪生元素，我向来如此认为。“乌镇有三白酒，有茶么？”我问。“乌镇是杭白菊的产地。”从当地人口中，我得知原来“杭白菊”花茶并非产自杭州，而是产在包括乌镇在内的浙江省桐乡市一带，就像著名的天津鸭梨，不是产于天津，而是产于我的家乡河北大城及永清一带一样。

当走进蓝布坊的时候，我有些目不暇接了，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青花的艺术世界。坊间高高的架杆上，晾满了长长的蓝印花布，如飞瀑自云天倾斜而下。那布上的蓝花儿的图案，纹样古拙、层次分明、清新明丽、呼之欲出，风韵素雅中流露出浓厚的乡土气息。走进生产工艺车间，边观摩生产工艺流程，边听讲解，才知道这蓝花布用棉线纺织、黄豆粉刮浆、蓝草汁印花，其印染工艺始于秦汉，传承发展已有两千来年的历史。

沿东大街西行，拐过一道弯，便来在观前街。在这里，有文学大师茅盾纪念馆和故居。茅盾纪念馆原本是清同治年间乌镇乡绅严辰创建的立志书院。院名“立志”二字，取自于明代当地的鸿儒张履祥的治学名言“大凡为学尤须立志”。茅盾先生小时候曾在这里读书。走进纪念馆，穿过天井，便是纪念馆大厅，这里原是书院讲堂。厅门两边有楹联一幅，“分水旧规模，但愿闻风皆立志；殳山钟秀杰，定知异日有成材。”为国学大师俞曲园题撰，厅内迎门有茅盾先生半身铜像，背后上方题有文学巨匠茅盾字样，正上方悬“有志竟成”匾额。纪念馆内另有茅盾先生少年时的汉白玉雕像及生平著作、题词题字等文物。

纪念馆西侧，是茅盾先生的故居，清末由茅盾先生的曾祖父沈焕出资，其祖父沈砚耕分别从两户人家购置。茅盾先生原名沈德鸿，字雁冰，一八九六年七月出生于兹，青少年时期就是在此间度过。故居内不论客厅、卧室还是书房都流露着沈氏家族书香世家的儒雅之气。《林家铺子》、《春蚕》、《残冬》，在这里回想曾读过的茅盾先生的那些经典的作品，含英咀华、细细品味，发现里面皆蕴涵了故乡乌镇的味道。

乌镇走出的茅盾之于中国现代文学，绝对是大师级的人物。当你仔细品读乌镇古朴毓秀的风土人情和深厚的历史文化积蕴之时，你就会懂得，茅盾从乌镇走来绝非偶然，而是源于乌镇脉脉书香千古传承的人文积淀。且不说于此筑馆读书、汇编诗文的梁昭明太子、晚清翰夏同善及自宋至清千年里的一百六十贡生、一百六十一举人、六十四进士，单看一则坊间旧事，便会知晓这里的崇文圣书的人文情怀。

传说梁武帝时昭明太子之师、当时的文坛领袖沈约有一年冬天回乌镇过年，路在一座庙里发现一个十多岁的小叫花子被冻死了。附近的百姓说这小叫花子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白日乞讨、夜宿庙堂，讨来的钱，除了买饭吃，余下的都用来买书，在佛祖青灯旁通宵夜读。怎奈西北风寒，竟夺去了他的性命。冻死之时，他的左手还拿着一本书……

还在流连修真馆缭绕的香雾，还在流连古戏台低婉的声腔，匆匆就要离去。细品乌镇的味道，如饮一壶清醇的三白酒，就着清香的白水鱼，不知不觉中，人已陶醉。

因了这味道，来过乌镇，我的思绪便不曾离开……

（八）杭州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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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杭州时，天空中已然悄悄的飘落起纷纷扬扬的雪，将远处的山岗田野、近处的楼屋房舍、路旁的绿树青枝，一一点染上洁白的色韵；而落到路径上的及路上匆匆行人肩头的雪花，很快便融化成水，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印象中的杭州，应是满目“和风熏，杨柳轻，郁郁青山江水平，笑语满香径”的风景，不期与之首次相会，竟是在这样一个雨雪霏霏、日暮如烟的冬日黄昏。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晚饭间同行者玉昌拿出两竹筒米酒的时候，久已不饮酒的我也禁不住要小酌一盏，奈何酒非绿蚁新醅、亦无红泥火炉，可惜风情诗韵稍逊矣。

然而这人间天堂般的杭州古城，怎会因一杯浊酒，而稍逊半分情韵呢！顶风冒雪，晚饭后来在宋城主题公园，寻找南宋故都的千年古韵。

景区的入口是一座东南向的气势恢宏的高大仿宋门楼建筑，华灯映衬下，黑底描金的巨幅“宋城”门匾高悬于正门上方，左右两侧“南倚钱江九曲清流萦玉带，北临西子看五云瑞霭护琼楼”的楹联绘景如画。

进入景区，迎门高大的坊柱间挂满了一串串大红灯笼。碧波盈盈的宋河两岸，廊榭楼台、雕梁画柱，河两岸风情皆按张择端那著名的《明清上河图》所绘宋代街市风景构建，古韵十足。灯火阑珊的浓浓夜色下，如至仙境。

沿着宋河岸边一条长廊东北向漫步而行，绕过一座石桥向西，穿过空旷的城楼广场，便进入的宋皇宫城门。也许是天色太晚，也许是雪太大，也许是其他的缘故，期待中的民俗表演“燕青打擂”、“王二小街抛绣球”及林冲、济公等的街头行为表演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加之时间有限，甚至连久负盛名的“七十二行老作坊”也没有去我也没有刻意去寻。

当来在一条狭窄幽深、古韵十足的小街前。街口处横匾上“怪街”两个大字引发了我的好奇心，看看一旁墙壁上镶嵌的石碑上“鬼斧神工”大字，心想里面究竟会有怎样的奇异呢？

信步进入街首那间魅影空间，站在墙壁前一幅幅精美的壁画前拍照，竟发现自己与着墙上的画和为了一体，与那画中的美人同桌共饮、接住博古架上掉下来的金元宝，偷食丫鬟盘中的香鸡……一切都那么惟妙惟肖，妙不可言。再往前走，隐身莫屋内，当人钻到一张古桌下，从桌子正中的圆孔中露出头的时候，身子竟然不见了，颇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味道。前面还有横屋、倒屋、斜屋，错位的空间布局让人的视觉产生了偏差，觉自己或像横飘在屋内，或像倒立在屋顶、或像歪歪斜斜的将要跌倒，置身其中，别有一番韵味。

沿怪街西行，有一片低矮的寺舍建筑，门前的石碑上刻着“兰若寺”三个字。正门上方一块“聊斋惊魂”的横匾，两展昏暗的灯笼挂在两旁。幽暗的灯光从窗子里淡淡的映出，还没有进去就已经感觉到三分阴气。记得蒲松龄在《聊斋志异·聂小倩》中说：“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对人言：‘生平无二色。’适赴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东西僧舍，双扉虚掩，惟南一小舍，扃键入新……视窗外有血迹，遂出寺北，见荒坟累累……”看这情形，正如蒲翁所记。难道我等也会有后宁采臣那段“倩女幽魂”的奇遇？

已经进入门前的木栅栏，心里有些怯乏，便要退出，却被同行建军、学松等死死抱住，推搡进兰若寺鬼屋。

穿过兰若寺厚重的木门，众人皆紧张起来，相互牵扯而行。忽闪忽烁的灯光中，阴森恐怖鬼斋、血屋、坟场、尸棺接连出现；白衣女鬼的冤魂魅影、面目狰狞的僵尸夜叉、阴气森森的尸骨骷髅就在身边；一阵阵凄厉的哀嚎不时传来、一股股冷冷的阴风忽而吹颈，使人心惊、令人胆寒。众人缓步前行，前面的小心翼翼、后面的亦步亦趋。可怜胆小的女同胞甚至连眼睛都不敢抬起，伏在前人的身后，紧跟着往前走。不知是谁触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发出比屋内的鬼声还要尖利的惊叫……尽管我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鬼怪，走出鬼屋，已是满身大汗，多日未愈的感冒低烧尽然全好了。

离开鬼屋，进入一座失落古城。 古城中，丛林迷宫道路曲折深邃，几经碰壁，始得出路；丛林魅影栩栩如生，如临深渊，如虎比肩。一池清水之畔，电子屏上《清明上河图》在动态画卷徐徐展开，士、农、商、吏等人物形神各异，商铺、酒店、茶舍等百肆杂陈，赶集、买卖、饮酒、闲谈及行舟、拉车、乘轿、骑马等情节丰富细腻，令观者无穷回味。

走进一座宋宅，其中千奇百怪的现象充满了神秘色彩：无弦之琴乐音汩汩；夜空萤火忽暗忽明；闺房魔镜神秘倩影；神秘书房典籍散落。这边瞧，谁家窗纸被捅破，沐浴美女被偷窥；那边厢，一幅神奇的画像，目光总不离你的眼睛。倒是宅院内的那些小游戏，诸如斗蛐蛐、戏金鱼、踩地鼠，让我晓得，原来宋人的生活这么惬意。

还想再看些什么，不想转到的景观，又是一座鬼屋。那是一座以世界上首部法医学著作、宋代《洗冤录》里诡异的描述为蓝本营造的“步步惊心”鬼屋。说实话，有了刚刚聊斋鬼屋的经历，我很是讨厌那种恐怖的感觉，甚至感觉有些恶心。同游者天秋、志峰等人亦觉如此，便不曾进去。待其他人从里面转出来的时候，导游告知宋城大剧场的演出马上就要开演了。我们一行人便赶去那里。

那一晚游宋城，最让我不能忘怀的，便是在宋城大剧场演艺大厅观赏大型立体全景式歌舞《宋城千古情》了。置身其中，那种强烈的视听震撼深深的烙印于我的脑海，闭上眼睛，总能记忆起那蒙太奇版的画面。

迷离闪烁的灯光和深沉幽远的音乐中，“良渚之光”拉开了的演出序幕，“断发纹身”的杭州先民带我轻轻地走进五千年前历史深处的石器时代，从原始的献祭舞、采摘舞、插秧舞、狩猎舞中，尽情的领略那一缕古老、神秘，带有几分蒙昧又初显人类智慧的东方文明的第一道曙光……

茫茫千年如白驹过隙，当岁月的年轮刻划上南宋的痕迹，渡江天马将富庶甲天下的杭州带向历史漩涡的中心，偏安江南一隅的南宋政权将杭州更名临安，并于此处“临时安都”，盼有朝一日还都汴京。如在南柯一梦，“宋宫宴舞”一幕中，我与宋赵皇室，共赏不尽笙箫管弦、一派歌舞升平……

当宋皇室穷尽极奢、“直把杭州当汴州”的时候，以岳飞为代表的诸多英豪正浴血奋战在抗金前线，“金戈铁马”一幕再现的就是他们“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的豪迈悲歌、波澜壮阔……

还未从战鼓铿锵、号角争鸣、将士鏖战、炮箭纷发的场景中回过神来，“西子传说”一幕伴着悠扬舒缓的丝竹声，在采茶女婀娜轻盈的舞步中开始了演绎，将我带入“风景旧曾谙”的诗画江南。这里有许仙与白蛇的美丽邂逅，有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情缘，一段段凄美缠绵的爱情传说，时而让人心悦感动，忽又使人泪雨潸然……

霓裳羽衣、轻舞长袖，尾声“千古传情”一幕，撷英《吴越千古情》，又娓娓道来一段西施与范蠡感天动地、荡气回肠的千古爱恋……是啊，我中华，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千山万水间，处处皆风韵，总有唱不完的歌，总有道不尽的情，期许某一天，再续千古情……

意犹未尽中别罢宋城，已是夜色深深。雪依然在下，华灯阑珊的夜幕下，喧嚣忙碌了一天的宋城，还有这杭州，渐渐的寂静下来。稍作休息，迎来的又将士一个精彩黎明……

雪，依然在下。我，夜宿杭州。

（九）雪游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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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黎明即起。

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已经飘了一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彼时的杭州，已然尽是一派玉洁清爽的世界。杭州这个地方，本是很少下雪的；即便是下雪，也不过稀稀落落地飘落薄薄的一层，很快便随风融化了。这样大的雪，当地人说数年不曾得遇一回，甚是少见。

昔时明末名士汪珂玉曾数次游于西湖，尝感叹“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能真正领山水之绝者，尘世有几人哉！”是日上午我们的行程正是游览西湖，逢此瑞雪，真是幸运。

西湖之小南湖岸边南泠亭下车，沿湖畔东行百余步，便是以“苏堤春晓”享誉“西湖十景”之首的苏堤了。这苏堤是东坡居士苏轼所修筑。《宋史·列传第九十七》记载：“（宋元祐）四年，积以论事，为当轴者所恨。轼恐不见容，请外，拜龙图阁学士、知杭州。”到任后，见西湖“葑积为田，水无几矣。漕河失利，取给江潮，舟行市中，潮又多淤，三年一淘，为民大患。……遂浚二河以通漕，复造堰闸，以为湖水畜泄之限，江潮不复入市。……又取葑田积湖中，南北径三十里，为长堤以通行者……且募人种菱湖中，收其利以备修湖，取救荒余钱万缗、粮万石，及请得百僧度牒以募役者， 堤成，植芙蓉、杨柳其上，望之如画图，杭人名为‘苏公堤’”。

清风冷雪中驻足这“六桥横截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的苏堤堤首，仰望峨冠博带、岸然伫立的东坡石像，我不禁感慨：纵贯千年史书，宦海起伏、仕途坎坷若苏轼者，鲜有闻。遭遇贬谪的苏轼身处逆境仍不忘与民谋利、造福黎庶，这是何等的旷达胸襟！若不是千年不朽的文坛俊杰，怎会有这般超然情怀！

沿苏堤漫步北行，两旁雪压青翠、风拂清波，虽无柳丝轻扬，翠浪翻空，碧桃吐艳，红霞满地之春景，却也有近处“碧水乍摇如转盼”， 远方“青山初沐竞舒颦”的风景入目而来。登上映波桥，观一湖清水、碧波涟涟，戴雪的水榭亭台、青树古木，还有小桥木舟，匆匆行人，一并倒映在那清清的水中，随波摇曳、自在悠然。

步下映波桥，来在花港码头。柳丝轻扬，残荷映雪，水波摇漾，涛声阵阵，，雪中的西湖依然是不尽的风情。荡舟西子湖上，船划开清波荡漾的湖面，激起层层浪花，相互追逐着奔向远方。东南方不远处的岸边，山色空蒙，一座高高的宝塔在昭昭雾气中隐约若现。这山名唤“夕阳山”，这塔名曰“雷峰塔”。每当夕阳西照，塔影横空，彩霞映衬，景象十分瑰丽，“雷锋夕照”由此得以盛名。然而不知何年何月，当传说中的白娘子被法海老和尚压在这塔的下面之时，雷峰塔便成为了中国传统文学艺术中的一个让人挥之不去、怆然涕下的爱情悲剧象征符号了……

船缓缓的前行，一座湖中绿岛逐渐清晰，岛南侧不远三座白色的小石塔。这湖中岛叫做“小瀛洲”，乃明朝万历年间清理湖底淤泥时堆积而成。三座小石塔相传苏轼疏浚西湖之后所建，名为“三潭”，并明令当地百姓从苏堤到石潭的这片水域不得种菱，以防湖泥淤积。每逢中秋月圆之夜，人们便在这三座塔顶呈葫芦形、塔身圆形中空、周有五孔的小塔中点燃明灯蜡烛，远远望去，石潭上一个个圆孔宛若天上明月。此时天上的月、水中的月，还有这石潭中的月，交辉相映，“三潭印月”，由此著称。

当我们沉醉于“三潭印月”的奇妙幻想中的时候，当地导游一个问题难住了满船的游客：“三潭印月”中你能想象出几个月亮？答案是三十三个！“天上一个、三潭各有五孔，一共是十六个，算在倒映在水中的，是三十二个。”导游解释说。“还有一个呢？”众人不解！“在每个人的心中……”导游指了指心口，从容的答道。想想也是，谁的心中，不曾有一轮明月，不曾有那皎洁轻盈的月光呢……

绕过“三潭印月”，船径直向北驶去。远处一道长堤渐入眼帘，便是白乐天笔下那“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的白堤了。白堤东端，遥见一单孔低拱的石桥，便是那传说中白娘子与许仙邂逅的断桥了。雪中长堤皑皑如链，石桥未断湖水清泠，只恨此时不能雪霁日出，赏一番“残雪断桥”的奇韵……

船转向西南行，沿白堤至孤山，旋而驶回码头，途中无刻不陶醉于湖光山色、雪景风情。

停船上岸，一行人来在花港公园，踏着蜿蜒曲折的石径，去寻“花港观鱼”的胜境。传说南宋时有一条名曰花溪的溪流从附近花家山经此注入西湖，有一位叫做卢允升的内侍官溪畔建卢园，在其中架梁为舍、叠石为山、凿地为池、立埠为港，植花养鱼。盖因园邻花溪，卢园又被世人称为“花港”。 又因园内池轻水净、锦鳞祥集，景色恬静、游人络绎，文人雅士每每赏鱼题咏于此，“花港观鱼”遂声名鹊起。清康熙帝曾于此题书“花港观鱼”四字，乾隆帝也于兹留有“花家山下流花港，花著鱼身鱼嘬花。最是春光萃西子，底须秋水悟南华”的诗句。

进入园内，绕过藏有康乾二帝题词题诗石碑的御碑亭，我直奔红鱼池。池畔几块嶙峋巨石堆砌成的假山中，一块竖石上刻有“花港观鱼”四个大字，这里便是观鱼的所在了。据说这池中有数千尾的金鱼，上百个品种。也许是下雪天太冷的缘故，那鱼儿不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池畔徘徊许久，也没见到鱼的影子，实为遗憾。

沿着红鱼池上九转曲折的小桥，信步走去，池东南岸边一处竹制的长廊风雪中殊显静雅别致，西北边的印影亭翘脊飞檐，古色古香。沿石路曲折而行，辗转于翠竹绿树之间，一树傲雪的杨妃茶将枝桠伸到路边，洁净的白雪压满了枝头、挂满了绿叶，一朵朵粉红色的花儿，却依然静静的绽放着，给这色彩单调的冬季，增添了许多娇柔妩媚的颜色。我情不自禁的走上前，用手轻轻的捧起一朵，舍不得将它采下，只是轻轻地把鼻子凑过去，嗅嗅她那淡淡的透骨的清香……

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出花港公园的西大门，穿过杨公堤路，沿八盘岭路徒步而上，两旁依然是不尽的山色，不尽的美景，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声从头顶的树枝上传来，抬头去寻它，密密扎扎的枝叶中，却找不到它的踪影。

途经一涧溪水，上有石桥。过桥不远，不经意间，竟发现路北一处古木参天、绿树环抱的僻静处，有一座石碑披风戴雪巍然屹立。走过一段弯曲的石径，走前细看，这座一高大的石碑顶部和一侧边缘呈残破状，正面刻有“三台云水”四个雄劲洒脱的行书大字和模糊不清的云水、屋舍、山石、树木等图案，原来这里已是西湖十景之一的“三台云水”境界了。

作别三台云水，乘车离开这风雪清泠、如诗似画的西湖。期许有一天我还会回到这西湖的诗情画意中，领略北峰古韵、品味南屏风情，把酒湖心亭上、寻梦西泠桥畔……

（十）西溪，心且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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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一提到杭州，首先想到的就是西湖，却不知道，就在杭州市区距离西湖仅五公里之遥的地方，至今仍保留着一片罕见的次生态湿地。它是第一个国家级的湿地公园，名叫西溪湿地……”这是冯小刚的电影《非诚勿扰》中身着蓝襟花衫、气质优雅的售楼小姐向葛优饰演的秦奋介绍西溪时的一段精彩的独白。因了《非诚》片中那幽静秀美的湿地景致，告别西湖，我们便去了西溪。

于西溪国家湿地公园南门处下车，进园后至龙舌嘴码头，登上一只仿古的木船。我选择了船舱尾部一个靠近舱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准备尽情的享受冬日飞雪中的西溪湿地的别样风情。

船划破水面，驶离码头。记的郁达夫那篇《西溪的晴雨》，文中的一段“摇船的少女，也总好算是西溪的一景，一个站在船尾把摇橹，一个坐在船头上使桨，身体一伸一俯，一往一来，和橹声的咿呀，水波的起落……”如今这样的风景已是无处可寻了：木船早已不用人摇，改作使用电瓶动力，所以那略带诗韵的咿呀的橹声，也就被嗡嗡的电机噪音代替了。前舱驾船驶舵的，是一个四十多岁、带着皮帽穿着厚厚的棉服的汉子，口中自顾低声的哼着咿咿呀呀的小调儿，神情悠然；一个看上去十二岁上下的、面容清瘦的姑娘坐在船舱的前排，不时指点着窗外，向大家介绍沿途的风光，这便是公园内的导游了……

西溪之胜,首在于水，水是西溪的灵魂。悠悠荡荡的木船从容的行进碧波荡漾的水中，放眼船舱窗外，纷纷白雪中水雾缭绕、溪流如烟，长长的河道、宽阔的湾塘、连片的湖池，还有荒草枯黄的泽沼，尽是一派多姿的水的世界。

岸边连绵不尽、长叶枯黄的芦苇，两岸之上数不尽的柿树、李树、桑树、杨柳、香樟、青竹，还有那些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树木，或白雪压枝、残叶凋零，或迎风傲雪、郁郁青青，各有各的姿韵、各有各的风情。

也许是那哒哒的马达声，或是我们这些来客的高声喧哗，打破了大自然原本的清静与安宁，一只野鸭从芦苇丛中窜了出来，扑腾着翅膀向远处那片更深、更密的芦丛飞快的游去，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线，化成淡淡的波纹，向两边慢慢的散去……

我轻轻的打开身边的舱窗，探出头，去追寻那野鸭的踪迹，迎面一缕清冷的风，夹杂着晶莹的雪花，吹落在我的面颊上，那沁心的清凉直透心底，顿觉浑身通透的清爽、舒畅。那种感觉，甚是惬意。

船沿河道缓慢的行驶着，转过一道水湾，右边的岸上一栋栋白墙灰顶、装有大玻璃窗、充满艺术气息的别墅小楼似曾相识。船头的导游告诉我们，这里是西溪湿地公园文化创意园，《非诚勿扰》片中售楼小姐带着葛优看房的镜头便是在这里拍摄的，她说在西溪《非诚勿扰》取景地有三处，除了这里，还有秋雪庵附近的芦苇荡和一处是深潭口，因为今天游览的景点是南宋的宗祠，那两处距离较远，没有时间去看了。

进而那导游开始介绍洪氏宗祠。她说西溪的洪氏一族，自宋忠宣公洪皓凯始，子孙名德相承，遂为钱塘望族，其分支迁于西溪。到了明代正德年间，曾任刑部尚书的洪钟晚年归隐于故乡西溪，在五常村建洪园，此后洪氏家族在五常繁衍生息数百年，涌现出了洪楩、洪昇等一批历史名人。

提及洪氏一族，我想到了自己珍藏多年、时时翻阅的两本书。一本是岳麓书社一九九八年古文版的《容斋随笔》，自二零零二年至今伴我十年有余；另一本是中州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三年白话文精简版的《容斋随笔》，初读它是在一九九六年。因其“稽典故、广见闻、正讹谬、膏笔端”，且“考据精确、议论高简”，十几年来这两本书我不知读了多少遍，平日写文章的许多典故均取自其中，甚是珍爱。这《容斋随笔》的作者乃是南宋名臣洪迈。

依稀记忆洪迈应该是洪皓的儿子，问过导游，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洪迈是洪皓的第三个儿子，洪皓长子洪适、次子洪遵，幼子洪迈，父子四人皆为南宋重臣。洪皓精通经史子集、诗文词，善琴奕、识书画。洪迈兄弟三人更是文名昭著，当有“三洪文章满天下”、“天下三洪，文章之雄”的说法。他们的后人中也不乏文坛俊杰，清朝康熙年间的文学大家洪昇一部杂剧《长生殿》，写尽唐明皇与杨贵妃缠绵缱绻的爱情悲歌。听着导游的介绍，我心中不免又增添几分对洪氏家族的世代书香、文脉渊远的尊崇之意。

洪园码头停船上岸，踏着湿滑的石径曲折而上，来在洪氏宗祠的门前。这是一座仿明清风格、白墙黑瓦的祠堂建筑。大门前左右高耸五对桅杆，旧时家族中每每有一位进士及第，族人便会在宗祠大门前立一对桅杆，上装“魁星斗”，下由被称之为“功名石”的旗杆石固定。五对桅杆，足显洪氏家族之文韵积侯、门威显赫。正迎面高大的木质门楼翘脊飞檐，朱红的大门敞开着，上方一块黑漆的横匾，上书“洪氏宗祠”四个大字，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张海题写，左右门柱上一幅楹联“宋朝父子公侯三宰相，明纪祖孙太保五尚书”，为当代文学大师余秋雨所题。

进祠堂院内，风雪中两颗桂树青翠依然。迎面正堂三间，汤口正中悬挂有宋高宗赞誉洪皓的“忠贯日月”匾额。堂内正中高悬洪氏家族堂号“三瑞堂”横匾，取意荷花、桃花、竹子三瑞连理之意。下方悬挂杭州洪氏初祖洪皓、迁居西溪的洪有恒及对修建洪园的洪钟的画像。回头看时，发现大门楼阴面也有一匾高悬，上书“共工源脉”，意思是说洪氏是远古司水天神共工的后人。

庭院两侧建有长廊，使庭院呈天井状，取意“四水归堂”，象征家族源远流长，人丁兴旺。长廊内的墙壁上镶嵌数十块碑刻，为南宋及明清历代帝王钦赐洪氏家族的圣旨、昭告，数百年间，洪氏一门够得封建帝王如此多的关注和肯定，可谓罕见之至。

众多的题刻中，位于正堂后身“慕在百世”匾额下方的《祖训》尤为引人瞩目，其“孝以事亲，义以睦族，敬以持己，恕以及物”的训诫，即便在今人看来，也应是为人立身之本欤。位于西侧长廊的墙壁上，我找到了两方关于洪迈的题刻，一方是乾道八年《敕命 敕翰林院大学士洪迈》碑；另一方为淳熙二十六年《进枢密使开国郡公洪迈暨妻钱氏夫人诰》碑。碑文中，宋孝宗赵昚称赞其“气度凝远，资识敏明，宏才懿行”，“常罹边害侃侃，强直忠鲠不屈；绝膳履危谔谔，节操挺然不回”，更然对其崇拜有加了。

宗祠最后面是安放洪氏祖先牌位的寝堂。门窗紧闭，其中供奉着初祖洪皓及历代先祖的神主牌位，密不示人。

出离洪氏宗祠时，雪比来的时候更大了许多。我的目光停留在祠旁几棵高大的乔木树上。树下两个园林工人正在用长长的杆子清理树上的积雪。稀疏的绿叶中，两个硕大的、椭圆形的黄色果实分外扎眼。问过那两位园工才知道，这果子名曰香柚，闻着甚是清香，但是苦涩无比，不能吃的。

我试着请园工用长杆把这两个香橙捅下来，准备带回家，放在书几案头，嗅着它的清香来写一篇西溪游记。那员工倒也爽快，没几下便将这两个香橙捅了下来。同行的众人此时也围拢了上来，其中的赵宾身手敏捷利落，迅速捡走了一个。我也赶紧跑过去捡起另一个。

一旁自大城同来的美女导游刘婧也喜欢上了这香柚，问我要它。看着手里的香柚，再看看一旁的刘婧那祈盼的眼神，明明自打心底里就舍不得，还是不情愿的将柚子递给了她。唉，谁让人家是纤纤楚楚、不失俏丽娇柔的小女子，咱是堂堂正正、却也怜香惜玉的爷们儿，何况后来人家还送了我一颗不知从哪弄来的蚕茧呢……

依旧沿着那条曲折的石径，回到洪园码头登上归途的船，边赏湿地美景，边任思绪飘飞：八百多年前，当那位天马渡江的落魄皇帝，厌倦了疆场厮杀、疲于奔命的颠沛生活，行经西溪的时候，被这里“一曲溪流一曲烟”的清幽恬静所吸引，竟欲常驻于此。一句“西溪，且留下”，成就了这里的千古美名……

八百多年后的《非诚勿扰》中，葛优对那位身着蓝襟花衫、气质优雅的售楼小姐说，“宋高宗老赵想留下，可是他没钱，只能留下一句话。我可是带着钱来的，我要是看上你们这房子，留下的可就是人生了。”

清泠的风雨中，行色匆匆的我自然没有葛优那般潇洒阔卓，人生无缘留驻于兹。当我离开西溪的时候，只有默默的独白于心底：我的心，且留下，因为这里有我钟情的风景，有我推崇的先贤……

卷  末

走马观花看华东一一华东五市南京、无锡、苏州、杭州、上海闲游散记

四日下午，冒雪乘车至杭州市龙井路双峰村之问茶楼，尝西湖龙井茶，并购得龙井女儿茶六两。旋即离杭奔沪。

晚六时许抵达上海。当晚行程原定为登东方明珠电视台、观外滩夜景，因旅途劳顿，感冒复发，身感不适，遂与天秋、志峰等六七人于大巴车内休憩等候，他人前往。

是夜，宿上海徐汇区斜土路某宾馆。稍事休息，便与玉昌、天秋、志峰上街，于坊间购得当地产石库门黄酒两瓶并三两样小菜，畅饮闲叙直深夜。

五日上午，游城隍庙、豫园商业街及南京路步行商业街。自感觉这繁华都市之商业气息浓于风景及文化气息，况且以大城之每月不足两千元的工资水平在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消费，颇有点蚍蜉之于大树的味道，不自量力了。但给家人的礼物是必不可少的。给吸烟的老母亲买了上海特产的老牌子“大前门”，记得小时候母亲很喜欢抽这种烟的；给孩子买了电动遥控玩具暴龙战车。加之在无锡为孩子买的特色食品、在杭州给母亲买的西湖藕粉、给妻子买的真丝围巾，算是都有了。

是日午饭后抵达上海虹桥高铁站；下午一时四十八分，自搭乘D366次高铁动车返程。晚九时半许，抵达沧州西站，随后换乘青旅大巴车，晚十点三十分左右返抵大城，四十分许回到家中，进门便倒头大睡……

华东之行，历时五日，虽略感疲惫，然饱览江东冬日风情与人文雅韵，不虚此行。是以作文以记之。

岁次壬辰末冬笔于河北大城青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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