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2点多了,轧机突然发出轰隆隆的异常声音,便停止运转了,就像临死之人,吐出最后一口鲜血,昏沉沉的阿二,微闭的双眼把最后一根钢材拉上来,顿时,人也清醒了许多。
不一会,徒弟跑过来,对他说,师傅,回去吧,点检师看过了,没有三、四个小时,修不下来,你走吧。
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二,被人称呼为阿二,进厂后,也是这样,人人喊他阿二,只有他的徒弟才称呼他师傅。人人都知道,阿二一辈子本本分分的。
听徒弟让他回家,这可是早退啊,阿二呐呐说,这,可以吗?
徒弟立刻无所谓地回答,你把卡给我,一会下班我来刷,没事的,走吧,你呆在这里也是等下班。
阿二道,最近公司正在查。上下班不刷卡,代刷卡的事情,这个……
没事的,师傅,你还有十来天就要退休了,谁来对你这个快退休的人管那么严呢?
一晃得来,进厂快30年了,一直安安稳稳,做着操作工,这么多年下来,熟悉得不要再熟悉了,说闭着眼睛也能干,一点不为过了。他从不知道迟到早退的,老实么,人家让他做啥就做啥,从来不知道,偷工减料,实打实地干着,后来,带了徒弟了,也教不了啥,阿二知道自己没文化,又不会讲话,还好,这个徒弟有出息,里里外外的活洛着呢,后来是徒弟照顾他了,徒弟说了,咱不能欺负老实人不是。
人人都知道阿二太老实了,老实到老婆也跟了别人,当时,阿二家里穷,30出头了,他妈才托人介绍了一个四川过来打工的女人,女人比阿二厉害啊,一来二去,跟村上的邻居阿俊对上眼了,死活不再跟阿二过了,那时候,他们的儿子才刚刚断奶,阿二跪在地上求也无济于事,女人死不要脸地住到阿俊家了,最后,还是大队里出面,解决了事情,把阿二安排进当时的这个单位,当土地工,才了事,土地工大队里是有名额的,阿俊主动放弃名额,让给阿二了。
当时是八十年代初啊,能进厂上班多么不容易啊,阿二家父母都是一辈子老实本份的农民,怎可能有手段、有机会,被安排进厂上班呢,阿二进了厂后,家里的经济情况才有了好转,日子才步入正常轨道。
虽说,阿二和阿俊两家人,前门对后门的,和女人离婚后,女人就搬去阿俊家了,两家人像以往一样见面大声招呼,仍旧亲切是不可能了,两家人串门也是杜绝了,渐渐地阿俊带着女人搬离了村上,住到城里去了。阿二,才眼不见为静了。
阿二一直没有再娶,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地把儿子拉扯大了,这不,眼看着,儿子也要结婚,能成家立业了,阿二能不高兴吗。
他来到停车场,骑在自己的电动车上,往家走。
有时候他也想,一个人对一个人能够恨到什么样的程度,持续时间如此之久,时间这么久也不淡化。那个女人,人长得水灵,做事也手脚勤快,就是脾气倔,她也许跟了阿俊更好,比自己好,阿俊比自己能干,活洛,不用进厂,照样干出一番天地来了。
自己厂里的那份活,也是习惯了,除了脏和累,还是蛮适合他的。老实人么,只要本本分分上班,安安分分干活,谁也不会对他怎样的,况且,每月能按时拿工资,这些年,自己手里也攒到了些钱了,只是儿子结婚?似乎还欠缺点。
可惜这小子却不让人省心,也不好好读书,整天游手好闲的,虽然被他打断了好几根木棍了,也管不好,这小子技校毕业后,才勉强去上班,只是他那点工资也还是不够他花的,最近,听说,这小子跟那个女人又开始牵扯上了,瞒着他,俩人手机联系不断。可,最令人烦脑的事,是女人回村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想到这,阿二,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驶到一处交叉路口,这是连接自己小区的岔道口,阿二闭着眼睛,也能回家了。
正好是红灯时,昏暗的路灯下,空无一人,一只狗从路口蹿出来,阿二就见怪不怪,不过嘴里还是嘀咕道:吓我一跳,你这是要去干吗,这么着急蹿出来,撞上我咋办?
阿二静静坐在电动车上,想了想,应该没事的吧,已经深夜了,左右没有人,我等什么呢,狗子走过去了,没事,那我也走吧。我都规规矩矩这么多年了,就一次,没事的吧。走吧。
阿二沉浸在自己的烦躁中。突然,有什么发出轰鸣声,隆隆驶向阿二驶来,阿二就发现自己倒在地上了,那辆伴随他多年的电动车,躺到在自己身前的不远处,轮子还在不停地旋转着,另有一辆装满蔬菜的电动三轮车,歪倒在地,有什么粘粘的液体汩汩地在自己脸上、身下不断流出来。
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大地愈来愈亮。
突然阿二睁大双眼,他猛然想起,还没到下班时间,我的考勤卡呢,徒弟会帮我刷吗?这,还没到点,我不是上下班途中,算不上工伤的……
阿二,想用手支撑着爬起来,只是,手指微微动了动,使不上劲了,他想开口说话,只是张了张嘴巴,就圆睁着双眼,了无声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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