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五,跟张三李四一样随便的名字。
但我不怨我娘,因为她是农民,天天只会盼着五谷丰登。
在我们那个村,大家都说我长得俊。隔壁李婶从我弱冠的那年起,就不断的让她姑娘给我家送油送盐。但我娘跟我母子连心,一丁点便宜都没占她们的,因为李婶的姑娘着实太土了,成天梳着一个泛着油光的大麻花辫,虎背熊腰的,对着我娘笑的时候脸上的肉都挤出了褶子。
在我整日忙着跟李婶家周旋的时候,一个自称是星探的人找上了们。
我规规矩矩的坐在我娘身边,只听得他五花八门的夸着我,虽然他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但可惜我文凭不高,至今还搞不懂没我俊的徐公和潘安是谁。
等吐完一地唾沫星子,他拿出了一叠钞票,我活了二十年没见过那么多红票子,鲜红的,诱人的。我已经坐不住了,可我娘居然把钱推了回去。我诧异的转过头,瞪大了双眼,可她没有看我,只是用带着乡音的蹩脚普通话说:“我不要这么多钱,我儿子跟着我没见过啥世面,你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我仍然看着我娘,看到了她粗糙而泛黄的脸颊上淌过的丝丝泪水。
后来我坐上了一辆锃亮的小轿车,局促不安地摩擦着旧布衣角,脏兮兮的,打满补丁的,跟充斥着玫瑰香水味的车内格格不入。
坐在我旁边的人开了口,让我以后叫他吴哥。他说王五这名儿太朴素了,过几天得跟我改名儿去。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嫌乡下人土吧,但这话我都是憋在心窝儿里头的,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我心里还是跟明镜儿似的。
后来,托吴哥的福,我的知名度越来越高。我开始整日奔波于剧场,发布会,粉丝见面会……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闪闪发光的霓虹应援灯,数不清的镜头,我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这是我前二十几年想不到也不敢想的场景。
其实没有人是一夜成名,不过都是百炼成钢罢了。农村出生的孩子,最不怕的就是吃苦,为了塑造吸毒者的形象,我七天不曾进食,头发掉了一地,走路都得旁人搀扶,精神状态如同疯子;我也曾为了演好打戏,找大师学艺,期间深可见骨,血丝分明的伤口不计其数……
我肩上扛着巨石,我负重前行,我应当有所获。
“叮咚。”微信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我的回忆,吴哥发了条长达一分钟的语音。
“小五,你别慌。网上有流言蜚语对艺人来说是正常的,这几天你先别出门,除了我之外谁的电话都不要接……”
“叮咚。”又是一声。我冷眼看着微博弹出的头条《震惊!!王武武出道前居然是这样!》《当红小生抛弃糟糠之妻》具体请点击……
吴哥的语音还在播放着,像是有蚂蚁在啃噬他的喉咙,声音颤巍巍的,像窗外步履蹒跚的老人一样。我已经听不见了,世界对我来说消音了,我只能感受到在脑袋里掀起滔天巨浪的思虑。
我静默地站着,最终跨过了犹豫,点开了刺眼的标题。
在那片文章里,我看到了熟悉的山川,熟悉的村庄,还有李婶女儿的大头照。我的大拇指飞快的上滑,他们无非说我土里土气,他们无非说我痴心妄想;他们说我演技僵硬,他们说我唱歌走调;他们还说我抛弃青梅,他们还说我冷血无情。
“早就觉得他没见过大世面,难怪是农村的。真是麻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没想到在半路上摔死了吧!”
“真是心疼那个女孩子,真心被错付了。这样的渣男就应该孤独终老。”
“据可靠消息,他原名叫王五!这名字也太土了吧哈哈哈哈,他妈妈也太没文化了。”
“真不知道现在怎么现在什么人都能成名,演的戏看得我都要吐了”
我的拇指顿住了,我看到有水滴砸在屏幕上。我茫然无助的捧着手机僵在原地,身躯颤抖着,摇摇欲坠。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只觉得心脏像是要被捏爆了般痛苦。
我抬起淌着河流的脸,太阳已然落了,绯红的霞光也要消逝了,光要走了,黑夜来了。
我扯了扯嘴角,发不出声来。
要是所有人都发不出声就好了。
(文:Vio不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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