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孩子还在来的路上,医生,再等等吧,他现在不能说话,但是有心跳和呼吸是吗?他能听见我和他说话是吗?”“这,恐怕不行,现在全靠机器撑着,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脑死亡了……”“……”随后就是旺哥和家属交代后事的事情,因为是外地,需要车连夜拉回老家,而这,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或许也会有一笔很大费用。
23:00
病人(原谅我还是想称呼他为病人)的孩子来了,17岁,却已经在外面独自打工,和父亲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或许,这就是病人留在世间的痕迹。一家三口都在外地打工,可能过年的时候才能回老家团聚吧,但是老天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年轻的脸上看不到表情,但是我却从他眼神里看到了惊恐与不安,还有即将要涌出的泪水。旁边那个穿短皮裤的女孩,是他的女友吗?披着头发,脚趾甲和手指甲染着刺眼的红色,悠闲的玩着手机,与整个急诊大厅格格不入。
“可以停下了。”护士们把“吭吭”很久的大家伙卸了下来,整理了一下病人的衣服,让他看的更体面一点,“按这么久,皮都破了,家属还让继续按。”护士哥哥摸着病人胸骨被按压的地方说道。胸骨的位置已经一片青紫,表皮的破口清晰可见。
我出去通知家属可以进来了,“走,看看你爸去。”母子二人走进抢救室,妻子已经泣不成声,儿子呆呆的站在旁边,静静的抹着眼泪。妻子跪地大哭,护士姐姐急忙过去安慰她,劝她,把她拉起来。毕竟这里可是抢救室啊!
不一会儿,急诊大门口进来一个推着担架床,穿着一身白衣,皮肤黑黑,体形瘦瘦的男人,没有看任何人,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低着头,默默的推着车子往抢救室走,远远看去,有点恐怖片的感觉,他的白大褂,没有任何标志。“这是做什么的?”好奇的我又跟了进去。他走到病人身边,凝视半分钟,缓慢但麻利的拿出一块黄色的布,展开……我好像意识到了,这应该是太平间的工作人员。一个小走神,再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将病人包好,拉链拉到了脖子的位置。“过来了啊,正要问你,要哪种寿衣?”,男人突然开口,推翻了我认为他应该是哑巴的结论。病人媳妇此时已经像丢魂了一样,拖沓着走过来,呆滞的眼神,抬头,一愣。“都有什么样子的?”“500的,800的……什么样的都有”“还要钱啊!”几个小时对于她来说,似乎已经是几个世纪的长度,而此时,似乎突然找到了突破口,情感得到了发泄,“这么贵,这不是坑人吗?!!”整个抢救室回荡着她的声音。“你不是和医生说你要吗?这东西还能免费啊,你也可以不要,但是人死了,就不能在这里,我要把他先带到太平间,后面你们想怎么处理再说。”“那去太平间要钱吗?”“要”“我们不用,你走吧。”病人媳妇语气生硬的说。男人没有多说,收拾东西走了,回头看了眼医生,闷闷的说:“以后问明白再叫我!”我又目送他慢慢的出去,消失在夜色。“他爸,我们回家,我们不在这里了!孩子,给你爸擦擦,穿上衣裳……”妻子边整理边一直说着,咱回家!咱不在这里了!
我们告诉她,要尽快把人转移了,抢救室还有别的患者,不能一直在这里,另外,刚刚抢救的费用还没有付,希望她补上。“医生,我没钱,先欠着行不行?”“一共1000块钱,费用是刚刚的用的药的钱和设备的使用的钱,因为刚刚比较急,就用的我们自己储存的药,现在结束了,你把钱交了,把药领出来,我好补上,留着以后给别人用,你懂吗?刚刚的药是借给你用的……”护士哥哥耐心的解释。“可是我真的没有钱,等我从老家回来再交行吗?”“还是想办法交上吧,都理解一下可以吗”护士哥哥明显对她的说法有些失落,折腾忙活那么久,最后连钱也不想交。“人都没了,还让交钱……”病人媳妇自己嘟囔着。此情此景,我也有些失落,还有一些寒心,是啊,人没救过来,但是我们也付出了。
24:00
在跟多家殡仪车以及多个私人商务车询问讨价还价后,最后定下来,司机愿意800块钱连夜送回去。伴侣已逝,但是却还是需要钱,还是需要讨价还价,不知道是她的习惯,还是真的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只是感到凄凉,病人今夜自己喝闷酒的时候也是在考虑钱吗?他多想有个稳定的家,出来打工,还是和妻子两个人和别人合租。
1:00
看着渐行渐远的商务车,不知道儿子和女朋友会不会分手,不知道媳妇要用怎样的勇敢继续后半辈子。
他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我告诉自己。
进医院的第一天,接的第一位病人,没有活下来。
医院不是万能的,身体还需自己爱惜。
病人,在天国,愿你不再为金钱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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