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运营总监开完会,我才得到了跟他确认宣传稿的机会,修改了几处细节后点击立即推送,再用手机确认一遍没有出错,时间已经到了20点41分,默默地关机下班,带上略有些沉的饭盒,去赶地铁。
尽管不是晚高峰,地铁上的人也算不上少,大多数的面容都透露着疲惫,虽然如此他们依然盯着手里的手机,或许直面无聊更可怕吧。整个车厢里,唯三没有刷手机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两个年纪看起来超过60的老大爷。不知道眼神浑浊的老大爷在沉默地想着什么,当然我对观察人类,甚至是观察自己也都没有兴趣,但此刻,在匀速前进的地铁里,我突然在想,等自己老到60岁,还是一个人坐晚班地铁吗。
这道题当然无解,距离和蒋东星不和平分手已经三年了,相亲也相过了几十次,却仍然没有解决单身问题。为了摆脱父母天天不离嘴边的催婚,我选择自己出来租了个公寓单间,才算自在了些。回到家,随意吃了两片面包,洗完澡给自己开了瓶红酒,总算是有了些生活的滋味了。
周末一觉睡到11点,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群里几个好朋友说打算一起去郊区野餐,想着自己无所事事也是一天,于是欣然同意。等到集合了才发现尴尬,大家都成双成对了,不是带着老公就带着男友,一群人里唯有自己形单影只。单身狗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衬托出来的单身狗。
也幸好都是多年的朋友了,不至于见外,调侃几句后就被顺利放过。到了目的地,果然树木繁茂,风景宜人,空气中弥漫着自然的花草清新,让人瞬间身心放松。沿着小路兜了一圈,我主动地接下了拍照的任务,给情侣或者一堆人一起拍照,大家渐渐逛累了,于是听从策划人姜哥的指挥,到了专门提供户外烧烤的区域,各自选好食材,买了单,店主也已经将煤炭与烤架都准备好了,于是一圈人围坐进入边烤边吃的环节。
席间各种话题层出不穷,我也频繁参与,未曾想到的是,阿琪新交的男朋友突然说了一句话,让整个氛围都停滞了。
他说,“你们认识蒋东星吗?是不是跟你们大学一个班来着,我最近想跟他谈谈合作,想先了解下他的喜好,”
阿琪听完直接摔了筷子,“你什么意思?在家里我不是已经跟你过了,这个人我们都不熟,让你不用再问!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被呵斥的男人神情有些委屈,“我想着你不熟,不至于大家都不熟啊。就随意问问嘛。”
不是不熟,而是太熟了,曾经我们一堆人,整整厮混了大学四年。
后来,因为我们难堪的分手,他也离开了这座城市,大家才一起跟他断了联系。
其实现在想来,也无非就是移情别恋那点事,只是当年受不了一点委屈,闹得太凶太难看,让所有人都跟着折腾了一遍。
我和蒋东星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家人关系很好,我们从小就爱黏在一起,即使是大家热衷于拉开男女距离的尴尬青春期,我们的感情也没有受到影响,后来情窦初开,我为他花费整整半个月,折了500颗蓝色的星星,与满天星一起做成花束,又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初雪的日子,向他表白,当时抱着花束笑得一脸得意的他被我正好拍照记录了下来,那张照片我拿来当了好几年的屏保。
因为确定了恋爱关系,为了跟他去一个大学,整个高中,我在学习上都很拼命,如愿以偿地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直接用攒下来的零花钱送了我一台粉色的电脑。那台电脑陪伴了我无数个日夜,后来被我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可能整段恋情都过于甜蜜,以至于我在他的手机里发现另一个女孩的存在时,更多的想法是我一定误会了什么。我想要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是借口。
但是他给我的只有对不起这三字。
是我无法接受的三个字。
在人仰马翻的三个月里,我执着地找他要一个理由,找所有朋友要他的即时消息,一次次地堵住他,有过声泪俱下的控诉,也有过卑微的挽回,但都留不住他,好像从前那么多的甜蜜都是虚构的情节,好像,我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闹到最后,是没有说再见的再见。他和那个女孩一起离开了这座城市。后来,就连他的父母也随着工作调动去了别的城市,我与他就这样错开了所有交集。
没想到六七年过去,我还能再听到他的消息,世界总是该小的时候太大,该大的时候又太小。喝了口啤酒,我淡淡地说道,“阿琪你别生气,都多久的事情了。”
又朝她的男友解释道,“我们这帮人大学的时候关系是挺好的,但是毕业之后就没了联系,所以问我们等于没问。”
其他人一起打哈哈,成功地让话题转移了,气氛在再度融洽起来。
吃完烧烤,大家一起赶夜路回市里,而我和阿琪因为周一都周三都能休息,准备找个民宿再住两天,多吸吸天然氧气。
晚上入住民宿,各自洗好澡之后,在阿琪频繁的欲言又止里,我直接打了一下她的背,“赶紧说,不要吊我胃口。”
她一边摸着自己的背,一边犹豫地说道,“关于蒋东星的事情,你要聊聊吗?”
“……”
长久的沉默过后,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依旧无法释怀。
“别说,我不想听。不如说说你的爱豆最近又有哪些绯闻。”
从郊区回来之后,我意识到也许蒋东星这个人又回来了这个城市,当下只希望在我彻底收拾好情绪波动前不要碰面。可是老天爷总喜欢作弄人,很快我们就在一个避无可避的场合碰面了。
因为公司在开订货会,我作为文职也被征调去会场帮忙摆放道具和招待客人,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腰都快累断了,好在订货会的成交额又创新高,总监很开心地通知晚上请吃大餐。就在酒店门口,我遇到了被簇拥着的西装革履的他,他好像比记忆里变得更冷了,身材也更壮了,但熟悉的气质与面容依旧让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也看到了我,当即停住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在分手后的一年里,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再次相遇的场景,我一定要云淡风轻地装作不认识。但在那个霎那间,记忆深处思念了许多年的面孔,让我鼻头涌上一股难忍的酸涩,察觉到他有向我走过来的趋势,我连忙地拉着同事快步走开了。
到了包厢,同事小声地跟我咬耳朵,“刚才门口那个蒋总你认识?”
我装作诧异地望向她,“什么蒋总?我只觉得脸看起来有点熟悉,但后面仔细看了不认识。”
“好吧。本来我也不认识,那天副总监在办公室炫耀自己的人脉,就说跟褚星科技的蒋总是很好的朋友,对了,褚天科技的褚就是你的姓诶。”
我听完点点头,在手机里搜索了下褚天科技是什么公司,居然真的有介绍!成立于去年的航空领域的科技公司,成绩斐然,利润相当可观,被称为年度黑马。原来他现在发展得这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和她结婚了。控制住自己不再想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酒店,菜品居然都很难吃,吃完一顿饭我也没吃饱。
这场交集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身边再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信息。直到一个周末,我妈打来电话让我回家帮忙。因为我搬了出去,妈妈在某一个日子突然决定家里都要重新装修一遍,于是这几个月都在各种监督改造,现在总算大功告成,于是通知我回家做最后的卫生大清扫。
就在住了二十多年的小区院子里,我又看到了他。他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显得更年轻了些。我正要假装没看过,他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迅速地说道,“好久不见,聊聊好吗?”
“好久不见。”我想这是什么成人世界里的客套话,演一场冰释前嫌后的表面和平吗?好吧,我配合出演,毕竟谁还不会几个情绪表演呢。
“你现在不住家里了吗?”在我轻巧地挣脱了他的手之后,他问道。
“嗯,住外边自在点。没什么事的话以后再聊吧,我急着回家看我爸妈呢。”
“好,联系方式给我,我扫你。”他很快地反应到。
“好,”我拿出了手机,等他扫完,然后迅速地说了再见。至于那条申请好友的消息,当然是选择无视咯。
那之后又两个月的时间里,虽然偶尔还会有他的消息的传来,但他再也没有试图联络我。直到又一年的初雪,下班回来进入小区的时候,在单元楼门前看到了身上落着雪花的他,他手里捧着一束花,在看到我之后径直向我走来。越来越近的距离,我发现原来他手里的“花”是草莓,我最爱的水果。
“可以再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吗?”我听到他有力的声音,不可置信地。
“毕业的时候为什么?”
沉默了小一会,他认真地说道,“我去当兵了,意外入选了特种部队,要求严格保密,而且那个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在部队的打算,我,当时选择牺牲你和爱情。是我的错,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我一直,无法忘记你。”
我没有说话,因为眼睛已经融化。
后来我问他当时那个劈腿对象是怎么回事,他说,她只是一个找来的演员,演一次收费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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