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他,杀了他。"
一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那一片夜色下,空荡荡的,唯有寂静。
我看着他。我想他大概知道,我看着他。
我与程栾认识了快十二年。他小时候就如现在一般,安静,沉默。他如这夜。而我偏爱阳光。我和他在一起。五年。
我不想用太多的巧语来讲我们的爱情故事,任何粉饰都做作而无用。总之,20岁那年,我走在那个深冬的黄昏里,他回过头。他回过头没有说话,而从他的眼神里,我便知道,冬天终归要结束了。
他的眼睛里有春天。
二
我有一个怪癖,偷窥。
我喜欢探求别人的秘密,偷窥他人的内心世界。程栾曾说我疑心太过,我想他大概是对的。
他觉得束缚。他说他无法忍受我的无时无刻的电话,以及半夜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盯着他的目光。他说我翻他手机的样子歇斯底里,太过病态。
可他不会离开,我知道他爱。他爱我胜过我爱他。我并不想把爱情当做两人的博弈,可这里的确存在谁输谁赢。人们追求的美好,最多不过是双赢。他在这场博弈里,败落的明显。而我抓住他的弱点,我知道他的瘾。
他太过相信爱情。一个对爱成瘾的人,实在容易成为时代的尘埃。
而我,也有瘾。我说过,我太爱偷窥。
三
我偷窥的第一个人是我的父亲。
彼时我十二岁,我已忘了是几年级,亦或哪一年。父亲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眉头紧锁,抽着一支不知名的廉价香烟。他同坐在他对面打扮精致,穿着一件黑色大衣的中年女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然后他们接吻。
那时我不知道两张嘴碰触便已经算作吻。我从卧室的门缝里偷看着沙发上的两人,充满着好奇。那时还只知道好奇。
那晚,我同妈妈讲。我说爸爸和一个漂亮阿姨嘴对嘴。
我看见母亲的表情僵硬。她伸出食指,放在我的嘴边,示意我不要说话。我看着她的眼睛,眼里的好奇还未退却。
母亲说,阿尧,你要记得,将来你一定不能爱得十分。
每一个十分都是在引火自焚。
四
母亲杀了人。
那是星期六,高三住宿在学校的我得以放假。我坐上二路公交,在小区门口下车。每走一步,心头便愈发沉重。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抬头望天,发现天空蓝的透明,太阳依旧闪耀。万物依旧,他们从来不悲悯人的无奈与卑微。
其实母亲的愤怒早已显现。
那个短发,总爱穿白色的中年女人,她爱得十分,可从父亲那里,她只得到的还没有五分。
她嫉恨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她能够忍耐父亲与他人的苟且,却不能够承认她输得彻底。她不愿意承认她终其一生都不能得到他的十分。
母亲趁父亲在外出差,将那个漂亮并且有着温柔韵味的女子引诱到家里。她将一早准备好的水果刀藏在衣服口袋里。
那个女人进屋后,没有发现父亲的踪影,只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她隐隐的猜到母亲的目的,可她不曾惊慌。她自视得到了父亲十分的爱,在这个失败的原配妻子面前,她耀武扬威。
母亲只问了她一句,你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家庭?
她的声音里已不觉的带着颤抖。
对面的女人不怒反笑,她一字一句:是你破坏了我们!我与他若不是当年作为知青,不得不下乡分开,怎么会有你的戏份!
她顿了顿,见坐在沙发上的短发女人没有说话,继续说,以胜利者的姿态:你得感谢你的女儿,要不是她,你们早就离婚了!
母亲直直地刺向她的心脏。一刀毙命。血液喷涌,染红了她的白衣。
五
我的生活太过空白与单调,身边只有程栾的存在。十二年前遇见他的时候,他不曾许诺,却陪我走到了这里。
生命的最终归于寂寥。越往后走,越贫瘠。这条路并不是繁花满布。我视程栾为亲人,不是爱人。
程栾终归认输,他告诉我。他说他遇见一个灿烂明媚的女子,有着金色的长发,满怀热情与希望。他说我的身上充满死气,与我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他都感到窒息。他说他的确爱,可他更需要氧气。
再爱,如果没有了生的可能,都成了空谈。
我看着他。他坐在沙发的那头,屋里的电视仍然播着我爱的新闻联播,脚下的小黄狗仍然不停的蹭着我的脚,希望我能够将它抱入怀。只是那么一瞬间,我仿佛感受到了当年母亲杀人又自杀后,我一人从小区门口走到家的绝望心情。的确,万事万物依旧,他们从不悲悯人的无助。
我想着童话故事需要一个结局,即王子和公主幸福的在了一起。只是可惜,我不是那个公主。
我对程栾说:你要走就要走的彻底,别再联系我。
他果真不再联系我。
他说他爱我十分,却无法忍受我的空洞。
他如母亲一样,一直在沉默,一直在忍耐。不同的是,如今,他碰到了救赎。那个金发,满怀希望的女子。
六
程栾再次接到我的电话很惊讶,他知晓我一向足够决绝,说到做到。
他不问我为何找他,在听到我让他回到我们曾经的家——我现在的住所来时,也不曾拒绝。
我想他大概没有他所说的那般坦然离场,在这场博弈中我仍然占上风,我侥幸的这样想。是的,我用了“侥幸”这个词。如今我已不能百分百的肯定,他爱我十分。同时我亦不能保证我遵循了母亲的交代——不要爱一个人爱到十分。
他熟练的走进屋,毕竟一切摆设都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
他坐到我的身旁,低头逗弄着我怀里的小黄狗。他不曾看我的眼睛,我们甚至没有长久未见的寒暄。实际上,从前的相处我们也不曾有过多的话语。毕竟他的沉默和着我的间接性阴郁实在是不能有什么迷人的话题,偶尔谈天,也是有关餐食。
我逼近他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我看见他黑色的瞳孔,看见他的眼里下意识的抗拒。
我突然明白,我可能高估了我自己。
我坐正,靠在沙发的柔软靠垫上,盯着电视,对他说,“我想吻你。”
他显然是被我惊讶到,从他逗弄小狗僵硬的手可以看出。
我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因为下一秒我已经吻上他的唇。只是单纯的嘴对嘴,我的唇感受到他唇上的冰冷。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变得无序。
下一秒,我掏出藏在口袋里的水果刀,刺向他的心脏。我的刀法不够精准,他并未一刀毙命。
我停掉了这个荒唐且短暂的吻。我看见他抚住胸口,疼痛让他温润的脸庞变得狰狞。
可我分明看见他在笑。
的确,爱情成瘾,我如今真的爱你十分。
可我不能爱你十分。
而今我终于明白,让我成瘾的不是偷窥,而是爱情。因为爱,所以偷窥。
我用那把水果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2016.07.08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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