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父亲是村子里出来的大学生，按照祖母的说法，他是全村的骄傲，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城里安了家、落了脚，彻底离开了这个“穷沟沟”。但是每年春节，父亲仍会载着我和母亲回到那个“穷沟沟”，去看望坚持留在那里的祖母。

        说实话，我不似父亲那般喜爱那个村庄，也不是那么喜爱村子里的那个“家”。从小晕车的我，打一开始坐上车就浑身难受，特别是进入村子之后，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乡间小道让我的胃更加不舒服。所以，对于父亲心心念念的“回家”，我是十分抗拒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门口，寒冷的冬天着实让我对这个“家”产生不了一点好感。村子不似城里，每年的冬天都能靠着暖气捱过寒冷。村子里的冷是真的冷，纵使屋子里烧着蜂窝煤，能感觉到一丝暖意的也只有蜷在炉子旁动也不动的橘猫。屋子里的人是万万坐不住的，大人、小孩都熟练地将手缩在袖子里，一刻不停地跺着脚，哈着热气。而我，也学着他们的模样，缩着手哈着气，望着说说笑笑的父亲，眼睛里流露出不屑和疑惑。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004年，那一年，我有了一个妹妹；也是那一年，父亲破天荒地决定不回村子过春节。妹妹刚刚出生，太小了；而那个村子，实在是太冷了。就这样，生平第一次，我留在城里的外祖母家，过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年”。外祖母家比村子暖和，就连年夜饭也比村子里的那个家丰盛得多。村子交通不便，偏远闭塞，即使是过年，桌子上除了肉、鱼、鸡，也不会比平时丰盛多少。在外祖母家，我不必再缩着手、哈着气，还可以尽情地吃零食。原本以为父亲会和我一样高兴，但是看看父亲，他虽然在笑着，但是却掩盖不了眼角的失落。或许，在他心中，村子才是他该回去的家。

        妹妹出生后的第二个春节，我、母亲和妹妹还是留在外祖母家过年。唯独父亲，在将我们送到外祖母家后，坚持要回村子里去。即使要晃晃悠悠地开过那么难走的一段路，即使冻得双手一刻也不能离开袖子，即使年夜饭算不上多么丰盛，他依然要回去。这种模式整整持续了6年，6年间，村子里的祖母来过城里看望我们，父母也回到过那个村子，但是我，6年间以各种拒绝回到那个村子。

        2010年，父亲决定带领全家再次回到那个令我抗拒的村子，和祖母一起“欢度”春节。这次，我知道，是躲不过去了。当我的胃准备好再次翻江倒海时，却发现印象中的泥泞小路早已变成了柏油马路；村子里开了一家超市，里面的商品种类繁多；家里也安上了暖气，人们进了屋子也不必再缩手哈气。

        当我惊讶于村子发生的变化如此之大时，偶然瞥见了父亲。父亲站在那里，咧着嘴笑着，一如6年前缩着手哈着气，乐呵呵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