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故国,仅一支竹钗可诉,说得清思念,又说不了完整的故事。
每每说来,总没人信。当她总以为梦里那人,会携那绢,从故国来,迎她回家。
她的名字叫云知咽,云国的公主。
每隔数年,总有公主嫁来我朝,两国竟也是姻亲久远。云国皇室虽生了变故,但云姓的公主,依例还是送来了,只是尚未正式过门。有人说我家少爷不愿娶,也有人说这云家公主不愿嫁。
少爷总说他放不下海心阁的廖姑娘。
云公主也喜欢拿着她故国的爱情往事,与下人说。
一个不顾体面的离王少爷,一个不怕死的云国公主。我倒觉得相配,却被少爷教训,总叫我去王爷那里讨钱,拽着我的袖子去见他的廖姑娘。
“老爷。”拱手作揖。这是家里王爷允许我的,不用下跪低头。
“又讨钱?”
王爷身材魁梧,不过脸皮白的很,完全没有一副在外领兵黑将军的样子。
“海心阁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廖海心嘴很严。”
王爷点点头,脸色并不好看,心里明白,也只好允了。
从账房领了一百两。八十两放在王爷书桌上,十两进了自己口袋。
“给他一万两,也当十两用,反正他娘给他补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老爷是在这样说的。
少爷急匆匆的拽着我往西城柳巷里去了。
京城东西南北,东城是王宫,北城是达官贵人的住处,南城是寻常百姓,而西城是商贾贸易之地。
京城四方安置也讲究。大燕国土拢长,横贯北方大地,北方草原蛮夷,南方齐鲁二国背虎江而据。京城偏东方,文官上言紫薇东进,故王宫立于东,面朝西南,意望故国大地,愿收失土。
国土狭长,南方临近鲁国,自然寻常百姓的住处落在了南城。至于西城,离王宫最远,也确实体现商人最下等的地位了。
行至半个时辰,就入了西城。西城虽是遍地商贾,但摊贩很少,大都是门店经营。
西城也有分布,偏北都是大商贾,偏南以商贩为主。大商贾卖的是粉黛胭脂,丝绸锦缎;小商贩卖的是萝卜白菜,粗布麻衣。
少爷常去的柳巷,也分了南北。南巷多的是瓦肆勾栏,北巷多的是青楼乐坊。这海心阁就是乐坊之一,虽不是京城第一坊,但因为廖海心的缘故,名气也算是响亮。
不过如今,却被一纸封条,关了门。也只有我家少爷还能有着名分从后门进去私会他的廖姑娘了。
后门处,一粗布麻衣的男子正巧出来,看到少爷,眼中有些惊愕,旋即很快又低下头去,忙让出路来,推着他的送菜车快快的去了,生怕触了这纨绔的眉头。
也不知是打巧,还是我的错觉,见着这送菜工后颈处有一道伤疤,竟直觉得这男子不一般。之后又得了坊里丫鬟的话,才打消了疑惑。
“小黑子,昨天挨了他爹的打,今天下午才能起身,这不,就送晚了菜。”
少爷跟着廖海心进了内阁,他们这样行事,虽然心中常觉得不妥,但每每阁里飘来动人的曲子,还有少爷迷人的歌声,我也习惯了跟着后门那些丫鬟聊闲天。
少爷虽是京城纨绔,但有着一副好嗓音,人虽不贪色,但对好曲子却没有抵抗力。至于这廖姑娘,一手琴艺也让得我家少爷无法自拔。
领兵打仗的王爷的独子,手无缚鸡之力,不尚武,不习文,喜欢风花雪月,喜欢歌舞琴曲。吟诗作赋不会,斗大的字不识。算的上千百年来独一位的纨绔。王妃宠爱过了头,王爷也不敢说什么,有时气的上头,总说要收我做义子,就怕这王位留给了一废人!
“诶,凶手找不到,咱们海心阁什么时候能重见天日啊,这都快揭不开锅了,下人们一个个都跑了。”霜儿姑娘也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抱怨了。一开始还有些同情,现在也的的确确是麻木了。
隔三岔五派人去府上与王妃要账,也不知哪里见得过不下日子了。下人离开也并不是没有钱发月钱,而是害怕被卷进一宗杀人案罢了。
说起来赵长卓也死了快一个月了,王爷接过京城府衙的请求,却足不出户数周,令我去查此案。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伴读书童,一个下人罢了,哪有那些本事。
“听说赵将军已经闭门一个月了。”
“死了个儿子,又查不出线索,自然心里过不去,怕是得了病也说不定。”
一帮丫鬟七嘴八舌的聊着。霜儿拿了些南瓜子塞我手里,径直坐在边上。
我不爱这个,总是嗑不干净,吃来费劲,就攥在手里。时常也买些点心送她们,不过她们总不舍得吃。
“那个送菜的,你们为啥要叫他小黑子,像个太监名字。我有时候也沾着少爷的光,进过几次王宫,那些个太监就叫,小喜子,小桌子之类的。”
“你说他呀,听说啊,听说,他爹打小就把他送去当太监,结果吧,切了是切了,只是没做成,被赶回来了。”
“你懂的还挺多。”
霜儿小脸一红,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气鼓了嘴。
“那那那,不都是拐角那些老人家常说的嘛,我就学来说两句而已!”
霜儿跺了跺脚,害臊的跑开了。
习惯以后,总喜欢望着左手边卡在破碎墙缝里的红日。耳边是少爷的歌声,耳边是女人们的闲言碎语,还偶尔会响起廖海心的笑声。
我常觉得他们应该是一对,我也常觉得我应该是一位垂钓者,不钓鱼,去岁月长河,钓人间百态。
刚赏几番,门外的阿福,提着裤腿,急慌慌的迈进来。
“小先生!小先生!”
府里下人都这么叫我。
“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别误了少爷的好事,讨打!”
"不好了!小先生,快回去吧!赵将军上府里找老爷,好像打起来了!"
怕是为了赵长卓的事儿!谁让自家老爷是这案子的主审官呢。
忙迈开腿往府里回赶,又觉得不对,让阿福留在海心阁等等少爷,顺便吱会一声霜儿,事情怕是没完了。
我这走的急,迎面就撞上一人,凭着年轻气盛,一腔火气就要脱口而出,只见眼前一女子,白衣胜雪,生的一副好容貌,身姿绰约,气质如兰。到口的污话就憋了回来。
原来是左丞相杨傅的千金,杨芷慕。
“哪里来的下人,敢冲撞我家小姐,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瞎了你的眼!”
我哪见过这么凶人的丫鬟,毕竟是丞相家的千金,吓得我赶忙伏首就拜。不过未拜的下去,就被杨芷慕给托住了手。四手相握,两人皆是一惊,触电般收回了手。
“抱歉小姐,小人白鹭,是离王府的书童,因为府里有急事,赶路不慎冲撞了小姐,望小姐骂上两句,就别与小人计较了可好?”
杨芷慕未说话,只是掩嘴笑了起来。
“这样可好,我既不怪你,也不训你了,你且按着方子上面写的,给买些物什去,明日给我送到府里,如何?”
我哪敢说什么,接了丫鬟递来的方子,连连应是,低着头,赶紧跑开了。
刚进府里就见着迎面来的赵将军,脸色很是不好,只是冷眼看了我,便三步并两步,打道回府去了。
“皇上的意思是,事情可以查不清,但是犯人一定要有!”
老爷背对着我,嘴上着实不痛快。背在身后的双手,也不断摩挲着袖口,像是有了主意,又像是还在思考。
“海心阁?”
“算了,溪儿会不开心的。”
“最近鲁国不太安定,赵将军本就是南方最中坚的守备力量。这个时候来挑拨赵将军和陛下之间的关系,也不失是一种手段。”
老爷转头看向我,笑出了声,“你小子对咱们这位陛下还挺了解的。你要是我儿子多好,那家伙一点都没有他老子我的气质,说来就气。”
“这事情你就别管了,接下来我来处理。”老爷摆摆手,示意我退下,想了想又把我拽住。“海心阁那里你去打个招呼,虽然冒名顶替的明显,但戏还是做足的好。”
“是!”
戌时,已暮。天上的繁星明月已亮了许久,一道黑影从院墙内翻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害怕,便很快的遁走了。
"小先生,大半夜你怎么来了?"
“我与你家小姐有话要说!”
“嘿嘿嘿,你这大男人的,害不害臊,虽然我这算不得大雅之堂,但也不是青楼啊,哪有大半夜上门的意思。”霜儿有些愠怒,我也要解释,还没说上几句,便被廖海心叫了进去。
似乎她早就知道我会此时上门。听了老爷让带的话,倒也是不惊讶,忙趁着话头就应了下来。
“廖小姐,屋里头怎么这么大的酒味?”
“最近心中郁结,喝两口酒,助眠用的。”
“夜里喝酒伤身,既是心中烦闷,我家少爷也擅解忧,他日可说与少爷听听,兴许少爷解的了,可莫要因愁伤了身子。”
“劳烦小先生挂心了,海心自可解的。”
话说完了,便被霜儿急忙忙的往外赶,这丫头还不忘数落自己不懂礼数。
掏出手里的方子,见上面有几味药难得,要奔南边去。南边都是小摊贩和些瓦肆勾栏,很多东西都上不了台面,说难得,是对于丞相千金而言,可比奇珍异宝难得。
估计嫌自家下人嘴杂,也是抹不开面子,亲自跑来这西城。
谁让自个倒霉,触了她杨芷慕的眉头。刚到手的十两银子,一半是打了水漂。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