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原来夏日的末尾不是秋。它会是另一个什么样子,不是你走过了许多路必然会有想要的结果。是拐弯还是分岔亦是顺直的一成不变。没有表面的那样,一切都在平淡中改变着。也无法预知超过认知范围以外的事物,如果有是多么的愚蠢。
不敢想每个季节的最后是什么,有时又不由地去想,也总在失望后发现结果都一样。还是不要去试图去想,必定一切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春杏家的闹心事,像晴空的劈雳,过后也渐失去了人们谈论的兴致,偶尔只是相互打招呼的顺带提起。秋刚不久就离了婚,除了家人多少还会引来别人一些关心的。
彩云坐在边上听大家伙拉得火热,偶尔插上一两句也如衣服上钉上的旧扣子,她的眼有些湿,也不知为何。必定她只见过他一两次面,也没搭过话。秋刚白皙的皮肤,齐眉的头发明亮忧郁的眼睛,躲在镜片后有些迷离,让人好奇地总想看上几眼。
他回家很少出门,偶尔去西边山坡上转转,在没人时。站在坡顶一览众小。碰到牛二时打声招呼,或相视一笑。起先牛二躲在树后或中后远远看着他,时间久了见没有恶意,东一搭西一搭地闲聊几句。一阵风吹来没了陈闷的空气,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秋刚很羡慕牛二的生活。
牛二家的牛又下了小牛,跟在母牛后看了让人喜爱。
“把你家小牛卖给我,我也放牛去。”
“嘻嘻,你放不来,也不卖。”
“为何,我给你钱。你还有个伴,我们唱歌喝酒捉鱼。”
“嘻嘻,别拉那没用的,你耍不来。该你能耍来的你不耍。”
秋刚听不懂牛二的话,好久才幽幽地说。
“我不稀罕那不是我的。”
“我要自己找喜欢的女人,不用别人插嘴。”
牛二笑着去追牛了。秋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喊。
“你慢点,快点回来。”
秋刚望着远处,家,变得小了,远去的树木,路上的行人都小了。这就是他生长的地方,熟悉的一切闭着眼都数得清。如果没有那事还勉强可以留下一段时间。父亲毁了他的一切。他讨厌这里的一切,粗俗的乡亲,一草一木都那么讨厌。他在县城呆得好好的,家乡似有似无,他漠然地把它拒到千里之外,除非有事偶尔回来一两趟,村里的人也似陌生又熟悉,他巴不得不回来。阳光下跳跃的光波让他迷眩。田地里的庄稼一片连一片,青黄的颜色向他涌来,那样遥远又触手可及,伸手两手只有风从指缝吹过,虚妄地笑着。我就是那一棵棵庄稼,熟时等着别人来收割。手里折了一截野草拍打着。
“哎,哎还没走啊。”
不知何时牛二来到身后。牛二咂吧着嘴,两眼眯成缝,把秋刚拉到跟前,凑着耳朵。
“你知村上谁最漂亮?”
“我嫂子,七婶,七婶家两丫头。”
“啪啪,还在外转的人。新平的女人彩云呀。”
“没印象。”
“你结婚时到家帮忙那个,水灵好看的。”
“下回你给介绍下呗。”
秋刚打趣地说,谁是彩云他也不想知道,也无兴趣,为了不矮半头他执拗地说。牛二斜着眼,似不认识他。谈话中断两人望着远处各自想着心事。
七婶家的猫下了四只小猫,饿得喵喵叫在院里。七婶的两个丫头忙着做饭,大的拿扫帚在赶。七叔去外地接七婶了。小的撅着嘴生气地拣着菜。
“姐,妈走了几个月了?有三四个月了吧,也不想家在别人那能住得惯。”
大的没说,被问急了冲了一句。
“拣你的菜少说几句。”
天黑了,初冬的天有些凉,门吱嚓吱嚓地响。姐妹俩洗洗就睡了,几只小猫咪也在窝里睡去。外面黑色漫延,黑得不见五指。
左拉溜着墙推开虚掩的门进了彩云家。两人喘着气搂在一起,“咔嚓”一声,吓得屋内的两个人大气不敢出,手慌脚乱地找衣服。
“谁,有人。彩云。”
左拉吓得抖成筛,找躲的地方。碰到桌子,踢翻了板凳,砸了杯子,磕了头,屋里一时动静比外面大。彩云骂着拧着。最后彩云贴着左拉的耳朵。
“别慌,没用的东西慌啥,我去看看。”
地上的碗里有吃剩的饭,婆婆放在那留喂鸡忘了,被什么踢翻了。
“该死的猫。”
进了屋拉了灯。左拉忙穿上衣服趿着鞋跑了。床头柜上有几张票子。彩云向门口看了下收起来。不知放在哪好,藏在枕里,柜里都不放心,最后塞在镜前的一个盒里。
七婶回家已有几天了,很少出去。七叔忙着端吃端喝,很少有笑脸原先一天一顿酒,现在三餐都喝。
春杏到家后解手,看到七婶露了一下头又缩了回去。她蹲在厕所里腿都麻了,伸头向外瞅了一眼。“妈呀。”她叫了一声,又退了回来。七婶的小肚上像绑了东西,明显鼓了起来。她病了去看病的?她快跑回了家,冲进婆婆屋。跟婆婆说看到的事。
“你呀你,少见多怪,人家怀孕了。”
“妈呀,跟谁都这么随便的吗?”
“她亲戚也不正经,走时和你七叔呕了气。经不起别人挑唆,她又是吃不来苦的人。跟人也正常。”
晚饭后七叔来到春杏家,烟一根一根的接着抽,屋内烟雾迷漫。末了七叔说了一句话说了半截哭了。
彩云听说七婶回来了,去看看。路过春杏家,秋刚见有人退缩了回去。
“你干什么又缩了回来,谁揪你头啊。”
春杏抱着孩子拍了他一下,瞧你这没出息的小叔,秋刚逗着小孩又问。
“那谁呀嫂子?”
“又有什稀奇的,没见过女人啊,那不是彩云,新平的媳妇。”
秋刚哦了声跑回了屋,春杏抱着孩子站了会去婆婆屋。
七婶在床上躺着看电视,吃着零食。彩云奇怪地看着她说回来了,亲热地坐在床边。七婶干笑着躲着她的眼神,彩云有些不自在两人没有说话干坐着。七婶躺着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时怀孕的情形。她厚着脸皮不去看别的什么,梨苹果还是梨苹果,现在味道不一样了,她怎也吃不够,怎么都觉得好吃。彩云在边上,递给她苹果。七叔抽着烟 ,吧嗒吧嗒的磕着板凳,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七婶只是木然的,装作什么也看不见。
“七婶,走了这么长时间,你胖了,怎么像从没吃过似的样子有些吓人。”
七婶干笑着不接话。七叔闷头抽烟。
回到家彩云忙着做饭,婆婆从地里回来。
彩云迎了上去。
“妈可奇了怪,七婶胖了许多,吃东西可多了。”
“你少根弦看不出,还去。”
婆婆指着她的脑门,彩云晕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何况她也不感兴趣。
彩云和春杏又去上街了。路早已修好,又宽又直,两旁的房屋又高又宽敞,两人逛了一遍又一遍,太阳西沉时才回来。
彩云买了几件新衣服,给春杏的小孩也买了件。两人推让春杏只好收下。彩云花的钱都是零票子,她盯着不眨眼,彩云变得大方了。问她谁给的,她说新平,春杏点着头。
八天后,七叔拉着七婶回了家,七婶疯似地骂七叔。七叔做好饭出去了。
2.
山坡下有十几亩的杨树林,是闲散地春杏家承包的,队里要拿下。具体留怎么办没说,催春杏家伐树。
家里没人春杏婆婆叫秋刚回来帮忙,彩云被春杏叫去帮忙特交代说不白干有工钱,闲也闲着彩云吃过饭去了。
大家忙起来了。机器轰鸣只见树一棵棵地倒下,大伙砍得砍,伐得伐。秋刚开始笨拙不知干什么,摸哪个工具又做不来,笨拙而外行,笑死了几个年龄大的师傅,彩云没笑。她耐心地教他,怎样砍粗的枝,怎样削细的枝,从底部朝梢头削,又快又省力。削好的细枝放一堆,粗的放一堆。春杏来送水指着彩云。
“你可逮到一个学生,要好好教。”
“哪是教,只是告诉他可省些力气。”
大家喝了水又继续干着。秋刚远远地落在身后,彩云和几个师傅在前头忙乎。秋刚的脸红红的,看着前面脱了外套只穿件红色套衫的彩云,白色的肌肤一衬更显得白。那个媳妇真漂亮,怎么也晒不黑呢?他们边干边说,彩云抡起斧头只顾砍,全然没听见。
傍晚收工时其他的几个师傅先走了。秋刚走在彩云后面口呲着牙,拖着沉重的步子。
“秋刚,累不累?这活哪是你能干的。”
“没事,正好锻炼锻炼我妈说,我伸手不拿四两,不像个男人。”
彩云哈哈地笑,男人跟男人也不一样。已走了几十米了,只见秋刚在后面喊她。
“彩云,你丢没丢东西。”
彩云停下回过头,愣了。
“我忘了我的外套。”
秋刚背在身后拿了出来,彩云脸一下子红了。
晚上窗外的月亮蓝幽幽的,星星闪烁。彩云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屋顶,嘴角一抹微笑,觉得很甜。新平进来也浑然不知。
第三天彩云早早来到杨树林,拾着凌乱的树枝。
“彩云,手上泡怎么弄,有些疼我不想来的。最后还是来了。”
不知何时秋刚到了身后,伐木的师傅也来了。清冷的空气中,薄薄的雾笼罩,像是谁遗忘的面纱。
“忘了告诉你,晚上用盐水洗洗,用针刺破开始有些疼,比挤破好多了。”
“谢谢你彩云知道真多。”
“是经验,干活难免的。”
前面的师傅伐,后面的砍好,装车。彩云抱着一抱树枝,递给车上的人。车上人没接住树枝掉下砸在彩云的身上,手腕处滑破了皮,渗出了血。上面人大叫下面人都跑来。
“彩云碰破哪儿了,要紧不?”
大伙齐问又埋怨车上装车的人。秋刚掀起彩云的衣袖,让她回家。彩云挣脱了。
“只是破点皮没事,大家继续干活。”
她抱起几个树枝被早已站在车旁的秋刚拦下。
“你去削我来递,我个比你高,我力气比你大。”
“你没经验。春杏会说我欺负你。”
秋刚摆着手让她少说快去干活,彩云看争不下只好去后面了。
“从干活最能看出一个人,偷懒还是勤快。又能干又漂亮的媳妇少见”
前面伐树的几个师傅说,秋刚望着埋头干活的彩云,怎么看都看不够。黄色的头发,偶尔擦擦汗,理理散乱的头发,使劲憋红的脸都那么好看。他说不出来的心怦怦乱跳,两人目光有时对上,又借故地错开。只有欲盖弥彰地慌张和不知所措,彩云如十八九岁的女孩(本也不大)更显得娇媚可人。
第四天还剩下扫尾,秋刚削一下望一眼路上,彩云下午没去。师傅催他快点干收工,秋刚才回过神。
春杏一早到彩云家来送工钱,四天三百二一分不少正好。彩云说只干了三天半,推让拿了三百把钱装进兜,脸上带着阳光,招呼她坐。两人没来及说什么,春杏回家带孩子了。彩云扑在床上想着怎么发这几百块钱。想着刚才说得话。
“春杏你家还有活记得招呼一声。”
“我家还有活?秋刚都到镇上帮忙了。忘了告诉你,他让我给找一个人去打下手,工地上少一个做饭的,正好你没事可以去。”
彩云大喜连问,
“真的真要人?我去。”
秋刚去哪她就去哪,只要能看到他。彩云进屋换衣服梳头洗脸,就出了门。
他是穿白色的衬衫还是蓝色的上衣,是否还是戴着眼镜,他戴眼镜的样子真好看。彩云想着,不久就可见到的兴奋车子骑得飞快。风吹起她头上的丝巾,吹乱她的黄色的秀发,轻盈地她觉得要飞起来。
不久到了工地扫遍了角落,也不见秋刚的影子。她木然地站着,四顾扫视。陌生的人们各自忙着,地上堆放一些建筑材料。
“去哪了人呢?”
“彩云,彩云你来了,真快。”
彩云怒瞪着他,耍着小脾气。秋刚拉了她一下胳膊,让她快去忙。指着不远处的帐篷。彩云不理。秋刚知她有气拽着衣襟朝帐篷走去。
帐篷里已有一人在忙着做菜,看见有人来迎上去。
“秋刚你介绍的帮手,可来了忙坏了我。”
“老李这是彩云,给你打下手尽管吩咐。”
“李大哥,我干啥。”
“锅里放上水淘些米。然后拣菜。”
彩云拿眼让秋刚去忙,自己添水准备淘米。秋刚见他们忙了,站了会打声招乎声走了。彩云回过头见没了人影,抿了下嘴开始拣菜。
彩云在工地找了做饭的差事。第二天做好饭众人来吃,许久看见秋刚从远处走来。捡一旯旮地坐着,彩云盛好饭菜端到桌前,在白米饭下多埋几块肉。众人吃过陆续从帐篷出去,秋刚饭菜一扣不吃了。
下班时,彩云走得早,走了一段停下来,慢慢地骑,或弄弄链子扳扳车头,偷瞄着身后。秋刚喘着粗气从后面追来。第一句话就是。
“你骑得真快,我都追不上。”
彩云看着他呼呼地喘地,笑着不说话。推着车子慢慢走,秋刚慢几步。
初冬的天黑得快,走着走着天就黑了。
“彩云,活累不?”
“不累,谢谢你秋刚。”
“不谢,都一个村的应该的。”
“你做什么?”
“我小工帮师傅递砖和灰。”
从车篮里拿出一个饭盒递给彩云。
“什么?””剩饭。拿回家扔了可惜。”“你拿回去,我不要。””拿着底面没动,工地人多。”
彩云低着头,心里一暖哽住,接过放在车篮。
他们趁着天黑把车骑得飞快,彩云骑在前面,秋刚错在她身后追着。
“累了,等等我。”秋刚喊。彩云立刻停下掉头,他又跑到她前头了。四下黑黑的她狂蹬着车子,喊没人。立不丁地从路旁树丛里钻出,吓得彩云哇哇大叫,秋刚狂笑一阵见势不妙,乖乖地赔礼道歉。恶作剧意犹未尽,已快到了家,两人错开一前一后进了村。
左拉在村里像织梭子,来来回回好多趟。牛二牵牛出来。他上前馋得咽了口口水。牛膘肥膘肥,浑身油光滑亮。
“牛二,冬天有得想啊。”
牛二半天才回。
“有什么可想,也只能想一回。”
“唉你小子长本事了,还蹬鼻上脸了?”
抹了抹鼻子上前盯着他。
“瞧见那娘们没?不见影了。”
“谁?没,没瞧见。”
左拉甩着手悻悻地走了,牛二唾了口唾沫抱草喂牛。
彩云早出晚归村上有什么事不知道。回来刚坐下新平妈盛好饭坐下,说村里发生的事。村里拿了春杏家的杨树地,现在全村地都拿下了,说有人来承包,都去城里厂里上班。前不久有人来量了地,现在又有车在挖沟修路。这可咋办,没了地吃啥。没法活了。村里有些人家不同意,坚决不同意。新平妈絮絮叼叼地说着,新平回来站在桌边,开心地笑着。
彩云的筷子停了下来,望着他们不知说什么好。一瞬间心里掠过一阵狂喜,继而更多的迷惘和不知所措,是啊没了地以后干啥。她怀念有地的日子,虽又累又苦实在。以后看不见将发生什么,他们没边没落地干坐着,沉默封缄着嘴。队长说的话可信吗?似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又似远得很跟她没有关系。
新平起来看早早就忙碌的彩云,问她在那可好,也帮他找点活干。彩云告诉他那活他没法干,要力气他没有要技术也没有。只有一样活适合他,他等着下文。彩云推着车子说挨家串门子,新平追着她看上车走了才罢手。直到彩云消失成个黑点,他吸着鼻子哼着小曲回家做他的正事。有个能干的女人真好,有钱花不愁。抹了下鼻子屁颠屁颠地跑进了牌场。
十几个老的老小的小的男人挤在一屋,瞪着手中的牌,吐着烟,桌上散乱的牌。
“新平你家彩云呢,好多天不见啊。”
“去干活了。”
麻二瞄了左拉一眼,朝他吐了一口烟,新平两眼发光大家继续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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