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

上一次闻到花香，是什么时候

　　　　                    一

　　从船舱的窗口向外望去，海水带着柔和的蔚蓝色，平静而旷远。偶尔会有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海风，和着洋流的暖意，把船上的人吹得熏熏的，我要去的地方叫鸢尾岛，因其上有广阔的鸢尾花田而得名。眼下正值初春，恰是鸢尾花开放的时节，我此行的目的也正在于此。作为一名狂热的花田爱好者，玫瑰樱花等我早已看遍。我是偶然在书上看到鸢尾花的，她是那么的美丽澄澈，以至于后来的几个小时我都在查找哪里可以欣赏到其真容。终于搜索到了这里，我便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旅程，终于，只要再等最后几十分钟，我就能见到梦想中那片花随海风涌的土地了。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环顾船舱，这才发现船的内饰经过了精心的布置，给人家的温馨之感。又是一阵海风吹来，不知何处传来了清脆的铃声，我顺势寻去，看见了摆在桌上的一个铃铛小摆饰，随即我的目光被旁边的一张照片吸引了，那是一张女士的照片，花白的头发昭示出她不小的年龄，她站在一片鸢尾花丛中，目光朝着远方，像在企盼着什么。我看着入迷，竟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站着一位身着船员工作服的老人。

　　“嘿，小伙子”，那个老人的声音刚中带柔，使我从照片的联想中清醒过来，“我是这艘船的老船长，看得出，你对这照片很感兴趣啊”

　　“啊，我......”我急忙解释，“我没有想要冒犯别人隐私的意思。”我瞬间语无伦次。

　　“哈哈，没关系的”，他笑着说道。

　　看着他和蔼的面容，我长舒了一口气。

　　“小伙子，能让一点位置给我吗？”

　　“哦，您请。”

　　我往右边挪了挪，他坐下，继续说道：“许多坐过这艘船的人都曾像你一样对这张照片产生了兴趣，现在距离到岸还有一段时间”，他顿了顿，“你想知道这背后的故事吗？”

　　窗外还是一样的蓝，暖风轻轻拂过，我考虑了几秒钟，望着老船长，轻轻点了点头。

船舶向前缓缓开着

　　                              二

　　鸢尾岛原来不叫鸢尾岛，而叫日月岛，取“日月永恒”之意，由于几十年前交通不便，日月岛与外界的唯一往来便是隔段时间来输送物资的货船。

　　有一位十六七岁光景的女孩，自小便生活在日月岛上，从未出过岛，她常常憧憬着岛外的世界，听着课堂上老师讲各种新奇的东西，盼望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坐上船，去亲眼看看那存在于她梦中十几年的“对岸”是什么样子，为此她也时常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每当有货船靠岸时便去寻找船员，央求着他们给自己说一说外面的事物，大家也都很喜欢这个开朗活泼的女孩，便不厌其烦的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她。与她聊天最多的是船上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可能是少男少女之间独特的吸引吧，久而久之，女孩每次上船都会找这个男孩说话，而男孩也不负期望，每一次都会带来不同的故事，讲给女孩听。

　　后来当他们完全熟悉时，谈论的话题也从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他们自己，他们会常常因为其中某个人说了一件好笑的事而一起大笑，也会因为谁受了委屈而一起难过，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关系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他们仍像过去的每一次相遇一样兴奋地谈论着自己最近的所见所闻，也会不厌其烦地向对方一遍又一遍说着自己的身世亦或是梦想。

　　“你为什么会想要做水手呢？”女孩问道。

　　“因为水手可以去很多地方，见许多的事，认识许多的人，我和你一样，也对这个偌大的世界充满着好奇。”

　　“哦，那等我有足够的能力后，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吗？”

　　“当然可以呀。”

　　海边传来他们开心的笑声，接下来，他们一直在兴奋地规划着那仿佛就在明天的远行。月明星稀，海风吹拂，宁静的夜晚，偶尔传来一声海鸥的鸣叫。

　　临行前，男孩挽着女孩的手，从背后拿出一包种子，说，“这是鸢尾花的种子，我好不容易弄来的，鸢尾花是一种特别好看的花，我曾幻想着与你种一片很大很大的鸳尾花田，春天花开时，我就和你一起躺在上面，闻着花香渐渐睡去。”

　　女孩低下了头，她暗自庆幸着这是在夜晚，男孩看不到她通红的脸。

　　“对了，”男孩继续说，“我一直不知怎么对你开口，明天我就要跟随另一只船队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或许几个月回来，也可能一年两年才能回来，但是请你相信，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女孩猛地抬起了头，随即又缓缓低下，她轻声说，“没关系，我等你，等你回来了，我就和你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等你的时候，我就种下鸢尾花，企盼着某一个春天，和你一起躺在盛开的鸢尾花丛中。”

　　夜凉如水，他们紧紧相拥，随即挥泪告别。

　　

鸢尾花总是释放芳香

                                      三

　　“后来呢?”我缓缓问道。

　　“后来啊，”老船长低下了头，带着几分颤音，“后来爆发了战争，男孩的船队被军队征用，男孩和其他船员一起不停地在战争的火线中运输着物资，战争结束后也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找不到回家的路，直到几年前，这群人才终于回到了家乡。”

　　“那女孩呢？”我的心不由得一紧。

　　老船长的眼中逐渐泛起了泪花，但他还是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诉说了这故事的后续，“女孩一直等，等了一年又一年，别人劝她放弃，她固执地摇摇头，等到通往路桥修好了，她也没有离开日月岛，而是年复一年，在每一个春天种下新的鸢尾花种子。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当初门前小小的一丛变得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一片花海，她总是细心照料着每一朵花，就好像盛开在田间的，不是鸳尾花，而是她的孩子。她也会在每个春天花开的清晨，站在花丛中望着远方，就好像一切还只是十几岁的时候一样，盼着每一艘船的到来，虽然直到最后男孩也没能及时回来和女孩见上一面，但岛上的人们却自发的继续照料着那片鸢尾花海，并在每年春天重新种下一批鸢尾花的种子，日月岛也逐渐更名为鸢尾岛。”

　　清风吹过，吹散这伤感的故事，老船长静默片刻，微微叹息了一声，那声叹息被海风卷斜着吹向了窗外。我缓缓抬起头，看向大海，它仍然带着柔和的蔚蓝色，平静而旷远。

生命，本是一场过客

　                              　四

　　船慢慢停靠在岸边，老船长站在甲板上和我作别，目送我随着人流下船，当我踏上阶梯时，我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过头向船长问道，“那个男孩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船长的眼中闪烁了一下，他没有回答，而是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你知道鸢尾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等待爱情。”我不假思索的说。

　　“没错，这是最为人熟知的花语，但是其实还有一个——流离的过客”，他轻轻抬起了头，看向了鸢尾岛的远方，“生活中，我们总是等待着，等待雨天变成阴天，等待着花开花落，希望时间会解决一切，但我们却并不知道，有些东西必须靠自己的双手紧紧地去抓住，有些东西必须靠自己的双脚不停地去追逐，生命本身就是一场旅途，每一个人都是你的过客，当他来到你的屋檐下，不妨将他请入你温暖的房间，听他讲讲他的故事。我想，收容着这一个又一个流离的过客，这件事本身便是鸢尾花的花语想要表达出的东西吧。”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再问下去，而是缓缓转过身，向老船长眺望的地方走过去。

　　海风卷斜着芳香扑鼻而来，那里，是鸢尾花盛开的地方。

本文所有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