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杰如是第二天早上才从房间里出来的。
头一天晚上关上门以后他就一直待在房间里，隔着房门，他似乎听见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说话声，一帮人来来去去，爸爸妈妈也忙着吵架，谁也没有过来敲他的房门，问他饿不饿、渴不渴。
再后来，他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晚上恶梦不断，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他洗漱完出门的时候，父母的房门还关着，也不知道他们是还在睡，还是已经出门。
他在门口换鞋的时候瞟见妈妈的室内拖鞋摆在门口，看样子要么很早就走了，要么昨晚就没在家里睡。
是啊！父母都离婚了，当然不会住在一起啦！
丁杰如的头有点晕，他不知道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因为饿得发昏，又或者是病了？
他迷迷糊糊地换好鞋子出门，迷迷糊糊地在路边摊买了几个包子边啃边往学校里赶，迷迷糊糊地走进校门，又迷迷糊糊地坐在教室里。
真像是一场梦啊！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混完一上午，迷迷糊糊地回到家以后，他才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妈妈似乎上午回来过，因为早上出门时摆在门口的那双室内拖鞋已经不见了，鞋柜里所有妈妈的鞋都不见了，丁杰如走进父母的房间，推开衣柜——果然，妈妈所有的衣服都搬走了。
午饭是面条，爸爸只会煮面条——妈妈以前经常吐槽这一点，妈妈常常忿忿不平地说：“结婚前我们两个都不会做饭，结婚后我什么都会了，可是你爸，依然只会煮面条！”
丁杰如默默地坐在爸爸的对面，把面条一根一根往嘴边撩，面条煮得很胖，白乎乎的连葱花也没有，实在很难引起食欲。
“爸爸！”他沉默了半天，才说，“为什么你们会离婚？”
爸爸似乎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合不来啊！你又不是没有看见我们天天在吵架……”
“不对！”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你们吵了十几年了，怎么早不离婚？”
爸爸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小鬼头，居然也开始学会思考问题了？
他决定认真地讲一下这件事：“吵了十几年，终于受够了啊！”
“可是……”
“杰仔，”爸爸放下筷子，摸着他的头说，“没有你想的那些事儿，真的没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爸爸没有爱上别的阿姨，妈妈也没有爱上别的叔叔。我们很多年前就在酝酿离婚，但是一直没有离成，我们不断地告诉自己说：‘再试试吧！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也曾经调整自己去适应对方，但是不行，还是不行！”
丁杰如也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爸爸。
“你看着我们天天吵架，可能觉得这两个人脾气都不怎么好，但是这只是表面，我们实际的矛盾其实是：你妈妈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而你的爸爸则比较安于现状。
“你妈妈现在搬到外婆家去了，她下个月要去深圳工作，对她来说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职业的升迁，她原本的计划是她和你先过去，然后我再到那边找个工作，但是我不接受她的安排，我挺喜欢我现在的生活……然后我们就闹翻了。
“现在你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跟你妈妈去深圳，学校都给你找好了，寄宿制，条件也很好，你妈妈周末会接你回去；另一个是留在爸爸身边，爸爸的工作清闲，可以照顾你一日三餐，饭我以后会学着做，忙不过来的时候你可以去奶奶或者外婆家住几天。
“我的意见是希望你留下来，因为你六年级都快念完了，中途转学怕你不习惯，而且你妈刚到那边，工作肯定很忙，不一定有空照顾你。”
“可是你天天给我煮饭会不会很累？”丁杰如问。
“会，”爸爸说，“但是谁让我是你爸呢？再说也未必就是我每天煮给你吃，偶尔也要你煮给我吃，我们都要学会煮饭。”
丁杰如低下了头。
“振作点儿！”爸爸说，“你想想，你妈妈这么厉害的一个女人，天天就窝在厨房里给咱煮饭，是不是太屈才？现在她有机会去做自己的事业，我们两个男人应该支持他！”
“那妈妈还会回来看我们吗？”丁杰如抬起头问。
“当然会！”爸爸说，“而且你还可以给她打视频电话，放假可以去找她玩……”
“那她以后会找男朋友吗？”
“我觉得，”爸爸想了想，说，“会！”
“你也会找女朋友？”
“也会吧！”
“那你们会有新的小孩吗？”丁杰如皱紧了眉头。
“可能会吧！”爸爸说，“如果生了别的小孩，你就是哥哥了，我知道你没有当过哥哥，但是我也没有当过两个孩子的爸爸，我们都还要学习呢！”
“我不想学习怎么当哥哥。”丁杰如把手臂环紧紧地在胸前。
“嗯，”爸爸说，“我完全理解你，就像我，一直就不想学做饭。但是我们只有不断学习新的技能，才能不断得到成长啊！”
“那么，”丁杰如说，“如果我做得不好，你会不会抛弃我？”
“我凭什么抛弃你呢？”爸爸说，“我没有留住你的妈妈，你抛弃我了吗？我不会煮饭，你抛弃我了吗？你都不抛弃我，我怎么会抛弃你呢？傻孩子！”
“真的？”
“当然是真的！”爸爸说，“我和你的妈妈打算离婚的时候，想得最多的就是你：我们不离，你怎么办？我们离了，你又怎么办？想来想去，我们这桩婚姻，唯一能给你启发的地方大概就是——万一你长大结了婚，发现对方不是你可以相守终身的人，你随时可以终止！”
丁杰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过有一件事他懂了，那就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必忍受爸爸妈妈没完没了的争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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