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细雨,阿青看着卖的所剩无几的手绢,再细想今天赚取的1两纹银,准备收箩回家。阿青很喜欢雨中漫步,好像这细细清凉雨丝能拂去这万千烦恼。雨越下越大,就越不会去想家里的重担,但是对他的思念却越发浓重。阿青注意到自己的外衣快要淋湿,准备躲在谁家门前赏雨。忽然有把灰白油纸伞映入眼中,阿青停步回头一看,这男子眼中柔情似水如默默春风,冰雪消融般的清澈。如当年一样。
那年长街秋意正浓,与表哥表姐策马同游,突降大雨,一起下马就近檐下躲雨,在大雨滂沱中,看到一双深邃眼瞳,一时心头悸动,犹如微风吹过暗香浮动,看着那温柔清淡脸庞,翩若惊鸿。大概就是这一眼,朱买臣就已经深深烙印在阿青的心房里吧?朱买臣也注意到这位看向自己的青眉淡雅女子,轻轻颔首行礼,阿青见此,连忙回礼。雨越下越大,却盖不住阿青内心掀起的起伏波澜。阿青情不自禁往他的身边靠近,正纠结着要不要上前搭话,突然朱买臣右手抬起,挡在阿青侧臂,说道:姑娘,外面雨大,别走在檐外侧,小心衣衫。”阿青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快要走出屋檐了,听到如此清朗声音,阿青忍不住回道:“多谢,我原本是想走在外侧赏雨”
“呵 姑娘兴致倒是特别,在下朱买臣,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朱公子,我叫陈阿青,叫我阿青就好”
“也切莫称公子,贫瘠人家,哪来什么公子,叫我阿臣就好”
“阿陈?啊,那不是叫我自己?哈哈”
“恩?。。。哈哈”
汉朝民风开放,女子可与三五好友外出同游,如此朱买臣与阿青一次再次多次同游,相处甚欢,仿佛上辈子就是认识的。如此双方爱意情愫日渐滋长。朱买臣视爱书籍,日日读,夜夜读。外出与阿青共读,在家成影赏阅。不管天史、地利、文学、药理杂记等爱之如命。这次同游,朱买臣照常如此,席地而坐,手执《货殖列传》,眼心聚此,并无其它。阿青见景,忍不住想挑逗一下这个书呆子。于是走到朱买臣身后,轻轻蹲下,准备有毛尾草挠挠他耳际。不料一蹲下,骨头疏响,发出清脆声音。阿青以为会被发现,结果朱买臣依然不动,全神倾注于书中。于是阿青拿着毛尾草在耳鬓边来回轻抚,可朱买臣一点都没感觉,阿青捂嘴掩笑。准备动作再大些,结果朱买臣一个转身就将阿青抱在怀里,“恩,古人说的对,书中的确有颜如玉,一看书就有如此美貌女子入我怀中,诚不欺吾也。”阿青也不恼,笑着说“哼,少咬文嚼字的,书中还有黄金屋呢,在哪呢?”朱买臣一改面容一本正经道:“阿青,我会努力考取功名,不会让你受苦了,以后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相信我!”阿青笑笑不多言,直直望着朱买臣,点了点头。十五岁的她知道他会成功的。尽管现在他家涂穷四壁,无业营生,孤寡一人,只靠亲友帮衬。但是他说的她都信。
后来朱家办喜宴,大请宾客,高朋满座,佳人才子,烛影摇红,灯火缱绻,映照一双如画颜容,阿青远远望着这对壁人,内心五味杂陈。五年前她与朱买臣的喜宴,朱买臣身穿布衣,腰上系红丝带,红丝冠发,而阿青也是一身青衣,就着红布头盖着。酒席一桌,自己娘家人与朱家至亲好友。如此便礼成。那时的阿青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子。时过境迁,这是她与他合离的第三年,他便有了美娇妻。那时的阿青应该没有想到这个结果吧。
她想起他为了补贴家用上山砍材买木,看似弱不禁风的他右肩挑柴,左手执书。她想起为了让她少洗 衣物,天没亮起来洗。她想起寒冬时节,他把衣物都给她穿上,自己只身一件薄衣,紫青的唇张动着说“我不冷,你别冻着”。她想起他从外面回来总会带回包着的食物。她想起他的笑,他的大手,他的声音,他的温柔,他所有好的,她总想起。 她也想起贫贱百事哀,自己已经满手冻疮还要洗衣,想起家里也无粮面可果腹自己生生饿着,想起顿顿吃的水煮野菜,想起他两的吵架,想起他为看书不分轻重缓急,想起他的淡漠,他的无视,他的无奈,他的好高骛远,他所有不好的,她也总想起。 恩? 后悔吗?恩应该不会后悔。从此就做最熟悉的陌路人吧。他有他的美娇妻,我也有我的养家户。
看到朱买臣,不禁往事在脑海中来回停留,画面历历在目,竟然怔怔的站着,朱买臣假意咳嗽了下:“雨越下越大,去屋檐躲躲吧。”
阿青呆呆的走向屋檐。两人在屋檐下看雨。略有尴尬。朱买臣看着没有什么变化的阿青,犹如当年一样。“这些年你还好吧?”朱买臣忍不住的关心道。“过得还不错,我也知道你过得也很好,听说你去长安诣阙上书(给皇帝直接上奏文章,无须通过各级上报)得到汉武帝的赏识,现在成为钦差大臣了。现在你是衣锦还乡了,还娶了美娇妻,恭喜恭喜呀”阿青好像觉得要多说话,不然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
:“你还是这么爱说话,我看书时你老是在旁边各种话语。。。”
:“都过去了,现在没人敢在你旁边叽叽喳喳了吧 ”
:“ 岳母她。你娘身体还好吧?”
:“嗯 都好,哦对了,现在已经很晚了,雨不大了,我要赶紧回去照看家里了,你。。 你保重”说完阿青转身就走。
:“你等等,把伞打着吧”朱买臣把伞递过去,放到阿青手上,“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阿青木木点点头,走了。脚不听使唤的加紧步伐,不多久阿青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朱买臣的视线里。
阿青回到家中,放下伞,给在病床上的娘亲揉身子,说道:“娘,我今儿生意不错,赚了一两”
陈母咳嗽了几声,缓了缓说道:“唉,我这是作孽呀,要不是当初死死逼着你和朱买臣合离,害你现在一个人要撑起这个家,要不是我这个病花光所有积蓄,咱家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女儿呀,都是我害了你。”
“娘亲说什么糊话,娘亲是我最亲的人,有娘亲在,就是最幸福的了 ”阿青边揉边说道。
“唉,娘知道你对朱买臣还有心思,让你去找朱买臣,你也硬犟着不去,如今他娶得谁家姑娘,啥都晚了”陈母唉声叹气道。
“娘亲勿要再说这些了,我与朱买臣已经合离,就算他没娶妻,我也不会和他再有瓜葛,咱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阿青淡淡道。陈母叹气不作声,她知道这丫头的犟脾性,说什么都没多大用处。
天黑了,阿青收拾好一切,准备入睡了。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恍惚间思绪泉涌,旧事翻滚如潮,一夜未眠,天微亮,阿青像往常一样起来做饭洗衣。收拾好一切,看着天气甚好,打算再出去卖以前绣好的绢帕。阿青跟陈母打了招呼便出去了。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甚多,不过在街上站了两个时辰,精神恍惚,心不在焉,一张手绢也没卖出去。 想着看来还是昨日那条街生意好些,这时一人白衣如旧,神色如常,走到阿青面前,阿青假笑扮从容。
:“阿青这么巧?”
:“一次碰面是偶然,二次碰面应该就是肆意偶然了吧?”阿青神色有几分冰冷。
:“阿青,今日来找你,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我希望你和你的娘搬来和我一起住,我知道你娘身体不太好,你一个女子还要操持这个家,很不容易。我当初答应过你,取得功名不会让你再吃苦,所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可以吗?”
:“阿。。朱大人,不可。你我已经合离,再无瓜葛,更别提旧事前言了。”
:“那我给你们准备的新的住宅,买置良田,还有一家商铺,这些地契你拿着吧。你拿了 我们就再无瓜葛,从此我也不再叨扰你。阿青。”朱买臣拿起手中的地契递给阿青。
:“朱大人,希望大人勿要出尔反尔”阿青接过朱买臣手中的地契,头也不回的走了。朱买臣手依然举起久久未能放下。
过许些时日,阿青在回去的路上又遇见朱买臣,看到这熟悉面孔,只想避之远之。阿青直接从他身旁走过。
:“阿青,为何不搬入新宅?”
:“既然赠与我,那我住不住跟您没有关系了吧。朱大人,您不就是想报复我吗?想必您也知道了,街坊四邻如何编排我们家的,周围亲宗是如何排挤我们的,现在恐怕整个会稽郡都知道我这个嫌贫爱富的怨妇吧?同时您也知道您也是名声在外了!对休弃之妇还如此的不计前嫌全力相助可真是至信至善,您整日的来这体察民情可真是为国为民,您真是百姓之福呀。朱大人,您已经达成你的目的了,往后还望打扰别来打扰我们了,不然狗急了还跳墙呢!指不定我会做些什么。”阿青怒目而视。
“阿青,我从未有这样的想法,我真心想你和你娘过的好,我。。。”朱买臣连忙解释道。
“够了!要是希望我们好,就别在缠着我们了”阿青说完便走。
第二日,朱买臣得知阿青自缢的消息,陈母哭晕过去抬去医馆就医。街坊四邻都传阿青承受不起朱大人的相助,想到曾经自己爱慕虚荣嫌贫爱富羞愧难当辱与做人,于是便绕梁自缢了。官府来查亦是如此。
朱买臣进入阿青的屋子,还是以前那样单调干净素朴,他环视了四周,停留在一张小凳子上,仿佛看见阿青正坐在小凳子上绣绢帕,时不时地抬头对他笑,几颗小白牙轻易露出,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看了看她,又低头继续绣。
朱买臣走到床面前,看见阿青正数着五钱银子,来来回回的数,仿佛多数几次能变多一样,阿青笑了“呵呵,再存三钱你就可以买你喜爱的那本书了”阿青开心的用小方块素布细细将那五钱包裹起来,然后藏在枕头下面。朱买臣下意识的走到床头边,掀开枕头,真的看见有块小方块素布包裹着什么东西,朱买臣打开一看,是几两碎银子和前段时间给她的地契和房契,整整齐齐摆放着。朱买臣突然放声大哭,悔恨不已。
朱买臣吩咐差人处理后事,自己一进书房就是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未动一步。娇妻云烟见此,忧心难过,忍不住进屋劝解,“夫君,莫要太伤心,阿青姐的母亲已经接入院中,住西厢房,有丫鬟伺候,您放心,我会好好伺候陈母的。既然阿青姐已去,我们就好好待陈母吧!” 朱买臣手指颤了颤,望着窗口,眼泪还是不由地流了出来。
朱买臣顿了顿,“云烟,辛苦你了”
云烟笑了笑“夫君说哪里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夫君请用膳吧,我再把鸡汤给热热。”说完便出去了,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估计没人知道,在朱买臣给阿青地契房契那一晚,云烟就去找过阿青,并告诉她,朱买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个好名声,不忍阿青蒙在鼓里,所以特地来告诉她。
估计也没人知道,朱买臣真的天天去找阿青,就远远的望着阿青的画面已经深深的刺痛了云烟的心,她知道必须要做些什么了,不然她这个好不容易央求父亲施压的来的钦差夫人可危险了。于是找人送阿青一程,只要她走了,就没有多余的人了。
“阿青,其实你活着也累,走了也是对你的一种解脱,你放心,我欠你的,会还的。我会好好待你母亲的,如待亲母一般。我死后你随意处置!”阿青轻快的将鸡汤热热,并笑着给朱买臣端去。鸡汤的鲜味散漫整屋,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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