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是在2017年10月份提前结束的,距离2018年农历新年还有三个月,为了防止工人流失,队长老李征求大家的意见,看看有没有去成都工地的,大家都未做声,未作声不是因为找到了下家,而是因为成都施工队给与的工资太低,一天只有130元。
我离开的时候问老吴:“后来谁去了成都?”
老吴:“只有老谭一个去了。”
此时恰逢2018年1月1日,距离老李的61岁生日还有1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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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3月,我和老谭在内蒙同一个施工队干活。活不重,是在火车隧道里面安装漏缆卡具,一个人站在梯车上面用电钻打眼划线安装卡具,二个人在下面推车前行,我和老谭在下面推梯车前进,他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三月份的内蒙还是很冷的,隧道里面呼啸而过的寒风就像坏了的刮胡刀在脸上拔胡子一样拔的人脸生疼。
我看着老谭脚上的解放鞋问:“你穿着这鞋脚不冷么?”
徐哥笑着:“冷啊,正因为它是脚所以它应该冷。”再说咋们这走走停停,不一会脚就暖和起来了,你看我现在都出汗了。
施工队工资不高,人来人往,来的很频繁,走的也很多,铁打的施工队,流水的工人,留下来的多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角,走了的则是嫌弃工资太低。回家的路程比较远,所以多数人为了回家方便,便轻车上路,不值钱的东西或行李多半就留在了施工队驻地。老谭说当自己想要一件短袖时,就有人离开留下一件衬衫,当自己想要一件棉衣时,就有人离开留下一件毛衣。尽管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是也并木有什么不好,老谭就这样凑凑合合过完了好几个这样的冬天,自己也没有添买什么衣服。
那时的老谭已经算是施工队里面的老大哥,施工队里多是40-60岁的老头,很少有30岁以下的年轻人,多老头是因为施工队的大多数活计都不是很重,大部分是些布放光电缆、组立机柜、设备安装配线之类的活,对人的细心程度要求比较高,体力要求不是很大,年龄大的老头则能心无旁贷的耐下心来干活;少青年则是因为施工队的活跟着铁路走,铁路修到哪里,就在那里干活,但施工队大多数处于深山远林,远离城市,年轻人心浮气躁,沉不住气静不下心干活,时间一久,干一段时间就跑了,故包工头多愿意用雇用老头的的价格雇些老头,而不是用青年价格雇些静不下心来干活的青年。
而在这群40-60谁老头的中,以40-50岁的的老头居多,但是60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老谭,那年他60岁9个月零5天,尽管老谭的年龄最大,但是他依旧是施工队的主力。老谭是队里面的技术工,队里技术工不多,20个工人里面有18个普工,2个技术工,普工一天130元,技术工一天200元,老谭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技术工,他的技术工是在铁路线上放了年4光缆才从普工变成技术小工,再在室内干了四年设备安装配线的活才从技术小工变成技术大工,工资也是从130元每天变成150元每天再变成170元每天而后200元每天的。一天200元,一月就是6000元,一年就是7万,要是工程赶得急,晚上通宵加班加点干下来的话,一年的工资也可以拿到8万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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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工队里有两种人,一种是攒钱不花的,另一种是花钱不攒的,前者自己平常不花钱攒起来留着,后者给自己花也给别人花,大多数人属于前者。老谭既是施工队里面最有钱的,也是施工队里面最穷的。讲老谭是施工队里面最有钱的,是因为他的工资来说,一个60岁的老头每年还有8万元拿,可以算是一个富人了,但老谭也是施工队最穷的的,老谭是施工队里面最穷的则是因为他的儿子小谭。
老谭是山东德州市谭庄镇谭庄人,如果讲人的日子是分章节过的话,那么老谭在这60年中的前40年是为儿子活的,在为儿子活的40年里面,前30年是为了给自己娶媳妇生儿子,而前40年中的后10年是为了给儿子娶媳妇生儿子,在过完儿子的40年后,老谭打算为自己过活。
2000年,在没有来内蒙之前,老谭在谭庄镇开了一家推拿按摩店,按摩是老谭在干活的时候个一个老师傅学的,别人做推拿按摩是为了赚钱,赚钱是目的,推拿是手段,而老谭推拿按摩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图高兴,高兴是目的,推拿是手段,别人给多也收,别人给少也不恼,完全看心情,日子过得就像笑傲江湖。
老谭来内蒙既不是西游记,也不是笑傲江湖而是水浒传,说是水浒传又不完全同于水浒传,别人上梁山是逼上梁山,但是老谭是自愿上梁山,在为儿子过完了前40年后,他再次逼上梁山。让老谭自愿上梁山的不是他自己,还是他儿子小谭。老谭家里穷,结婚晚,娶的是一个寡妻,之后得病死掉,留下了唯一的儿子小谭。小谭是老谭快三十岁才得的儿子,所以对他特别疼爱,老谭深感这辈子吃了没文化的亏,便下定目标要将小谭培养成“文化人”,于是在云南昆明铁路上放了六年光缆把小谭送进了小学,紧接着三年又将小谭送到了私立初中,又是在贵阳修了三年地铁把小谭送进了市立高中,三年后,小谭顺利考上了大学,老谭用在青岛修高铁的工资缴了学费。伴随着普速铁路的高速电气化是老谭用自己的积蓄在城里给儿子凑了首付让自己的儿子实现了城市化,尽管实现了城市化,但是小谭过的还是农村化的生活,毕业之后找了一份不高不低的工作,工资还没老谭一半高,以至于到娶媳妇时候再一次掏光了老谭几年的积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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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谭本想将儿子供养上大学之后就回家过自己的生活,每次给儿子钱的时候,就像打破储蓄罐打破自己身体一样,感觉出来闯不是那么简单,但是没办法要给儿子攒钱。只有多干活,多挣钱,给儿子早早备下,以后儿子的儿子上学娶媳妇,养个孩子,都要钱,趁着自己还是当干之年,多挣一分是一分,从那时起他就定起了小目标:一年里他要赞上一万元,二年里他要攒上三万元。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就是这样定的,坚决要完成,结果他第一年就来内蒙修铁路,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年底攒了一万元。等两年后,他又定计划;这一年内尽量少抽烟,争取将烟钱压缩到一个月100元,结果后来他也实现了这个目标。他从此就认定了定目标,就开始定小目标,他的计划是一年后存5万元,三年后存10万元,五年后存15万元,四年后将钱交给儿子供孙子上学。他给我讲这些目标的时候,眼里闪着小星星,他说:“你永远不要认为你不行了,没用了,只有当你自己认为你不行了,你才真正不行了,你要记得你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去做!他知道再过几年他差不多快七十岁了,但是他依旧定了十年后开自己的推拿按摩店的目标。
他说这个的时候,我想起了他在晚上空余时间还给工友们按摩推拿拔罐练习自己的手艺,我看着他,觉得他说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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