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人

我发觉出租车司机是一群相当有趣的人。以前在北京，经常打出租车，有时候要坐很长时间，闲得无聊，就跟司机聊天。他们的生活在车轮上，一天没有十二个小时也有十小时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身边的乘客来了又去，陪伴他们的只有电台单调的声音。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大多数出租车司机挺喜欢跟乘客聊天儿的，一来消除寂寞，二来也是一种放松娱乐。他们很多人虽然出身底层，来自北京远郊各地，但是很多司机见多识广，信息灵通，口头语言相当丰富，加上都大老爷们儿，跟他们聊天很爽，接地气儿。

出国后我很少打车了，主要是贵。加上我住过的城市都不大，都有公交，后来家里有了车，去哪儿就自己开车了。最近家里出了点儿事儿，车又坏了，才又开始叫出租车。没想到美国的出租车司机也挺好玩儿。

昨天遇到一小哥儿，三十来岁，胖墩墩乐呵呵的，戴个墨镜，上车就给人一种春风扑面的感觉。我家有病人，不能久坐，他把自己的外套递过来给我们垫在腰后，让病人好受些。聊开了才发现，他是个鼓手，自己有个三人小乐队，经常在地方上演出。这年头音乐养不活一家人，他开出租挣点儿外水。8月份他的乐队在经纪人安排下要去欧洲巡演，主要在德国，还要去周边几个国家，24天，17场演出。他们是自驾游欧洲，除去在路上的时间，几乎每晚都有演出。虽然行程很紧，但他看起来挺乐观挺向往的。他说，过了今年秋天，攒了点钱，他就去亚洲旅行，包括中国。下车的时候，我给了他25%的小费。他是个有梦想的人，而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么点儿。

回来的出租车上，遇到了另一个可爱的司机。他六十来岁的年纪，一头花白长发，束个马尾，自称是” California boy“。跟一般出租车司机不一样，他不用GPS，他的手机还是老一代非智能型儿的，哈哈。70年代，他作为美国大兵驻守过韩国，据他说，韩国冬天冷夏天热，条件很恶劣。复员后，他四处找工作，去过芝加哥，太冷，去过路易斯安那的新奥尔良，到处是bugs，后来转战亚利桑那州，终于不那么冷湿了，可是又太干。他回到加州待了一阵，北上到西雅图，最后来到本市，从此没有离开过，至今十五年了。我家那口子跟他探讨各种当红话题，政策文化，他无不应对如流，且有自己的见地。虽然是低收入人群，他却支持政府为了在中小学开艺术课额外征税，叹息一般人不了解、不支持对民众的艺术教育。

我爱人告诉我，当年我们请搬家公司来搬家，有两个搬运工也是搞音乐的，其中一个是吉他手，白天当搬运，晚上去pub里演奏乐器或表演。

这群有趣而可爱的人，总让我想起Search for Sugar man这部电影里的sugar man ---- Rodriguez。当摄影组和歌迷找到这个曾深深影响了南非白人反种族隔离运动的创作型全能歌手时，他正在建筑工地上做着重体力活儿。多年来被埋没在喧嚣尘世，无人知晓，他既没有怀才不遇的愤懑，也没有变得尖酸刻薄，或改变自己去赶时髦随大流，他只是平静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坚定地走自己的路。这样有风骨的人，才是这个社会最坚实的脊梁，是这个时代的精神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