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延安落了一场雨,这雨落在地上,砸到人心里。
一个礼拜下了一年的降雨量,人们的心被下得透凉透凉,抬眼望天空,太阳仍然没有睡醒,电视上预报说还有雨。于是,泥石流带着树木和山石滚下山坡,将一个个蜷缩在山脚的窑洞吞没。
人常说天有不测风云,陕北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场雨会浇灭几代人的窑洞梦。从此,老家人逐渐远离窑洞,政府救助时也明确了一点——凡是盖房子的才给补助。
有一年临近春节,年近七十的妈妈高兴地说——老都老了,还住上了新房。言语之中透露出一阵馨悦。一个四季轮回下来,爸妈都异口同声地怀念起了窑洞。
“房子里,夏天就像烙饼子”妈妈一边踏着缝纫机给爸爸补裤子,一边唠叨。
爸爸的大嗓门接口就喊“冬天再怎么烧火都清丝丝的,没有一点暖和气。”
窑洞是陕北一方特色。过去,您走进一个乡村。几株旱柳绕着小溪不想挪动一下脚步,小溪倒影出山坡上的几株白杨和桃树,白杨深处,简单地用木桩围一圈的就是窑洞院落。
微樯 / 摄想一想,我们的祖先不仅聪敏而且大胆。从一个个大山的一角齐齐斩下一个竖起来的平面,在平面上用镢头和钢钎绘制窑洞的图画。一两个月后,几孔窑洞就在平面上绘制出来。木匠用洋槐木精心点缀几架门窗。妈妈买来白麻纸裱糊窗子的空格,窗格中间,再剪几朵窗花花贴上,一家人就可以在窑洞里拥抱平凡的世界了。
南方人看见窑洞顶上是一座山,吓得大叫——这么一座山顶在头上,吓死个人了哦。陕北人呵呵一笑——我们住了几辈子了。有时候窑洞裂了缝,爸爸顺着窑顶开一条半圆形的小沟。开春砍根柳椽,火烤热了弯成弓放进小沟,然后用麦秸草和泥将柳椽糊得严严实实的。窑洞又恢复了往日的坚强。
秋天到了,窑洞的窗台上放一摆溜黄黄绿绿的南瓜,南瓜上边的窗棂上挂几串红红火火的辣椒,院子摆放着丰收的一架玉米,还有带杆的芝麻、高粱、大豆……远远看去,就像一幅年画。
微樯 / 摄土窑洞不太美观,于是家乡人想做一点改变——窑口用石头再砌上一圈,叫做接口窑洞。后来,人们干脆离开山脚,在平地上挖几条深沟,中间的土梁就是天然的架子。石匠绕着架子开始一圈圈砌石头,里边是石头片儿,最外边才是方方正正的石块。窑洞只剩最后一块石头的时候,绑上红绸布,匠人看看良辰吉时,然后一声呐喊——合龙口喽,在鞭炮声中把最后一块石头哐当合上。然后喜滋滋地洗手,被主人让到炕上最中间的位置,等待好酒好肉伺候。
窑洞的进化到石窑洞就止步不前,因为房子截断了它的前路。房子建起了,通透亮堂,可就是冬天太冷,夏天太热,让人受不了。而窑洞实实在在是冬暖夏凉,夏天外面不管如何酷热,一旦走进窑洞,一股凉风习习吹来,感觉到了世外天界,舒爽得每一根汗毛都服服帖帖。冬天来临,不管窑洞外是如何的风嚎雪舞,家里暖呼呼的就像是在小阳春里散步,只是无法折下一根柳条做根柳笛吹一曲陕北的信天游罢了。
前一阵子,回家看父母。虽然忘不了以前的窑洞,但毕竟搬离旧窑洞的父母总算有个落脚的地儿。何况陕北的冬天比以前冻裂石头的年份暖和多了,夏天得益于青山绿水的滋润也凉爽了一大截。
想到这里,心里安慰了很多,就钻进被窝,把被子紧紧裹住,以防房子的凉气半夜把我戳醒,然后脑子里想着窑洞的温暖,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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