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红薯

我从小就爱吃地瓜。清晨醒来，在被窝里就咋呼喊叫：娘，我饿啦，我饿啦！母亲听到呼声，就从锅底下掏出早已烧好的地瓜，剥去外皮，露出红瓤，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我趴在枕头上，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把地瓜吞到肚子里，充饥解馋，非常惬意。

孩提时代时，我们几个毛孩子去割草，吃过午饭就往地里跑，目的不是早去割草，而是去焖地瓜。走到地里，几个人各有分工，有的去扒地瓜，有的去拾柴火，有的去捡坷垃，赵二年龄大些，有门道，负责挖坑，用坷垃垒火窑，垒完火窑，就点着柴火，用大火烧窑，待坷垃烧红后，把地瓜塞进灶内，将坷垃砸碎，覆盖在地瓜上，上面再蒙上一层干土，让地瓜慢慢焖熟。趁此我们就去割草，大约两个小时过后，割下的青草装满了筐，地瓜也差不多焖熟了，大伙重新回到原地，小心翼翼地把地瓜扒出来，你一块，我一块，尽情分享。焖烧的地瓜，外酥里嫩，皮薄肉厚，甘甜醇香，口感极好，吃得特别高兴。

在那粮食短缺的年代，地瓜成为主食，各家各户煮地瓜，蒸地瓜，捏地瓜窝窝，贴地瓜饼子，滚地瓜煎饼，做地瓜糊粥，炒地瓜条条……别管变什么花样，都是吃地瓜饭，打地瓜嗝，吐地瓜酸水，放地瓜屁，拉地瓜屎，想吃也得吃，不想吃也得吃，不吃就得挨饿。有一年春天，地瓜吃没了，奶奶把墨黑的干地瓜叶用水泡软，连续淘上几遍，掺上几把糠蒸成黑菜蛋，让全家人凑合着吃。地瓜叶子又吃没了，奶奶再把当柴火烧地瓜秸子压成面，蒸成团子，让家人充饥保命。姐姐在生产队干活，回到家又饿又累，本想吃点东西解饿，但嚼着地瓜秸团子，怎么咽也咽不下去，两行泪水潸然而下。我的小弟弟，因吃地瓜秸子拔干便秘，几天拉不下屎来，就活活地被憋死了。离下来麦子还有10多天的时间，家里地瓜秸子也吃没了，幸亏姑姑家借给了百把斤瓜干，才度过最艰难的几天，保住了全家活命。

回想中学时代的生活，到现在还泛着地瓜味。1964年我离开老家，前去20里外的一处中学上学，一进校吃的是地瓜，到1968年毕业还是吃的地瓜。有鲜地瓜时，就吃鲜地瓜，没有了鲜地瓜，就吃地瓜干，吃地瓜面窝窝头。吃鲜地瓜时，每星期带多少地瓜，每天吃多少地瓜，都需要精心算计，如果寅吃卯粮，后两天就要挨饿了。如果你在食堂用网兜馏的地瓜或者馏的地瓜干被别的同学拿走，那就只能就着咸菜喝白开水了。初中我读了四年，因为只是吃鲜地瓜，吃地瓜干，吃地瓜窝窝，严重缺乏营养。入学时身高一米三九，毕业时一米四一，四年长了三厘米。虽说长得矮了些，但我还是感谢地瓜，如果没有地瓜充饥，也可能早就辍学了。

地瓜栽植在我的心田里，一晃70多年过去了。社会风风雨雨，人生坎坎坷坷，地瓜也香香臭臭，变化多端。小时候把它作为食鲜的食物，吃的又香又甜；少年、中年时代，因天天吃地瓜、吃地瓜干、吃地瓜窝窝，喝地瓜粥，心里伤透了地瓜，曾有好长时间讨厌地瓜，憎恨地瓜，咒骂地瓜，恶心地瓜，也曾发誓一辈子再也不吃地瓜，类似地瓜的土豆、毛芋头、山药等我都躲之，甚至讨厌香蕉、荔枝，因我一吃香蕉就联想到地瓜，而荔枝则让我感觉有一股子烂地瓜味。近年来，鬼使神差，肉禽蛋奶、大米白面吃腻了，吃俗了，竟然又想地瓜，又吃起地瓜。有时吃亲戚送的，有时吃市场上买的；有时煮着吃，有时蒸着吃、有时烤着吃；有时吃红瓤的，有时吃紫瓤的，有时吃黄瓤的，甚至有几天不吃就馋它。经查资料得知。地瓜原产自菲律宾，本是贵族专用食品，且有降脂降压、润肠通便、美颜抗衰之功效。由此明白，吃地瓜不是贫贱之命，而是富贵之命。

动物有生命，植物也有生命，地瓜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人类离不开地瓜，地瓜也离不开人类，多了不行，少了不中，没有更不行。只有遵循规律，天地合一，天人合一，保持生态平衡，地瓜才有生机，才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