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暮云间(63)

作者: 上官雪e | 来源:发表于2018-05-03 16:51 被阅读215次
〔民国〕暮云间(63)

作者:上官雪

“你究竟是谁?”

“你在说什么?

梅月婵蹙紧眉头,无奈的望着李青龙。他莫名其妙的话让她满头雾水。

“我祝福你和姜少秋,但我也想让你知道,你的身份揭开之前我喜欢过你,如果注定我们有一天要向对方举起刀射出子弹时,彼此都不要手下留情。但那种喜欢不会变。”

李青龙扬手拂向梅月婵的发际,却陷入虚空之中。

这样感性的话从一个一贯冷血的人口中说出是有魅惑力的,更显得别致的温柔。李青龙当然也需要对这魅惑付出惨重的代价。

姜少秋拳头的馈赠下,血立刻顺着李青龙的嘴角流淌下来。李青龙忍着懊恼,无奈的望了姜少秋一眼,默默的转身走开。

月色泅染着淡黄色碎花窗帘,李青龙从梦中醒来浑浑噩噩睡意全无。还好这只是一场梦,他有些庆幸,这些不合时宜的话只是在梦里不小心说出了口。

李青龙用手使劲掐着两边发痛的太阳穴,希望这种疼痛的刺激能缓解酒精带来的痛苦。

照片上的人终于找到了,但是因此而来的冲击让每个人都陷入无言的痛楚无法自拔。冯前进第一时间带人赶到李烂腿曾经的住处,现实向他展示的却是一场谋杀的残局。

一个人永远无法预知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个临时起意的念头,会对自己和身边的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带来什么样的结局。

昏暗的屋子里,李烂腿曾住过的床堆满了其他人的生活用品,那位不断咳嗽的中年人在姜少秋受伤的雨夜把自己的新蓑衣赠送给她。现在他咳嗽得更加厉害,除了那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梅月婵觉的他皮包骨头的身体像一处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老房子,随时都会因为经不住某一次剧烈咳嗽的震动而哄然倒塌。

梅月婵为自己对他的打扰耿耿于怀于心不忍,照片中的人似乎早已经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也早已经做好了随时领命的准备。

“那几场游行是为了营造声势,那件案子给很多人造就了机会,升职,报仇,勾心斗角都有了释放的契机。”说着,一阵更凶猛的咳嗽让他险些昏厥过去。

他不止是把游行的经过告诉了梅月婵,更像一位垂危的老人向儿女交付后事,沉淀在他生命之河的一些秘密象长满青苔的石头慢慢裸露在阳光下。

“这些秘密我带走也毫无意义,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人在我有生之年能听见这些故事。你是个好姑娘,我们是有缘分的,从你进入这条街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我曾经是青龙会的人,隐性埋名甚至自毁容貌,如果不是为了钱参与这场事情也不会暴露。天意如此。”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男人用不停颤抖的手从贴身的衣服中摸出两段碧绿温软的翡翠。

梅月婵下意识的将手中的两段翡翠拼在一起,一个完好的镯子呈现在眼前时,梅月婵知道这个断掉的镯子一定承载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也一定有一个灰飞烟灭的故事。

“下次你来看我,我讲给你听。”

梅月婵在走出这间屋子的时候,心情与来时已经截然不同。短短的时间里,一些无从知晓的砝码不经意间注入了她的生命。

雨后的太阳炫目而坚硬,刺得人眼睛生疼,比温度的升高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滞重的呼吸和无所适从的心情。

梅月婵双腿灌铅般缓慢而沉重,在李青龙面前数米的距离停下脚步,久久不肯上前。

阳光从两棵树中间肆意的泄下来,形成一大片明亮的光带,小小的尘埃在无声的旋转,静下心来甚至可以听到时间缓缓流淌的声音。

两个人在光带两边的树下,遥遥相望沉默不语。一片树叶轻轻的落下,两束目光都随着它的旋转落地,那生命最后的卑微弧线像是一场盛大的却无人能懂的告别。

冯前进兴冲冲来到街口,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熊熊的大火烧红了他的眼睛,梅月婵和李青龙闻讯赶到后,被抢救出来的人已经奄奄一息,一动不动,双目半闭着只剩下暗淡无光的缝隙。梅月婵忍不住为这个萍水相逢的生命痛哭失声。李青龙能做的只有紧紧的拥着她,防止她情绪激动伤害自己,直到姜少秋赶来将她匆匆带离。

梅月婵甚至认为他的死是因她而起。如果没有她的打扰,也许他不会残遭横祸,他会继续隐姓埋名去丝厂打扫卫生养活自己,他还可以继续用忍不住的咳嗽度过每一个失眠的晚上和辛劳的白天。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来,大家都知道一位重病缠身的人终于解脱了,从此烟火红尘再没有他的苦难,没有人知道他身上承载的关于光阴的诸多故事,即便是梅月婵也仅是有缘看到了一些闪烁的碎片。

他还有故事没有讲完。梅月婵拿出那两节断掉的手镯时,李青龙无比的震惊,如痴如呆的立在那里。

李青龙趁着窗外泻下的月光,举起手中绿色的翡翠镯子,痴痴的望着,像陷入一个久远的梦无法自拔。而他手中是一只样子相同却完好无损的镯子。

李青龙离开戏班的那天晚上,信誓旦旦告诉如月:我一定挣钱回来给你赎身。如月点头依依不舍得说,我等你回来。

如月在栀子花田奔跑着回头巧笑,两个人在窗前共沐夕辉相依缠绵。

一声枪响,如月倒在血泊中。早上新采的栀子花仍插在她的发髻,洁白的花朵已经被染红,清纯的幽香被浓浓的血腥味吞噬。

后山父母的坟旁从此多了一处青冢,墓碑上刻字:妻如月。李青龙握着仅剩的一只镯子放在贴身的口袋和如月告别。

往事一段一段在李青龙眼前重现,断成两截的镯子拼在一起和李青龙保存的另一只形成了完美的一对。

为什么现场失踪的遗物会在那个人手中?他原来是青龙会的人,那他到底是谁?

一场大火使这一切成为永远解不开的谜局。一杯杯红酒把李青龙与炙热的痛苦一并湮没在了无比憔悴的昨夜。

(二)

这件事情对梅月婵影响也很大,望着远处失神的目光,拿在手中突然停住的笔,千头万绪理不清的作废的设计图,木然久坐寂寥的背影,这些前所未有的灰暗反应正在无声蚕食着她往日神采奕奕的明亮。

凶手已经无迹可寻查也毫无意义,可能是蔡世文得知消息灭口,也有可能是李坤,因为他曾青龙会的人,从他拥有镯子的迹象表明他和如月的死也有重要的关系。

梅月婵小心翼翼的将口袋里的纸拿出来又重新看了一遍。这是在来时的路上李青龙给她的,上面标志着一些建筑物和不同建筑物之间的精确距离。

一张精密的监狱地图,值班人员表。梅月婵接过这张地图时异样的望着李青龙,眼睛里是满满的惊愕。

“我把那个人的地址告诉马天明时顺便附加了一个条件。”这场谈判来得并不那么轻而易举,但李青龙仍是风轻云淡一笔带过。

梅月婵有些诧异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些?”

“你不是想救你妹妹出来吗?没有这些怎么行?”

梅月婵仍在纳闷:“但我没有告诉过你这些。”

“青梅出事那天晚上。”李青龙提醒她,梅月婵却毫无印象,李青龙调侃道:“醉得忘事竟然还方寸不乱,看来你的自控力比我还好。有计划了吗?”

“太突然了。”梅月婵茫然的摇了摇头:“以前我只是这么想,现在才发现地图摆在眼前却茫然无措了。谢谢你。”梅月婵好像想到了什么,遗憾的说:“如果当初让你早一点看到镯子,也许来得及了解一些事情。”

李青龙释然的笑了笑,反倒提醒她:“李坤也在打紫月瓶的主意,多加小心。劫狱太极端,也太冒险了。”

“蔡世文这条路行不通。”梅月婵遗憾的望着远处:“这个案子是他扳倒马天明的咽喉,他不会让马天明有可喘之机。马天明绘出地图也无非是想借我的手反戈一击出这口恶气。”

李青龙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先把自己心中担心的另一件事情问清楚:“少秋知道吗?”

李青龙的感觉果然没有出偏差,梅月婵遗憾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和他商量一下呢?你不知道他会担心吗?”

“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想拖累他,不想让他的出身和他的家庭因为我背负任何的瑕疵与责难。”梅月婵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个问题在她心头纠结已久。

她必须让梅君有一个自由的后半生,不然她活着的每一天都会寝食难安。只有一起从死亡里爬出来的人才能够明白,你笑看夕阳的时候如果那个一起历经生死的人在忍受苦难,自责将会如影随形。

今天墨玉出院,梅月婵将这张珍贵的地图重新叠好装进自己驼色的风衣口袋里。

墨玉右腿骨折并不严重,被救时仍有清醒的意识,虽然一直用手帕捂住口鼻,但仍无法避免的吸入了大量浓烟,因此导致大脑和呼吸道的损伤使她倍受煎熬。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总是梦见自己孤独、无助、置身黑暗火场的情景。直到姜少秋破门而入那一刻,墨玉竟然象个受惊吓的孩子,泪流满面。

姜少秋和小芬搀扶着墨玉离开医院上了黄包车,耐心的听墨玉不厌其烦的讲述着她己经讲了无数遍依然在重复说起的事情。姜少秋发现以前从来不爱听的唠叨突然变得如此温馨,坚强独立的母亲对他那么依赖和信任。

“我就知道我儿子绝对不会不管我的。”

秋天是在哪一刻登陆的无人知晓,一些仍然碧绿的梧桐叶毫无悬念的离开了枝头,七零八落散在树下。十字路口的地上铺成了浅浅的一层,一阵风起,诸多的不舍开始打转起舞。

回家的路上,墨玉的脸上始终荡漾着前所未有的笑意,住院期间也是她和儿子相处最和谐温馨的一段时光。

“少秋,你在外面受这么多苦,妈真的心疼。咱们回家吧。”面对儿子,母亲总显得小心翼翼:“妈妈也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去了。”

姜少秋为难的摇了摇头。

李青龙昨天刚刚找过他,告诉他梅月婵酒醉后劫狱的心思。姜少秋知道,梅君的安危已然成为梅月婵心中一道过不去的坎,不撞南墙不会回头。甚至自己的安危己经全然不顾。

“梅君的事,梅月婵始终放不下,现在让她离开,恐怕不行。等过一段再说吧。你和小芬先回,我和月婵适当的时候会回去。”

墨玉无奈。

“儿子,外面天大地大,你玩够了,记得回家。妈妈永远等着你。”

姜少秋搂紧墨玉。亲情,永远是一处灯火通明的港湾,等候背影的转身,目光的回望。

青梅自从隐疾转好,在李青龙的强制高压下渐渐疏远了与常六的往来,找梅月婵玩成了她新的乐趣。随着两个人的熟络,关于如月的故事,青梅下意识的说,:梅姐姐,你和如月姐姐很像。梅月婵好奇,长得像?青梅摇头说说不清哪里像。

梅月婵在青梅的帮助下,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让小芬的房间焕然一新。推开门望着少有打理又脏又乱的屋子改头换面整洁芳香,小芬不觉兴奋的大叫起来:“梅姐姐你太厉害啦!”

梅月婵手里正抱着已经晒干的床单衣服,看到大家回来,局促的打了个招呼:“阿姨,小芬。”

墨玉客气的点了点头,面对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灵巧贤惠又自立坚强的女人,即使鸡蛋里挑骨头似乎也无从下手。

毕竟这场意外的事情是因她而起,自己受的伤是为她代过,还有她让墨玉无法释怀少秋却毫不在意的出身,墨玉深深的感觉到,如果想拉回儿子只能曲线救国。一改从前的冰冷强硬转而稍有退让变得客气含蓄。

姜少秋第一个月的薪水以一枚钻戒的形式躺在铺了红色天鹅绒的小盒子里。

“嫁给我。”

梅月婵望着无名指上被姜少秋满含欣喜亲手戴上的戒指,目光久久不肯离开,也没有说话。

欣喜之余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说词去搪塞,或者是开脱命运中无法言喻的悲喜交集。

姜少秋无法理解梅月婵的欲言又止,复杂的表情已经透露了此时此刻有万般纠结压抑在她心头。

姜少秋紧张的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梅月婵低着头喃喃的说:“我大哥回来了。他把陆晨也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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