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刚刚亮,太阳还没有出现在东方,锿就走出了属于他的地方。他要去到另外一个地方,一个他想要去的地方,一个他渴望的地方。趁着时间还早,锿一路上都是徜徉,伴随着他灼热的目光。
公主每天都起得很早,而且是有规律地,几乎每天都是天刚刚亮,公主就起床了。而端晴和明秀这样的近仆,更是早早地就忙碌起来了。
每天的早餐,都是端晴在负责,她负责做,然后送到公主的卧房,公主这个时候一般都在晨读,小声而有感情地朗读着。
到王宫的这些日子,锿对王宫的地形大概都熟悉了,公主府的位置也是很好找的。只是公主府没有院墙,只是有更多的兵丁看守,有定岗不动的,有来回巡逻的。
兵丁都认识锿,于是锿轻而易举就进去了。
在西边的厨房,端晴正在忙活,锿进去了。
端晴的头发都没有挽起,散乱地披在后背。衣服是换了,一身青白色的衣服,简单地打理了一下。
锿走过去,拍拍端晴的肩膀。
端晴回过头来,不觉一惊,手里的活路并没有停,切着菜,同时说:“你到这里来干嘛,锿?”
“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明秀。”说着,端晴低下头去,专心地切菜。
“明秀哪有你漂亮啊,是不!”锿的话刚刚说完,端晴嘴唇一抖,说:“闭嘴,公主还没有吃早餐,你我倒先聊起来了。”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锿说,站在端晴的一边,看着端晴切菜。端晴的手速很快,手中的菜像风吹过麦田一样被切成丝,每一丝都是均匀的,长短差不多,粗细凭眼睛看不出差别。
“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明秀不在这里,你跟我说话,不是找我的……难道是找明秀的?”端晴说,把切成丝的菜端给旁边的另一个近仆。
“明秀不在这里,我找他干嘛!”锿说,两只手不自觉地握紧,来回自己掐自己,锿都不觉得疼。
“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明秀在外面,没在这里,我都知道。”端晴说,微微瞥了锿一眼,脸不自觉一红,然后红晕瞬间消退了,脸色依然是白素的。
“我就是来看看……我就是来看看而已。”锿说,仔细瞅着端晴的手,虽然是长期在厨房里劳作的手,可端晴手上的皮肤并不粗糙,连点褶纹都没有,而且白里透红。
“金子收到了吗,昨天我找人送过去了。”端晴说,看见锿的眼神格外专注,于是顺着问:“我的刀工还凑合吧!”
“相当凑合!”说着锿捏捏自己的脸蛋,赶紧说:“不是凑合,不是,你的刀工相当好,我没进王宫以前很少见到这样的刀工,很少见。”
“那是,这是在王宫,你以为没两把刷子能呆下去吗??进来了,也呆不久,知道我说的什么吗?!”端晴说,换了一样菜来切,旁边的公主的近仆依然忙活着。
“我知道,你是说砺石吧!”锿的话刚一出口,端晴慌慌张张踩了他一脚,手里的刀都抖了一下,贴在锿的耳边说:“臭小子,宴会的时候都在跟你说,不该说的话别说,王宫不是个混乱的地方,但是个人人都有本事的地方。知道不?”
锿轻轻点点头,不易察觉地扫视周围一眼,那些不认识的近仆似乎都没有发现什么,只是做着手里的活动,一副专心得不察外物的样子。
“看我的刀工!”端晴恨恨地瞪了锿一眼。
锿这才全明白了,答道:“哦!”
“金子收到了吗?”端晴问,又换了另外一样菜,不过这次换刀了,锿仔细看,原来是雕花刀,这几根胡萝卜不是切丝或者切片的,是用来雕花坐装饰。
“收到了,没约称。”锿说。
“你该走了。”端晴空闲的一只手朝厨房门口的方向扬了扬。
“话都没有说呢!”砺石稍微站开一点,怕影响到端晴的活动,但并没有朝门口的方向走半步。
“你不说为什么吗?”端晴朝窗户外面看了看,继续切菜。
“公主一顿要吃多少?”锿问,看着端晴切了好几样菜了,不理解。
“又不是猪,吃东西贵精不贵多。”端晴说:“该你说为什么了!”
“什么‘为什么!’”锿又不理解了。
“太阳快出来了,我得赶快点。”旁边一个近仆把一小块肉递给端晴,看肉不知道什么肉,肉丝很细,但是很长,看上去颇嫩,水煮后是白色的,肉的那种白色。
“太阳快出来了又怎样?”锿说,看着窗外。确实,离太阳出来还有一点点时间,红霞都是相当清晰的,一点雾气都没有。
“公主该享用早餐了,你不吃早餐吗?”端晴说,把那块水煮过的肉切成菱形,相当费刀工,因为切成这种形状切不快,而时间又紧。
“我肯定吃的,是个人都得吃早餐。”锿说,站着更远一点,可是都没有看门一眼。
“那你赶紧去吃吧!”端晴朝门口扬了扬手,加了句:“门口在那边!”
“我有时候不吃早餐。”锿肯定地说。
“初见你这个人的时候,觉得你这个人挺聪明的,现在觉得你就是个傻帽。初见你的时候觉得你会两手,没想到这么不经打,慎针说如果不是当时就送回府里,你的半条命都丢了。”端晴说:“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也别想说你心里想说的话。”
“那是砺石的人。”
“我知道是砺石的人,那个人叫有刚,砺石身边还有一个人叫手柔,有刚身体壮得跟熊似的,曾经在狩猎的时候徒手和熊过招,熊被打死了。手柔就是手快,当他出手的时候,你什么都看不到的。明白了吗??知道我在说什么,知道吗!!”端晴说,切菜雕花都做完了,然后烧了一锅热水,准备把所有的素菜都淖一下。那块肉切成规定的形状以后已经交给别人了。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锿说。
“金子你到底收到没有,给个明话!”端晴说。
“确实是收到了,你怎么老是问这个话啊,有必要吗??”锿说。现在他是知道,王宫里个个都是强者,这里没有吃素的,这里没有废物,这里没有无用的。
“因为我此刻听不到你的心跳,可以吗,这个理由!”端晴说,恨恨地瞪了锿一眼,她是相当不想说这个话的。
“这个不是你的本事吗?”锿说,将信将疑。
“我心里是慌的,你一进来我就慌了。离我远点,离我远点。”说着端晴推了推锿,锿只能被迫让了两步,然后端晴一个劲地把锿往门口推,可是推不动。
“你到底练的什么功夫,还奇怪,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人,下盘这么稳,还这么不经打。”见推不动锿,她只好继续忙自己的活路,焯菜。
“我没练过功夫!”
“那下盘怎么这么稳,锻炼身体都是跑步的,难道你锻炼身体就是抱大树……我是说,这样显得不尊重,是,站桩?”端晴说,旁边的近仆打了声招呼,意思是动作再快一点。
“没有,进王宫以前我只是偶尔干干农活,刨地啊挑粪啊劈柴啊担水啊,跑步都没跑过。”锿说,一本正经。
“开什么玩笑??不跟你废话了。”端晴转而忙自己的,见锿不说话,于是又说:“进王宫多久了,还像才进王宫似的,你又不是昨天才到。”
“可是我感觉很陌生,这里的一切。”锿说:“我能帮你做做什么吗?”
“帮我把那一斤金子花了就是,别的,不用。”端晴说:“我进王宫五年了,我依然感到很多东西很陌生,很多人都是吃不透的,譬如说那个混账。”
“砺石??”
“对!”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离我远点,重要的话我已经不止说了三遍了。”端晴说,把其他近仆切成丝的菜拿来淖一下。
“这正是我来这里的原因。”锿觉得对于他自己也一样,重要的话不能只说一遍。
“别说你心里想说的话,你进门以前,我听到了心跳,大概觉得是你的,不过过分强烈了一些。别说你心里想说的话。”端晴说,用手揩揩额头的汗水。
“砺石这种人不应该存在于王宫里。”锿说。
“这里没有人喜欢砺石,包括有刚和手柔,有刚和手柔有一次犯错了,砺石罚他俩对打半个小时。没有人喜欢他!”端晴又抬起手,揩揩额头的汗水,可是汗水越揩越多。
“难道就没有人能够收拾他吗?”
“前天竹海亭的事情我知道的。”
“难道就没有人能够收拾砺石吗!!”
“除了砺石他自己。”端晴又抬起手臂,汗水都流到眼睛里了,难受得端晴不停地眨眼睛。
“国王呢??”
又是狠命地一脚,端晴吼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别说,怎么说你才明白!”
“哦!可是……”
“存在的即时合理的,听说过这个话吗?”
“砺石的存在合理?”
“你当真想收拾他??”
“砺石的存在不合理。”
“你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吧!”端晴说,干脆拿起抹布擦额头的汗水,衣袖已经不顶用了。
“工鼎将军。”锿说,不以为然,平静异常。
“而且前途无量。”
“我不希望看到他这样,这个砺石,如果以后做了将军,那还怎生了得!”锿说,看着端晴忙活,可是端晴又不要他来帮忙。
“管好你自己吧!”端晴小声说,声音却分外低沉。
“我不怕!”
“被打还不够吗!!”端晴忽然大吼。
“我不怕!!”
“前天竹海亭威胁你和你叔的性命,还不够?!!”端晴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够,我不怕!!”
“你到底长没长脑子,跟你说了,王宫里,人人都是,强者,没一个吃素的。你才进来,难道非得搭上自己的性命才甘心!!”
“我不怕!”锿只是这么说。
“时间到了!”旁边的近仆说,锿看向窗外,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远处的树林蒙上了一层霞光,仿佛那些树正在发出橘红色的光线。
端晴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公主常吃的几个菜,走出了厨房的门。
太阳才刚刚升起,黑夜暂时和这片天空拉开了距离。几只鸟在远处飞行,世界一片祥和分外安静。只是端晴离开的足音,搅乱了锿平和的心。砺石的存在就是一道黑色的风景,蓦然就会进入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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